来福和月季

　　跑回地洞，沈闻斟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并没有摸到自己意料之中的棉线，呢喃道，“啧，平时我在家里都把这些东西带得齐全，怎么紧要关头掉链子呢？”
　　“还不快开始，等什么呢！”
　　地洞里实在没有适合替代棉线的东西，他无奈之下拽住了江观酌的卫衣帽绳。
　　“你干什么？”，江观酌惊恐地摁住沈闻斟的手。
　　“来不及了，回去之后，这个牌子的专柜随便你挑。”
　　“刷——”
　　黑色的帽绳被沈闻斟挑在指尖，他手上飞速结印。
　　“四方六道，乾坤无极。”
　　从中心到两端，黑色的帽绳逐渐被染成红色，不断地延申、扭动，如同拥有生命一般。
　　“江观酌闪开！”
　　帽绳彻底变红，两端的绳头昂首挺立，不断朝着有腐尸出没的洞口试探。
　　江观酌贴好最后一张符纸，一个侧翻，跃回沈闻斟身后。
　　“砰砰——”
　　绳头插进墙里又钻出，穿梭之间，一张脉络混论诡异的红网快要织就而成。
　　“云随快出来！”
　　“来了！”
　　只见狭小的甬道里云随和樊栩一前一后飞奔而来，身后缀着一大群腐尸。
　　眼见线网中心的洞口越缩越小，云随被樊栩推了一把，随后，樊栩纵身一跃，飞鱼一样轻盈。
　　“法域斯起，邪祟尽诛，阵起！”
　　江观酌和沈闻斟划破指尖，点向线网中心。
　　金光迸射，最先腐尸破烂的喉咙里发出锐利的啸叫，皮肉瞬间干瘪蒸发，紧接着，她们前仆后继着触摸上线网，最后空余一地枯骨。
　　“噗——”
　　沈闻斟口中吐出鲜血，樊栩说的果然没错，起阵的那一刻，数不清的愤怒、哀怨全都涌进他的识海，如果符纸也是他贴的话，恐怕现在他已经七窍流血。
　　江观酌也没比他好在哪里去，两眼猩红，额角的青筋暴起，撑在地上大口喘气。
　　“这些尸骸，都是陶家村历来遭受迫害的女孩……”
　　云随方才扔出了太多电光，消耗太大，脸色几乎没有血色。
　　“我们肯定还遗漏了什么，否则她们怎么会特地从自己的埋骨之地爬出来呢？”
　　他神色怅然，望着几乎堵塞整个甬道的白骨，颓然倒下。
　　“云随——”
　　云随听见了樊栩叫自己的声音，但是他没力气了，眼皮都掀不动，更别提回答了。
　　意识涣散前，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手腕好烫啊，像着火了一样。
　　……
　　一夜疲惫之后，沈闻斟捂着酸胀的脑袋爬起来找水喝，刚睁开眼就看见温怡然哭丧着脸坐在自己床边。
　　“……怎么了？怎么要哭不哭的？我不过就是睡得久了点吗……”
　　沈闻斟想要坐起来，惊讶的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被碾压过的酸疼，倒吸一口冷气，绝望地倒回床上。
　　“江观酌呢？怎么不见他人？他应该醒了吧？”
　　温怡然眼圈含泪，“还没……”
　　江观酌平时身体强壮，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封印大阵，一人分担一半怨气反噬，他都已经醒了，怎么可能江观酌还睡着呢？何况江观酌在地洞里也没有受什么外伤。
　　“怎么回事？他不可能还没醒，让我去看看他……”
　　沈闻斟忘了身上的疼，费劲巴拉地爬起来，踉跄走过去，心间一颤。
　　另一张小塌上躺着的人睡相安详，面无血色，如果不是温怡然跟他说江观酌只是还没睡醒，他几乎要以为江观酌已经死了。
　　“江观酌？江观酌？你怎么还不醒？你怎么这么菜呢？我都已经醒了，你还偷懒睡着，以前不都是你叫我吗？”
　　江观酌的手握着是冰凉的，沈闻斟很害怕，死人都是冷的，他不断搓动着江观酌的手，企图让他温暖一些。
　　“沈闻斟……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身上也还有伤，快回去躺着吧……”
　　温怡然根本拉不动沈闻斟，只能无助地守在旁边。
　　“江观酌你傻不傻啊！你不是改了封印大阵？你肯定改了，我才不要你替我多承担反噬，江观酌……你起来啊……我们光明正大的比一场，我才不要你每次都偷偷摸摸的帮我……江观酌……”
　　无论沈闻斟怎么努力，江观酌的体温依旧不变，他无措地握着江观酌的手，眼泪一颗颗滚落。
　　“……好了，我知道你厉害……但是，先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我好累啊……”
　　江观酌大概是听到了沈闻斟的哭腔，眼睛都没睁开，抬起另一只手，熟练地把沈闻斟揽进怀里，轻轻拍打安抚。
　　听见江观酌胸膛里沉稳的心跳声，沈闻斟心间的忧虑渐渐平息。
　　温怡然见两人又重新沉沉睡去，转身离开了。
　　堂屋里的文卉和祝洵还有王武全都气压低沉，江观酌和沈闻斟回来了，可是云随没回来，他们最开始猜测云随也许回来后就早早出去了，结果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回来。
　　“还没回来吗？”
　　文卉冲温怡然摇摇头。
　　“沈闻斟和江观酌如何？他们有没有提到昨天发生了什么？”
　　“醒了一会儿，可惜他们心脉受到冲击，一时间元气难以恢复，江观酌替沈闻斟承受太多反噬了，让他们先休息好吧，今晚我们都暂时先别行动吧。”
　　温怡然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四人相对枯坐。
　　祝洵不甘地质问，“难道我们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干等着，不去找云随，也不去找樊栩，就这样静静的等着？”
　　“祝洵，我说了，母蛊已经交给云随了，但他现在是失踪了！我们没办法联系到樊栩，他们昨天四个人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尚且不能全身而退，难道你也要我们全都盲目赴死，留着虚弱的他们任人宰割吗？”
　　文卉冷静、不容置疑地盯着祝洵，直到祝洵眼底的无名怒火散去。
　　“文卉姐说得对，我们四个的实力在这个小有天里面勉强能自保，贸然行动反而不利，再说，我姐姐说过，云随身上有一种绝境逢生的好运，他会没事的。”
　　温怡然温和的语气要比文卉的直白更有安抚力，祝洵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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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境逢不逢生，云随不知道，但他觉得自己现在似乎被挤压拉扯后塞进了某道缝隙中。
　　“啊啊啊啊——”
　　婴儿的啼哭声响炸开来，云随听见少女凄惨的尖叫，然后是哭天喊地的呼唤——
　　“我要你们死！全都去死！我诅咒你们！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唉！是个女娃娃——”
　　男人扬手就要摔死孩子，却被另一个男人抬手拦住。
　　“欸欸欸，女娃娃又怎么了？留着留着，造下杀孽不好！神明知道了会怪罪的。”
　　男人爱惜的把孩子抱在怀里，亲昵地亲吻幼童的额头，眼里的珍视毫不遮拦的流露。
　　“留着干什么？女娃娃又不比男娃娃力气大、能传宗接代，吃的饭也不少，到时候出嫁了说不定还要倒贴钱嘞！”
　　“老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们这一块地方，穷得很，女娃娃倒是都嫁出去了，留在村里的男娃娃都娶不到媳妇，更别说老光棍了。”
　　连个男人目光相接，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贪婪和罪恶。
　　“可是，这么做是要天打雷劈的啊……”
　　“老兄，他们城里的有钱人玩得更过分，我们这算什么？我们这什么都算不上，要是怕出事啊我们就做个花名册，身份信息全都记载在上面，也不怕搞混乱了，至于这个收费嘛，你我各一半，挣的钱是愿意给自己再找个老婆，还是留给儿子，全都看你自己的意思……”
　　“那也得有个好听的名头吧，不然传出去，别人怎么说我们哦！”
　　“这个简单啊，我们就说神明要娶新娘子嘛，神仙说的话，谁不信呢？”
　　狡黠的笑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他们三言两语就决定好了一个人的命运。
　　随后，云随看见陶家村的广场一点点搭建而成，村子各个地方运出一车又一车土……
　　第一次举办神明的婚礼，做母亲的总是不舍，含泪哭喊着送别自己的女儿。
　　哀声连天，而男人们沉浸在打破禁忌的喜悦里。
　　后来的某次不知道是哪家的女主人发现了藏在自己家里的秘密——
　　她顺着地道进入了地洞，她看见了衣衫不整的、浑身伤口狰狞的被囚少女，她看见恶魔伏在少女身上撕咬啃噬。
　　荒诞、恐怖、□□、简直罔顾人伦！
　　她想起自己尚在襁褓的幼女，她看见自己天真的女儿被撕扯侵占，无论怎么挣扎呼唤都得不到拯救，阿妈——，救救我啊——，我好害怕——，阿妈——，她听见了，她的女儿在呼唤求救！
　　啊啊啊啊啊——
　　她尖叫着冲了出去，像一头疯癫的野兽，用她的指甲、牙齿、血肉之躯进攻。
　　“咚——”
　　一声闷响，女人被砸向墙壁，倒在地上，无力挣扎片刻就断了气。
　　此后村子里的女人们被折磨得疯癫，院子筑起高墙避免她们逃跑，被囚禁在上锁的厢房里，重复着生育，进入地洞的男人越来越多，同村的、外地的、衣冠楚楚的……
　　至此，云随在进入陶家村后的所有困惑都得到了解答。
　　陶家村就是深渊炼狱，而真正的神明被囚禁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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