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们在一起

　　翌日九点放学，铃声一响，刘长阳就拉住了同桌的后脖领子，生怕他反悔。
　　李古酌被拽到了一扇陌生的门。
　　“这位老师是我妈的朋友，名叫翟朝，”刘长阳见对方不停地来回搓手，“不用紧张，他不吃人，就像平时问我题一样交流就可以了。”
　　李古酌天生内向，自幼也不怎么和别人沟通，完全是非必要不说话，而且他生来就对“老师”这一群体有极高的敬意和由敬生畏的惧怕。
　　进门，刘长阳落落大方的介绍：“翟老师好，这是我同桌，也有几道题想请教一下。”
　　“老师好我叫李古酌麻烦您了以后请多多关照。”李古酌在三秒内一口气说出这一整句话，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事实上翟朝和刘长阳一样，都只囫囵听见个“老师好”，之后都是阿巴阿巴直接就过去了。
　　“孩子，你说什么？”翟朝看上去三十多岁，长至下额的头发半扎，发丝自然垂下，面部轮廓分明又不失风度，像是十八世纪的贵族公子。
　　“我……”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在李古酌耳中却像是指责，他坚定认为自己一定说错话了。
　　两人的目光对他来说如芒在骨，他的语言系统只有在生气时才会高效运转，而此刻，大脑与舌头集体罢工，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对不起。”
　　翟朝惊慌失措地将目光转向刘长阳，后者摩挲着下巴，“据我分析，他应该是又社恐了。”
　　三人面面相觑，木门一下被推开了。
　　“Surprise！”来者梳着雅痞的中分，眉眼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怀中抱着一大捧花束。
　　“北洋……？”来者和翟朝四目相对，屋内的气氛一下低到极点。
　　“好啊，我抽空回来想给你个惊喜，而你背着我找起了高中生，是了，不怪你，你喜欢年轻的，是我老了，不得公子青睐。”他自怨自哀地说道，随即看向刘李二人，“你们好，我叫何北洋，现在看来，应该是他的前男友，他爱好画画，虽然画得不怎么样，但你们一定要说好看，不要扫他的兴，待我照顾好他。”
　　“他们是我朋友家孩子，找我来上课的！”翟朝冲过去，拉住他即将离开的身影。
　　何北洋一转身，就把翟朝搂在怀里，“我错了，对不起，可谁让你最近都不接我电话，好像在背着我做什么。”
　　翟朝把一旁吃瓜的两位未成年赶进了书房，把门紧紧关上，之后在爱人耳边低语：“再不乖就没有生日礼物了。”接着垫起脚，在他的额头留下带有余温的吻。
　　李古酌拽了下刘长阳的扒门缝偷看的刘长阳的衣角，“有什么好看的？”
　　“是同性诶。”刘长阳双眼冒光。
　　“很奇怪吗？这不就和村里拜把子是一样的吗？”
　　“我不管，我就是要看，啊不好，过来了。”刘长阳急忙把脑袋缩了回来。
　　翟朝将爱人安抚好，让他在卧室安静等自己下课，无聊的话就把买的花插上。
　　何北洋笑着应好，他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硬茬胡子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然而，或是在鲜花的映照下，他的眼角染了几许温柔。
　　因为他的眼中有他啊。
　　“来吧，把题给我看看。”翟朝在两人对面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三人再度面面相觑。
　　李古酌看向刘长阳，心道：“我可说过我没问题的。”
　　刘长阳看向翟朝，心道：“对不起老师，我是被逼来的。”
　　翟朝看向卧室，心道：“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下课了？”
　　灵光一闪，刘长阳拿笔写下：1+1/2+1/3+……+1/n=
　　“老师，如何证明这个式子趋近于正无穷？”
　　“调和级数呀！”翟朝一扫，“这个你让我想想有没有简单一点的方法吧，常规的证明方法你们暂时理解不了。”
　　“老师要不加个微信？您想出来后咱俩视频通话。”
　　“好主意！”
　　刘长阳嘿嘿一笑，通过好友验证后拉着李古酌就跑，“别耽误人家过二人世界。”

　　何北洋站到埋头苦算的翟朝身后，顶着一张硬汉脸撒娇：“朝朝，明天再算嘛，该休息啦。”
　　“不行啊，当时评高教时高姐帮了我很多，我必须对她家孩子负责。”
　　何北洋注意到桌上翟朝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微信]等一不归人（刘长阳）：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能详细描述一下，您与何先生之间的感情吗？
　　“朝朝，你要不先回一下微信？”何北洋满脸期待。
　　翟朝看了眼消息，立刻羞红了脸。他放下笔，抬头看向何北洋，笑骂道：“现在的小孩……”
　　何北洋看向他放下的笔，“不做题了？不对人家孩子负责了？”
　　“不了。”翟朝搂住他的颈，“我只对你负责。”
　　何北洋一手撑椅背、另一手撑桌，自然的俯下身。
　　两人无限接近，双唇接触。
　　炽热又绵长的吻。

　　刘长阳将提示音调到最大，开启强提醒模式，但还是不放心，反复点开微信，刷新后台。
　　他终于等来了那个小红点。
　　“家人之间的责任与守护，朋友之间的默契与陪伴，爱人之间的呵护与真诚。”
　　“不要害怕世俗，但是，三思而后行。”
　　“哥！帮我拿下衣服呗。”李古酌在浴室喊道。
　　刘长阳缓过神，在衣橱中找出那套刚拆了价签的白色纯棉睡衣。
　　李古酌刚洗完澡，身上仅裹了一张浴巾，头发湿漉漉的，又黑又亮，软趴趴卧在额头，浓密顺滑，看上去手感就很好。
　　刘长阳本能地想揉，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爱是想要触碰却又缩回的手。”
　　“从此我不敢见观音。”

　　不知是不是李古酌的错觉，他总觉得刘长阳最近对他有种莫名的冷漠。
　　大抵是从那晚一起上完数学课开始的吧。
　　其实也说不是冷漠吧，李古酌的每句话、每个举动他都会回应；每天中午依旧把奶茶插上吸管、凑在他身边喝上一口，然后咂咂嘴说上一句“太甜了”……
　　“可总是感觉，差了点什么，就好像他在有意无意地躲着我。”李古酌心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没有来由、抑或不为我知的反感？”
　　“是我太敏感了吧……”

　　这一整周刘长阳的心情都极差，早晚太凉中午太热、上午犯困下午干燥，一切都令他心烦。
　　他已经连着五天中午失眠了。
　　拉上窗帘，关灯，整个教室都笼罩在一片奄奄之中。
　　刘长阳正好坐在窗边，他把窗帘偷偷拉开一条缝，外面灿烂的阳光霎时照射进来。
　　他的同桌正睡得香甜，侧身趴在桌上，露给他一张软嘟嘟的侧脸。
　　那一束光照亮了他整个身子，使他成了整个阴暗教室中，最闪耀温暖的存在。
　　“我因为你心如乱麻，你倒好，一点也不在乎。”刘长阳捋着李古酌柔软的黑发，嘴角漾着笑容，眼中是掩盖不住的爱意，“这样也好，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吧。”

　　每周六五点放学，刘长阳一改常态、墨迹地收拾着书包。
　　“数学书……”他口中念念有词，翻完桌子上的一摞书本又弯腰去翻书桌堂，“在这！”
　　李古酌看不下去了，“还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刘长阳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我一会有个饭局，你先回家吧。”
　　出乎他的意料，李古酌不疑有他、一句也没有多问，“好。”
　　他都走出了教室，又返回来，在门框外探进一个脑袋，“早点回来。”

　　刘长阳确定李古酌走远后，立刻拉上了书包拉链，来到学校旁的一家咖啡店。
　　窗边的一桌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见他进来，朝他招手。
　　“怎么是你？”
　　“小子，哥忍痛放弃了陪媳妇的时间来解决你的情感问题，你就这个态度？”何北洋双手撑桌，唰地站起。
　　刘长阳赶忙赔罪，“我以为加的是翟老师的微信。”
　　“是他的没错，我用他手机回的。”何北洋坐下，把菜单推给他，“这事可不能让他知道，他毕竟是个老师，知道了肯定要说我误人子弟，其实吧，我要不是看你和我当时颇有几分相似，我也不会管你。”
　　“谢谢何哥，何哥威武！”刘长阳高呼，拦住了路过的服务员，“一杯加浓冰美式，谢谢。”
　　“这么能吃苦？”何北洋诧异。
　　“不爱吃甜食。”
　　“嗯，我原先也不爱吃。”何北洋凝视面前的焦糖玛奇朵，许许深情，“他嗜甜，我渐渐也就喜欢了。”
　　“那何哥要不要试试这个牌子的糖？”
　　“不错啊小子。”何北洋尝了一颗，火速要来连锁，如遇知己，“这家店的蛋糕也不错，尤其是抹茶和芒果，你可以买给你家那位尝尝。”
　　你家那位。
　　刘长阳心中小鹿乱撞，任他平日叱咤风云、信口开河，此刻也羞赧地说不出话。
　　何北洋猛地一拍手，“差点忘了正事，说说吧，你的情感问题。”
　　“……我现在不敢碰他、不敢和他说话，甚至，不敢看他。”
　　何北洋把嘴里的糖嚼碎，“在避嫌？”
　　一语中的，说中刘长阳的心坎，他本不知这种畏惧来源何处，现在才明白这原来是爱的衍生物。
　　“可是，我是他哥啊。”
　　“你见过谁家哥哥没事就想摸人弟弟头发的？”
　　刘长阳被噎地说不出话。
　　“小子，你要知道，亲兄弟都跟一对对冤家似的，只有变质的兄弟情才会滋生难以启齿的情话和不为人知的凝视。”
　　“可是，我是他哥啊……”刘长阳重复道，语气却多了几丝无奈与挣扎。
　　“蠢小子，”何北洋投以恨铁不成钢地目光，“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不要害怕世俗，爱可以跨越千山万水、踏破流言蜚语，创设一个同属于你们的明天。”
　　清凉的微风拂过，窗外落叶瑟瑟，一如那天、那夜。
　　刘长阳撕开一块糖含在嘴里，绿茶淡淡的苦混杂着糖的甜味，在口腔里绽放，吸一口气，连空气都是清香的。
　　“我好像，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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