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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活动室的门敞开着,冷白的灯光流淌出来,照亮了门口一小片潮湿的地面,也照亮了向明绥因为奔跑和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以及傅清寒那双骤然收缩、写满错愕的深眸。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向明绥急促未平的喘息声,和两人之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无形的弦。
“傅清寒!” “你那句对不起……” “到底是什么意思?!”
掷地有声的质问,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和颤抖,砸碎了夜晚的寂静,也砸向了傅清寒冰封的外壳。
傅清寒显然没料到向明绥会去而复返,更没料到他会有如此激烈直接的反应。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钉在原地,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瞳孔深处翻涌着震惊和措手不及。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眶微红、气息不稳却倔强地直视着他的Omega,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狗狗眼里此刻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烫伤。
那句轻飘飘的、他挣扎许久才发出的“对不起”,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傅清寒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过于直白灼人的目光,想要重新竖起冰冷的屏障。这是他惯用的、也是唯一的防御方式。
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向明绥被雨水打湿后依旧潮红的眼角,掠过他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那强撑着、却依旧泄露出一丝脆弱和病气的神态时……所有试图冰封的意图,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一股更深、更沉重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感攫住了他。
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冷漠相对?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傅清寒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惯有的冰封寒意似乎消融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某种下定决心的晦暗。
他没有回答向明绥的问题,反而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意味:
“……先进来。”
向明绥愣住,没料到会是这个反应。他以为会得到更冰冷的拒绝,或者干脆的无视。
他看着傅清寒转身走向活动室深处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犹豫只是一瞬,那股非要问个明白的冲动推着向明绥迈进了活动室,并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活动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漂浮着电脑散热的气息和淡淡的、属于傅清寒的冷冽雪松信息素,此刻似乎不再充满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压抑的平静。
傅清寒没有走向他的座位,而是停在了窗边,背对着向明绥,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雨水划过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
他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向明绥的心上。
就在向明绥快要忍不住再次开口的时候,傅清寒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的硬壳文件夹,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那里面装着千钧重量。
他走到向明绥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文件夹递到了向明绥面前。指尖似乎有细微的颤抖。
向明绥的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低头看着那个文件夹,又抬眼看看傅清寒。
傅清寒避开了他的目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唇色有些发白,只是固执地维持着递出的姿势。
向明绥深吸一口气,接过了文件夹。触手是冰凉的皮质感。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扣环。
里面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道歉信或者解释说明,而是一份……医疗档案复印件。
纸张已经有些微微发黄,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和检查数据。最上面一页的姓名栏,清晰地印着“傅清寒”三个字。诊断结论一栏,一行加粗的黑字像冰锥一样刺入向明绥的眼中——
【重度创伤后应激性信息素紊乱综合征(PTSD-ISD)】 【伴随持续性神经性偏头痛及自主神经系统功能失调】 【预后不良,需长期依赖强效抑制剂及神经镇定类药物控制】 【信息素极不稳定,易引发不可控连锁反应,建议避免高压力环境及强烈情绪刺激】 【Omega信息素匹配疗法成功率极低,暂不建议】
下面还有更多详细的病程记录、用药清单、以及一次次复诊时医生写下的“症状无明显改善”、“药物副作用明显”、“患者依从性差”等冰冷的备注。
向明绥一页页地翻看着,手指冰冷,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
原来论坛上的猜测都是真的。甚至……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和残酷。
创伤后应激……重度紊乱……长期药物依赖……预后不良……匹配疗法成功率极低……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他完全陌生的、被无尽痛苦和孤独笼罩的傅清寒。那个看似强大冷漠、无坚不摧的天之骄子,原来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冰冷而痛苦的囚笼里。
所以他的易感期会那么可怕,所以他总是苍白疲惫,所以他需要按时吃药,所以他必须严格控制情绪,所以他排斥靠近,所以他用冷漠筑起高墙……
一切都有了解释。
向明绥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眼前这个沉默伫立、仿佛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Alpha,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之前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酸楚和心疼淹没。
他终于明白,那句“对不起”背后,承载着怎样沉重而绝望的重量。
那不仅仅是对某一次行为的道歉,更是对一个无法改变的、残酷真相的……无奈宣告。
傅清寒始终没有看向明绥,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和脆弱,声音低沉得几乎融进窗外的雨声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却又藏着细微的颤抖:
“现在……你明白了?”
“这就是我。”
“一个连自身信息素都控制不了的……残次品Alpha。”
“靠近我,只会被波及,被伤害。”
“所以……”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海里艰难捞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自嘲,“离我远点。对你……最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活动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两人沉重的心上。
向明绥看着傅清寒那双终于看向他、却盛满了晦暗、自厌和某种绝望平静的眼睛,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的手……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
冰层彻底破碎,露出的,是下方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渊。
而他就这样,被傅清寒亲手推到了这深渊的边缘,窥见了其中令人窒息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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