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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
单还明缓缓抬起头,灰绿色的眼睛瞬间变得狠戾,因为那个老太婆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们。
花白的头发凭空发出诡异的光芒,皱巴巴的面庞上是夸张的假笑,嘴角高高扬起到骇人的弧度。
单还明连忙将童徇齐抱到身后,挡在前面呵斥其赶快离开。
这时,童徇齐才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一个人,从外貌衣着上看,正是刚才被关在门外的盲人老妪,慈祥的面孔上是和蔼可亲的笑容。
仅通过表面,根本无法看出她就是刚才伤害单还明的人。
童徇齐刚准备上前一步,就看到单还明转头,一开一合的口型在说,“不要过去,她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精怪?
书中记载识破精怪的伪装,会被其吃掉。
老妪接下来的话,顿时令童徇齐大惊失色,也从侧面印证出单还明的话是正确的。
“公主恐时日无多,命不久矣。”
她手中拄着的拐杖忽然变得更加明亮,竟幻化出了栩栩如生的鹿头,绿色的,手掌般大小的,宛如茁壮的大树,使得童徇齐莫名想起那只角上生花的鹿。
僵持之际,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童徇齐的手离开了单还明的臂膀,似乎要去开门,却被单还明拉住。
闪动的眼睛楚楚可怜,在说,“不要,不要去,不要离开我……”
双手捧住单还明的脸,童徇齐轻声安抚着她,恋人的呓语宛如天赐的良药,单还明神色逐渐平静。
门开后,一只白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洁白的样子好似天上明月。
明亮纯粹的眼睛注视着童徇齐,如同轻柔的月光落到了身上,柔和的气息让她刚才的忧虑瞬间烟消云散。
紧接着一位金发少女从白鹿身后出现,“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眨眼间,金色少女来到老者身边,笑盈盈地拉着其衣袖,“阿剌嬷嬷。”
“好孩子……”老妪慈爱地抚摸着金发少女的头,继而又看向童徇齐和单还明,“不知公主现在意下如何?”
暖黄的窗扉映照着模糊她们的轮廓,童徇齐正在和这位神秘的老婆婆交谈些什么,单还明则被迫待在了外面的院子里等待。
她试图听清二人之间的对话,却什么也听不见,可眼睛还是固执地盯着窗上的影子。
过于聚精会神,以至于金发少女靠近都没有发现。
“滚开!”
突如其来的遮挡和热感袭来,单还明手中的刀瞬间抬起格挡。
金发少女飞速收回手,退后一大段距离,盯着单还明发亮的绿眼睛,意味深长地念叨:“古尔赤?你居然是古尔赤!”
单还明的语气夹杂着强烈的不满,眼睛格外凶狠,“不是,我不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知道公主的身份,还咒她……如果可以,真的应该活剐了你们,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哈哈,哈哈。”望着气焰嚣张的单还明,自己的半个族人,金发少女不由得大笑起来。
金发少女的身影几乎在眨眼间消失,单还明只能听见她的笑声。
“真是不自量力,真是愚不可及。”
晚风带来了清脆的铃铛声,银光忽频闪,天上出现了三轮弯月,那不是真的月亮,而是武器。
单还明拔出刀,摆出迎敌的架势。
三轮弯月滚动袭来,凌厉如风,寒冷如冰,炫目如雪。单还明翻身躲开,却不料月轮相撞后,又迸发出新的月轮。
就这样一生二,二生三,生生不息,绵绵不绝。虽然月轮在逐渐变小,但数量却成倍激增,单还明留给反应的时间和空间越来越短。
直到一片又一片弯月划过她的身躯,她被彻底困在原地,困在由无数枚月轮组成的风暴里。
银色的光时时闪过,她的刀碎成两截,她的血成了新的雪。
“她本来就快要死了,好吗。要不是因为我们,说不定她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你们不是生活在一起吗,连她生病了,你都不知道吗?”
细碎的月轮汇集成大月轮,托载着金发少女,无声无息地来到单还明面前。
这句话似乎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单还明双腿再也撑不住般跪到地上,她垂着脑袋,片片伤口还在滴血,宛如水中浮萍,风中枯草,支离破碎。
“哎呦,不会是哭了吧。都多大人了,心灵怎么这么脆弱?”
金发少女听到了轻微的抽噎声,准备弯腰,一看究竟时,锋利的匕首刺进了她的右胸腔,那是单还明藏在衣袖里的尖刀。
金发少女扬起嘴角,猛然后退,冷刃瞬间与血肉分离。月轮立即缩小,融入可见白骨的伤口里,一切全都恢复如初,青色的外衣整洁如新。
“你不是人!”潮湿的绿眼睛微张,闪过惊异。
“不对,我是人,是厄满,我们是一类人,你是古尔赤……”
金发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的左臂落在了地上。
单还明瞬间瞪大双眼,看着那断开的左臂飞到了那位盲人婆婆的手上。
少女眼中闪过痛苦,咬着从怀里掏出的脆脆的紫色果子,苍白的面容恢复血色后,幽怨地喊着:“阿剌嬷嬷……”
没有丝毫血液的出现,完美地好像是从树上摘下果子。
“这算是赔礼道歉,梅朵她生性活泼好斗,还请公主见谅。”
单还明听见了老妪的声音,看到了童徇齐,她想起身,想到童徇齐的身边。可她刚直起腰,就摔倒在地。
世界彻底黑暗前,她看到了一朵绿色的小花。
深夜,床榻上的单还明突然惊醒,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不这样她就要窒息而亡。
“没事了,没事了,那只是梦,是假的。”等在床边的童徇齐用手帕轻轻擦着单还明脸上的汗,柔声安抚着。
“我,我……你……”单还明猛然将童徇齐拥入怀中,胸腔剧烈起伏着,半晌也没再说出其他话。
“阿朝,阿朝……阿齐,阿齐……公主,公主……”
单还明缓缓念着童徇齐的名字,像溺水的人得以上岸,她的神情也渐渐恢复平静。可再看向童徇齐憔悴的脸庞时,单还明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生病了,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在说什么话,我……我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单还明虽竭力抑制,但童徇齐还能听出她的彷徨失措。
“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和我有一样的眼睛,我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是我的娘亲,她也在说些听不懂的话……”
童徇齐轻轻抚摸着单还明的脸颊,坚定的眼神给人温暖的依赖感。
“你是单还明,我的单还明。忘记了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你只需要记得我就好。记得我的名字,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你想出去走走吗?”
“现在吗?”
外面更深露重,单还明其实更想抱着童徇齐在温暖的床上睡觉,但如果童徇齐要去的话,她还是愿意的。
童徇齐笑着摇头,“不,过几天,我们离开这里吧。那位老婆婆说有一个地方或许能治好我的病,你要去吗?”
“当然,我不会与你分离。”单还明的眼里顿时腾升起火焰,“但阿朝,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呢?”
“我也不知道,老婆婆说很像她家乡的一种旧疾。”童徇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她躺在单还明的身上,拉着单还明的手轻轻晃动,“那里也许是你的家。”
单还明脱掉了童徇齐的鞋,将她带进来被窝里。二人面对面,眼望眼,心连结。单还明的眼睛似乎恢复正常了,不再发光。
“那不是我的家,和你在一起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我知道。”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无论生还是死。”
“我知道。”
单还明的声音铿锵有力,童徇齐的声音轻又坚定。
五天的时间里,单还明变卖了铁铺和宅院,童徇齐辞去了医馆的大夫一职,她们一起和街坊邻里告别,说是要回家乡。
次日清晨,门外围着一层朦胧的雾。卯时三刻,二人一鹿准时出现。
微风吹过,金发少女的左衣袖随风飘扬,空空荡荡。
白鹿调皮地闪到童徇齐身边,轻蹭她蓝色的衣衫。童徇齐伸出手,抚摸着它的脖子,以示回应。站在童徇齐身旁,警惕的单还明微微松开握剑的力度。
步伐稳健的老妪拿出三个形如马驹的小木雕,木雕凭空而起,伴随着几声拐杖的轻敲声,三匹高大矫健的骏马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了,出发吧,姑娘们。”
金发少女率先登上马,体型矮小的老妪也十分顺利地骑到马上。
童徇齐先是摸了摸马的脖子,又将手放在它的口舌处,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却又血肉之躯,如此活灵活现。
“庸人自扰,它可不会伤害你们。”金发少女的语气冲人,像是还在对前几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童徇齐拉住单还明的手,和善地为她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神奇,毕竟谁见过木马变真马这种事情。”
单还明先托着童徇齐的左脚轻往上抬,再童徇齐坐稳后,自己上马。随后,她握住缰绳后,发现这木马可以自己跑,不需要她来驾驭。
她们跟随着白鹿,进入白雾。待浓浓白雾散去之时,她们已经出了小镇,行至林间。
树木飞快地向后奔去,风却异常轻盈;木马跑的速度很快,却毫不颠簸。
夜间,她们在一家客栈里休息,准备明天再赶路。
童徇齐也得以有机会询问,那木雕的奇妙之处。
“这木马本身并无奇异之处,是这根拐杖可与木通灵。”老婆婆悉心解释,木马站在木桌上,“不过,这木雕倒与公主你有些渊源。”
坐在旁边的童徇齐端详着棕色的木马,笑道:“是吗?老婆婆还是叫我小齐就好,我已不是公主了。”
“这木马是你的故人墨应机给我的,齐姑娘。”
童徇齐的眼眸微怔,转而平静地询问:“这样啊,她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开的铺子生意不错。”老婆婆脸上的皱纹深了几分。
“如此便好。”童徇齐的声音很轻,似乎随时都将飞往远方。
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上,一女孩拿着算盘推门而入,边进屋寻找边说道:“师傅,今天的货已经送出去了。还有,郑姨的女儿要出阁了,需要打些嫁妆。”
见坐在桌前,抱着木头的墨应机没有动静,女孩又叫了几声,“师傅。”
“哦,好,抱歉,我再想事情,你记录一下具体的内容吧。”墨应机牵起笑容,解释着。
女孩似乎习以为常,她的师傅总是会一个人默默待在屋子里,安静地刻木头,安静地想事情。
这是这么多年来,童徇齐第一次得到她的消息。
那日她主动请求出宫,坚决地让童徇齐无法阻拦。她出宫后的前几年,还会有书信寄来,后来的一封远行书,她便音信全无。
童徇齐派人去找她,可找到后,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让密探回来。
既然她想要是平静的生活,童徇齐成全了她,便不会再打扰。
只是那年童徇齐自己还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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