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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品
暗红色的尘土渐渐沉到地上。方才激战过的半空之中,金色法阵和紫色符文皆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游荡的晦灵。
百里瑶光示意众人抬头。顾垣最先明白过来,脸色变得煞白。
“谢明澈如今是个御灵师。”
阵法师借天地之势,讲求有借有还。顶尖的阵法师可以用极少的灵力撬动极多的灵气,遵循的是四两拨千斤的路子。
但方才谢明澈的所为却是霸道地扭转灵气流动,实际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大量攫取天地灵气。这样的法阵消散后,定会留下晦灵。
世人将这样的阵法师称作御灵师,多少带了些畏惧之意。
“御灵”只是粉饰这种危险行为的说法。能这般恣意妄为的,原本就已是世间顶尖的阵法师。似谢明澈这般的昔日阵法泰斗,如今可说是无所顾忌。
楚鸢轻啧一声,明白事情棘手。
她方才熟门熟路地拽过韩生,打入灵力替他疗伤。此刻她终于想起谢明澈这个名字,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些传闻。
“好些年前有人说他殒命在了玄戈墟,没想到是躲在这儿呢。哎,小百里,你若同他交手,能有几分胜算?”
百里瑶光揉了揉眉心,并没回答。她担忧地看着师尊,知他同前世一样,定是大受打击。
与她不同,顾垣刚开始学习阵法之道时,谢明澈尚是个对晚辈和颜悦色的儒雅君子,在这世间风头正盛。意气风发的天才青年一改阵法衰微之势,创下了不少传世之阵。
而最令顾垣艳羡的,是他同萧一梦并肩作战时的所向披靡。
萧一梦是彼时最受欢迎的灵器师,同样天资卓绝,为人赤诚和善。她同谢明澈自幼一起修行,早早就情投意合,彼此十分默契。
只可惜,在顾垣尚在努力追赶前辈时,萧一梦便因灵器试验失控而身陨。谢明澈悲痛欲绝,从此渐渐淡出了世人的视线。
不过,百里瑶光少时曾同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顾垣已教不了她什么,只每日陪着她在曜金岭游荡,由着她试验各种新奇法阵。当偶遇到这位昔日崇敬的前辈时,顾垣欣喜异常,又颇为心痛他不复往日神采,看起来有些阴郁。
“阿瑶,那年他说要收你为徒,你不肯应,可是已瞧出了什么?”
顾垣回想起往事,猛然感到后怕。他自觉才疏学浅,总担心耽搁了徒儿修行。因此当谢明澈提出要他“转让徒弟”时,他虽心中别扭,却仍觉得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然而少女神情淡漠,似是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
顾垣虽觉得可惜,但也没想过强求,只当徒儿不愿离开曜金岭。如今想来,那时的谢明澈或许就已经在研究御灵之法了。
百里瑶光知他在想什么,微微叹了口气:“我那时只得十四五岁,哪里看得出这些?不过是觉得他那般对你说话,心中生厌,又怎么可能拜他为师?”
顾垣闻言茫然地摸了摸鼻子。他一贯大度,又崇敬谢明澈,自然完全没想过要计较前辈同他说话的语气。
片刻的沉默后,韩生忽然开口:“谢明澈同幽凰联手,方才确实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楚鸢冷哼一声,语气烦躁:“御灵师追求力量,这我能理解。但谢明澈早已是当世大能,偷偷摸摸来这里,跟那大妖勾勾搭搭的做什么?”
话音刚落,她便想到了什么,顿时柳眉倒竖:“他是在打天地大阵的主意?”
百里瑶光颔首应道:“我猜雾杉林里留下的那个盗截灵脉的法阵,就是谢明澈的手笔。他做了这些试验,最终便是要借这天地大阵,攫取世间所有灵气。”
楚鸢简直无法相信:“他疯了吗?也不怕撑死?就算想要天下无敌,也犯不着拿这么多啊?”
“他想要的,也许不止天下无敌,”慕乘风神色微妙,“修行到了一定程度,总有人想要更进一步。”
他抬头望天,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能理解谢明澈。修行之人虽身强体健,但依然逃不开人之寿数。若能寿终正寝,亦只是比常人多活几十年罢了。
顾垣听得头皮发麻,愣了半晌,忽然说:“谢前辈自失去爱人之后,性情就有些变化。或许……或许他是想复活爱人,这才行事偏激。”
百里瑶光冷冷道:“那也不能由着他让所有人跟着陪葬。”
顾垣苦笑着抹了把脸,低声应道:“我明白。”
不管谢明澈出于什么目的,但千丈台的灵气异动确实已夺去了数十条无辜性命。
厉苍已化形为人,面色铁青地加入讨论:“我不认识诸位说的这位御灵师,但我认识那只幽凰很久了。她虽会化形,但对人向来抱有极强恶意。”
也不知谢明澈拿了什么做筹码,竟能拉她结成同盟。
众人皆沉默许久。虽在歇息休整,但每张脸都显得忧心忡忡。楚鸢语气强硬地让众人轮番小憩,又点了韩生的名字要他不许再动。
百里瑶光托腮坐在一边,嘴唇仍有些发白。她浑身皆觉困倦,但数了许久的红莲,却依旧毫无睡意。
心脏还在亢奋地跳动着,前世的记忆毫无章法地在脑海中闪来闪去。原以为今世占了先机,却不知敌方早就摸到了灵枢跟前。她有些恼怒地掐了掐自己手心,强迫自己静心凝神。
“阿瑶,”顾垣挨着她坐下,“可是还在忧心灵枢?”
百里瑶光抬头望着师尊,忽然有些鼻酸。自十岁起,她就不曾在顾垣面前掉过眼泪。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她意外,眼中不由生出几分茫然。
顾垣了然地点点头,忽然凑近了悄声问:“那可是在忧心什么人?”
百里瑶光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了眼远处的黑衣剑客。待收了视线,她便瞧见顾垣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她有些头疼地开口:“师尊——”
“师尊明白,师尊什么都不说。”顾垣忙摆手打断她的话,愁云惨淡的面容终于轻快了些。
百里瑶光揉了揉眉心,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可解释的,索性由着他在一旁傻乐。
她原还想找韩生说话,问问他昏迷时可感应到了什么。但青年显然是累得狠了,又被医师好一顿呵斥,方才已蜷缩着睡了。
他还保留着少时露宿郊野的习惯,抱剑蜷在黑色的衣袍之下,只露出半张微微蹙眉的脸。
楚鸢哄他吃了安神的药,但看起来他在梦境中亦不得安稳。
百里瑶光闭上眼,慢慢思索该如何消除他的经脉共振。她已有了些新想法,但他对自己的触碰如此在意,还是得先寻机与他商议才好。
而且,楚鸢说他昏迷时神魂与自己的有所纠缠,但她并无任何感觉。待他醒了,需得仔细问问。
呼吸逐渐变得悠长,她终于坠入睡梦之中,得了片刻安宁。
再睁眼时,百里瑶光正瞧见楚鸢靠在灰狼腹间,懒懒地打着哈欠。灰狼神色如常,尾巴却轻柔地摆来摆去。
另一头,慕乘风半蹲在韩生身前,低声唤人起来。
“师弟,该动身了。”
韩生慢慢支起身,沉默地披上外袍,跟在师兄身后。他看起来仍有些没睡醒的样子,脚步不如往日轻盈。
百里瑶光见状上前问道:“可是觉得不适?不若让阿鸢再替你看看?”
韩生迟钝地摇摇头,语气平板:“无碍,多谢仙子。”
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百里瑶光微眯起眼,定定地看着他。
慕乘风在旁等了半晌,忍不住开口:“瑶光,师弟灵力平稳,你莫太过忧心了。”
“确实。”
百里瑶光语气冰冷,稍稍后退了两步。随后,在慕乘风诧异的目光中,她扬手打出一道金光,直拍向眼前之人的面门。
就算楚鸢天纵英才,也无法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让韩生恢复到“灵力平稳”的状态。况且眼前这人虽长得一样,但神态动作与韩生并无半点相似之处。
心中迅速涌上怒意,百里瑶光下手毫不迟疑,口中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青年木然地看着她,身形倒是敏捷地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攻击。慕乘风回过神来,拔剑加入了战斗。这赝品自是比不上他的便宜师弟,很快便被逼入死地。
百里瑶光目光凛冽,纤细的金光自手中放出,紧紧缠上了那人的脖子。青年茫然而无辜地望着她,喉中发出破碎的声音,低低地唤她“仙子”。
手指僵硬了一瞬,她脸色愈冷,金光缠得更紧了。心中躁意极盛,她再次厉声喝问:“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艰难地摇头,双手无力地抓着颈间的金色绳索。
“瑶光,你这样他说不了话,还是放开吧。”慕乘风叹了口气,忽然抬手一剑刺穿了那人胸腹,将人直直钉在地上。
百里瑶光轻啧一声,顺势收回了灵力。
倒地不起的青年并未流血。他艰难地扭过头,朝百里瑶光大笑:“不错,真不错!”
这声音同韩生并无半分相似,只是听起来同样十分年轻。百里瑶光皱眉近前,随即脸色骤变。
“乘风,退后!”
话音未落,倒地的人形猛的窜起丈余高的紫色火焰,很快烧了个干干净净。慕乘风堪堪将剑拔出,便见那一小片地方已满是晦灵。
楚鸢惊得脱口而出:“好邪门的术法!”
滔天的怒意搅得浑身沸腾,百里瑶光牙关紧咬,将手藏到袖里,努力平复混乱的呼吸。
她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让谢明澈悄无声息地劫了人去,甚至还留了这么个赝品来嘲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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