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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又猜对了
周叙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
项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他经历了推算错的挫败后觉得没意思了,也许是他也出了什么事。
友叔那边也好多天没有动静,如果对方不上钩,她就真的只剩死路一条,她没有把握。
过了好久,终于绝望了。
剩下的只有等死,可死好像都成了奢望,他们不杀她,只每天无休止地殴打、折磨。
这里面的腐臭血腥味她已经闻不到了,她看着自己,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家里挂在屋顶上的烟熏腊鱼。她没吃过,小时候却做过一些。
她现在觉得自己跟那时候的鱼一样,将死未死,周围浓重的暗色和腐臭味就像那时候的粗盐和草木灰烟,一点一点从四肢百骸涌入,直至把她腌制入味,最后她就会像那些死鱼一样,瞪着花白的眼珠子,空洞洞地向上看,却永远也看不到光,只能看到黑黝黝的屋顶……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看到了周叙,他打开门,一点点阳光隔在身后,她终于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如天神降临。她知道了那是什么感觉,哪怕带来的只是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温暖和希望。
项原在地底,在黑暗里太久了,这时只能把周叙当做唯一的救赎。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眼泪突然汹涌而出。
而周旭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地替她擦掉脸上的血迹,喂她吃了一点东西。
他说:“吴获死了。”
项原微微一抖,他毫无察觉,沉浸在思绪里:“本来也不是非死不可,取了他一个肾,可吴获身体太差了,救不回来了,他们做成了意外死亡的样子,吴先生能怎么办?他也疯了。”他无奈地笑笑,“你看,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你怕不怕?”
项原没有回答,好半天才问:“常泰和任知音是不是也是你们杀的?”
周叙的声音很温柔,生怕吓到她一般:“不是我们,是他们。”他把袖子撩起来给她看,上面伤痕累累,有一些明显是陈年旧伤,还有一些是新鲜的伤口:“我和你是一样的。”他慢慢靠近项原,暗色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常泰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而任知音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日,他们都是生辰八字很不错的人,当然被组织的人认为有大用处,张旧做了很多事,他用钱财吊着常泰,用治病的偏方诱惑任知音,要了这两个人的命其实很简单。”
项原是害怕的,她害怕得轻轻抽泣起来。
“别怕,我会陪着你。”周叙转头看她,轻轻开口问:“到了这个时候,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
项原把头埋在膝盖里,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好久好久,声音闷闷的:“我真的是刘来弟,可当初跟戴不凡走的,是我妹妹招弟。”
她说的是实话,周叙毫不意外,他经过几天,已经彻底想明白:“我相信你,当初被戴不凡认作净童的的确是你,可你向来很有主见,一身反骨,你爸妈打你,你会跑会反抗,而刘招弟就不一样了,她安分顺从,特别老实听话,就连挨打也老老实实的,所以你们两个人之间,你爸妈一直都更喜欢刘招弟,因为她更听话,更好拿捏。”
“当初选中的虽然是你,可是刘山认为这种好事后续还能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如果让你去了,那就太不可控了,你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给他们送钱。”他猜得很准,对于刘山和胡丫七来说,如果好事没落到自己家,就相当于天塌了,现在好事虽然落到自己家了,却是落到的刘来弟头上,这比天塌了好一点,也有限。
“不知道是刘山还是胡丫七,或者是他们两个人都很敏锐,发现了戴不凡有眼病,一到晚上就视物不清。所以在太阳还没亮的时候,他们把你跟刘招弟掉包了。”
“所以戴不凡当初选中的是你,但是跟他去的,其实是刘招弟。”
“你们两个是姐妹,长大了看不大出来,但小时候应该样貌多有相似,蓬头垢面,衣服破烂,所以一直到最后,戴不凡都没有发现。”刘来弟和刘招弟年龄只差了十一个月,身高差不多,乱糟糟的头发,黑黑的又有些相似的小脸,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两人都常低着头不爱说话,乍看上去跟双胞胎似的。
“而刘招弟当初被解救出来后,把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你,所以你知道非常多当初的事情。”
项原没有反驳,没有反驳就证明他说的是事实。
戴不凡到底是一个什么人?想探寻这个真相的不止一个人两个人,几乎所有知道7.13大案的人,都想了解。
从资料上看,戴不凡出生在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可是出生后不久,家里就突逢变故,当时任大学历史教授的戴父在一次出差时遭遇车祸逝世。
戴母也是老师,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戴不凡拉扯大,根据后来案发后,记者的报道,说戴母是个性格严肃,不苟言笑的人。这样的人管理起戴不凡来也非常严格,所以戴不凡青少年的时候,他周围的人都认为他看上去斯斯文文,颇有些书生气质,内里也是个极老实,极重规矩的人。
戴不凡学习很好,以非常高的分数考上了北岭大学,根据当时的邻居回忆,那段时间是戴母和戴不凡笑容最多的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学历很值钱,戴不凡进了这么好的大学,戴母也评上了高级职称,看着老戴家的日子是一天天好起来了。谁知这个时候戴母竟然查出来癌症,她这病很凶险,来得快,人走得也快。不过半年的时间,戴母就病逝了。
从此戴不凡就更孤僻了,深居简出的。根据警察的调查,以及他自己的口供,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人生无常,理性知识已无法解答他对生死、世界本质的困惑,他开始痴迷上古代方术,那种难以触碰的神秘恰好填补了他的焦虑。
戴不凡通过疯狂翻阅图书管里关于方术的各项记载以及他父亲以前留下来的一些内部资料,最终他盯上了岐南东岙山的南越王墓,通过一些不合法的手段,得到了墓里的《洞章书》。仔细研习后,越发奉为圭臬。
他自此有了一套自己深信不疑的,可以自己闭环的精神理论。
简单说,他认为万物皆有灵,其中以人犹胜。最有灵气的就是净童。
净童藏在人群之中非常不好找,但也有寻找的依据。最重要的就是八字,这是宇宙给与每个人的最初密码,净童必然是纯阳或者纯阴的八字。
男童必然八字纯阳,不超过八岁,女童必然是八字纯阴,也不超过八岁。超过了八岁的,就已经被污浊世界污染了。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又必须满足山水相依、脊龙环绕等一系列苛刻的条件,这些都是基础。
戴不凡凭着这些依据,当年找到了十个孩子,把他们聚集起来,然后通过《洞章书》里的方法,发现一个不对的,就按照当日的五行杀掉一个,他认为在杀人之后,他能从里面得到下一步的启示。就这样一个一个杀过去,直到最后那个,就一定是真正的净童。
是的,真正的净童只有一个。
他杀到最后,还剩两个孩子时,突然出现了紊乱,他还没搞明白,警察就冲了进来,把他后续的希望彻底打碎了。
最后警察问他,如果他找到了他所谓的真正的净童,他要做什么?戴不凡闭着眼,不作回答,只说他能说的都说了,开启世界的钥匙就是给他们,他们也握不住。然后再也不回答任何问题。
*
周叙轻声开口:“友叔那里有很多戴不凡当初留下来的资料,我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看过一些。”
他说:“戴不凡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发现了问题,认为净童不能再局限于八岁以下的儿童,他在最后自己都认为可能当初对净童人选的选择是有问题的,才导致后面一系列的紊乱。”
“可你为什么还要冒充净童?”
项原看着周叙,无比的认真真诚,她说的全是真话,一丝也不掺假:“我没有冒充净童,既然你推断出了当初的事情,就应该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净童。”
“你们难道没有想过,戴不凡当初的失败,就是因为那时候作为净童的人不对?不是选择的不对,而是被掉包了,所以才不对。”说到这里,她明显激动起来,眼睛里也泛出一种兴奋的光芒,“如果当初没有被掉包,跟戴不凡走的人是我,那他会更迅速地得到更多的天的预示,他一定会成功,会得到真正的长生的秘密。”
周叙略微有点吃惊地看向项原的眼睛,看见她极为认真一字一字地说:“我妹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她是替我受罪,我一定要救她。”刘招弟在那暗不见天日的几年里,长期精神紧张,又感染了病毒,导致她患上了很严重很严重的心疾。
项原说:“所以这一次,我是真心,心甘情愿想成为戴不凡的合作对象。”
“不仅如此,我还能帮戴不凡。”
周叙更是吃惊。项原继续说:“南越王墓里出土的,不只一本《洞章书》,还有一本《祭言》,要完成最后血禩,《洞章书》占百分之九十,可《祭言》这百分之十也必不可少。但当时戴不凡只拿到了《洞章书》,所以他做了百分之九十,却会发现问题越来越多。”
周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可项原大概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别无顾忌,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个一干二净,要说个明明白白:“戴不凡没死,他一定没死,死的只是个替身,在接下来的十五年里,他用另一种身份活着,仍然在不停地找,找当初为什么会失败的原因。”
“他终于找到了《祭言》,可《祭言》却被撕毁了,一分为二,他只得到了一大半,他觉得够了,经过长时间的演算,他确定了真正的净童是谁,就是当初在小山沟里最后找到的那个孩子,”她指了指自己,“我,刘来弟。”
“可这时他又遇到了一个问题,他找不到我了,十五年前把招弟救出来后,警方就帮我们搬了家。直到今年年初,他终于获得了一些信息,在他认为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都放了一封信。”
那封信里写“我终于找到你了。”吓得招弟当时就犯了心疾。她知道这个噩梦其实一直没有醒过来,除非她们亲手将它摧毁。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也终于找到他了。
周叙静静听她说话,静静地思考,然后开口问:“你怎么知道《祭言》的?”
“我不仅仅知道,另外一小半的《祭言》我也知道,有了我,血禩才能真正成功。不然,就算做了再多,最终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叙怔在了原地,他的确没有想过项原还有这么劲爆的信息:“你没有在胡说吧?我为什么信你?”
项原念了两句话:“非其时,非其器,神弗飨也。时需三择其一,器需九择其一。”她说的正是《祭言》里的一句话。
周叙微微垂下眼睫,神色难辨,项原也不看他,只说:“我要跟戴不凡合作。”她声音很轻,但很认真笃定,“只能是戴不凡。”她的意思很明显,只有见到了戴不凡,她才会把剩下的东西说出来。
周叙忽然站起身,他一言不发往外走,直到打开门,外面的光亮一瞬间照进来,又被他高大的身影挡在外面:“张旧当初向组织介绍你时,说你可凭八字断生死,我说一个,你再猜猜。”
他缓缓说出出生年月日,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的出生信息。
项原眨了眨干干涩的眼睛,嘴巴动了两下,却在这一瞬间怎么也张不开。
周叙看她的神情,微微露出讥讽的表情:“看来你又猜对了,这就是吴获的八字。”他短暂地停留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项原仍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只要周叙一回头,就能看见她的眼神,不再是软弱的、涣散无神的。虽然项原此时狼狈得不得了,可她盯着周叙的背影,眼皮肿起,略窄的眼缝中眸子似淬了寒星,紧紧盯着他,就像鹰隼锁定了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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