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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照
犀照
“这鱼好吃,那家买的?” 我夹起一片鱼肉,眉头都快皱成一团。
“街口那家新开的川店,老板说保证地道。” 贺临川得意洋洋地用筷子敲了敲碗沿, “正宗四川风味,够味儿吧?”
“够味儿够味儿,以后都买这家,真不错!” 我把鱼肉放回碗里。
“就是就是。” 贺临川美滋滋地喝了口汤,咂巴着嘴说: “下回你去买,你长得好看,说不定老板会多送一碟小酥肉。”
“我当这是你对我的夸奖。” 我没好气地放下筷子,刚想再损他几句,他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接起电话:“顾总,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又焦急的声音,音量不大,但我离得近,还是能听清只字词组。
“我妹妹全家...警察...监控...”
贺临川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挂了电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我,“就是那个之前我们去他家看风水的顾清扬,他的妹妹,一家三口,昨晚被杀了。”
顾清扬,一个不相信玄学,但每次搬家都得看风水的生意人。每次接到他的生意,贺临川都得把风水问题说成科学问题。
例如,门窗不要正对西面,风水说法是西门煞,日落之气衰败。科学说法便是夏天午后西斜阳光灼热,会导致室内过热、影响睡眠与健康。
又例如,厨房不宜正对大门,风水说法是财气外泄,进门见火,家运受损。科学说法便是油烟、厨房高温直接外泄到客厅或门口,对居住舒适度和健康不利,也有火灾安全隐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费脑。
现在,他会打电话来问贺临川,代表他妹妹全家被杀这事有可能是玄学问题。
我追问道:“什么人做的?”
他想了想刚刚顾清扬跟他说的话,“刑警去调了监控,他们家巷口有四个监控,全方位无死角,但从凌晨一点多开始,所有监控都拍到一个人影从巷子里走出来,就是拍不到正脸。”
“拍不到正脸?” 我愣住了,这听起来有点玄。
“对,拍不到正脸。” 贺临川重复了一遍,语气肯定, “每个监控拍到的,都是同一个背影。刑警说,那人影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但又不像是戴了帽子或者口罩,就好像,好像这张脸根本不存在一样。”
一种莫名的寒意从我脚底升起,直窜脊背。这件事,恐怕已经超出了普通警察的侦查范围。
“顾先生怎么说?” 我问, “有嫌疑人吗?”
“顾清扬说他妹妹向来与人为善,没有仇家。而且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才来找我。” 贺临川拿起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酸菜鱼, “他想我去看看,他妹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沉默了。用科学解释不了,那就试试玄学吧!
“那我们去看吗?” 我问他。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夹起一块鱼片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腮帮子鼓了鼓,才含糊不清地说:“生意上门,当然去看。”
“什么时候?” 我立刻问道,语气有些急切。
他咽下口中的鱼肉,又夹起一块豆干,“先吃完这盘酸菜鱼便去。”
他将豆干放进我的碗里,笑得一脸无害:“你也快吃呀!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是吧!发生命案你还只顾着吃?!” 我一边吐嘈他,一边拿起筷子,也夹了块鱼肉。
“这鱼也死了,不吃牠就白死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语气里没有任何怜悯,却带着一丝诡异的认真。
我们赶到顾清扬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是一片老旧的小区,单门独户的小楼紧挨着,墙皮斑驳,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顾清扬站在警戒线外,看到我们,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迎了上来。
“贺天师,你快来看看。”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眶泛红。
“顾总,别着急,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贺临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的笑容难得地收敛了几分,语气温和。
现场的警戒线里,还停着一辆警车,几个警察正在忙碌着。
一位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刑警制服,眉头紧锁,正是顾清扬口中的刑警队长刘卫东。
顾清扬转头看向刘卫东,语气恳求:“刘队,这是我的朋友,贺临川,我想和他进去看看,他也许能帮得上忙。”
他不敢说贺临川是天师,怕被说是不切实际。
刘卫东闻言,扫了贺临川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他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抱歉,我们还在调查中,我希望你们能在案发范围外,别影响我们的人做事。”
“刘队,我妹妹一家死得不明不白,监控也拍不到凶手。我只想求个心安,让我们进去看看,不会影响你们办案的。” 顾清扬急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刘卫东的目光在顾清扬和贺临川之间来回扫视,犹豫了片刻。最终,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妥协:“规矩是规矩,但……给家属一点心理安慰吧。别乱碰现场。”
他这话是对贺临川说的,也是对顾清扬说的。
我能看出他心里的不情愿,但为了安抚死者家属,他最终还是让步了。
贺临川朝他点了点头,套上防护套装,便向屋里走去。
我本想跟着进去,却被他回头一个眼神拦在了外面。
“你在外面等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站在警戒线外,看着贺临川的背影,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夜风中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我的双脚都有些麻木了。
终于,临川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的凝重之色还未散去。
他对着顾清扬和刘卫东点点头,像是达成某种协议,然后直接向我走来。
“走吧。” 他轻轻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没有多问,跟着他上了他的车。
途中,他问我,“你有没有听过 ‘犀照’?”
“好像在故事书上看过,跟这案子有关系?” 我忍不住问道。
“古人认为,犀牛角有灵性,能照见隐藏的妖怪鬼魅。”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一个古老的传说。 “将犀牛角磨成灯,点燃后,能穿透黑暗,看见那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我瞪大了眼睛,我只在书上看过这些传说。
“这就是 ‘犀照’。”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深邃。“它可以看穿虚妄,揭露真相,有驱邪避秽的意味。”
“你说的这些,和顾清扬妹妹的案子有关系?” 我问道。
“顾清扬妹妹家,没有鬼魂。” 他缓缓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笃定。 “也没有邪祟,屋子里很干净,干净得,连一点阴气都没有。”
我心里一沉,如果不是鬼,也不是人,那会是什么?
“那是人类心中隐藏的欲望。”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底深处带着一丝寒意。 “监控上拍不到脸,不是因为被遮挡,而是因为,那东西,根本就没有脸,甚至没有形态。”
“那就是说没有凶手了?” 我问道。
没有脸的东西,又怎么能称之为凶手呢?
他抬头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不,有凶手的。” 他神神秘秘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笃定, “过两天便会有眉目了。”
好吧!又是这种让我一头雾水的说话方式。
果然,等了两天,这件事果然有了进展。
那天是个阴天,下午三点多,天色就暗了下来,大有要下雨的趋势。
我正在店里收拾贺临川的杂物,听到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然后是门铃声。
我看了看在打游戏的贺临川,认命地停下手中的事去开门,一眼就看到顾清扬和那位刘卫东刘队长。
顾清扬的神情比前几天要好一些,但眼底的青黑却更加明显,看得出这两天他过得并不好。
而刘卫东则一如既往地严肃,他跟在顾清扬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小箱子。
他们直接上了三楼,我跟着上去,见贺临川已经坐在书桌前,手里捧著书装模作样地看着。
“贺天师,我来了。” 顾清扬看到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迫不及待。
贺临川朝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刘卫东,笑了笑说: “刘队也来了,看来事情有眉目了。”
刘卫东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根蜡烛。
那根蜡烛通体泛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泽,表面有着和那天犀牛角一样的细密纹理。
它看起来不像普通的蜡烛,反而更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这东西,是顾清扬在他妹妹的遗物里发现的。” 刘卫东的目光落在蜡烛上,语气带着一丝困惑, “我们化验了成分,除了蜡,还有一些动物骨骼的成分,但具体是什么,仪器检测不出来。”
贺临川拿起那根蜡烛,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眼神里的光芒亮了起来。
“这是用犀牛角制成的蜡烛,叫作 ‘犀照’。” 贺临川缓缓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郑重, “传说西周时某富户贪求辟邪之物,费尽心思得来犀角,铸成灯。谁料他家正因戾气深重,灯火每次点燃,便把「家中隐藏的恶」一一映照出来。这富户不堪其扰,最后全家惊惧而死,灯也因此下落不明。”
他继续说, “据说它每过一甲子,便会自己寻到新的主人,照出‘他不愿见的东西’。”
“这都是传说。” 刘卫东有点不屑。 “说不定就是□□一类的东西。”
贺临川不意外他会这样想,所以继续说, “想要知道真相,在子时点燃它便可以了。”
子时,正值午夜。我们四个人围坐在桌边,那‘犀照’静静地立在烛台上,等待着。
贺临川看了看手表,他轻声说道, “子时到了。”
他把灯关了,拿起点火器,靠近烛芯,随着“哧”的一声,蜡烛被点燃了。
烛光一闪,没有想象中的明亮,反而将整个天师馆笼罩在一层诡异的乳白色光晕中。
然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我看到整个馆子里浮现出重重的人影,他们重迭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它不只照妖,还能照见人心深处的欲望。” 贺临川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飘渺。
我转头看向刘卫东,他的双眼通红,眼眶里满是泪水,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悔恨万分的事,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顾清扬则早已泣不成声,他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我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但我看到了……火锅。
满桌的毛肚、鸭肠、黄喉,红亮的汤底翻滚着,热气腾腾。我仿佛能闻到那股麻辣鲜香的味道,胃里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回过神,看向贺临川。他的目光穿过我,落在我的身后,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疑惑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我转过头,再次看向他。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我身后,眼神里满是柔情。
那支诡异的蜡烛被吹灭了,整个天师馆瞬间恢复了原本的昏暗。
刘卫东和顾清扬脸上的表情都恢复了平静,但眼底的震撼还未消散。
“犀照,能照见真实的自己。” 贺临川看着他们,声音平静 , “顾总的妹妹一家,并不是被什么东西杀害的,他们是……被自己吓死的。”
顾清扬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看向贺临川,满脸不可置信。
“犀照,不仅能照妖,还能照人心。” 贺临川缓缓地解释, “它会将你心底最深处的欲望、最恐惧的秘密,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顾总妹妹一家,可能看到了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东西,在巨大的恐惧下,导致了心脏骤停。”
“那杀人凶手,是那支蜡烛?” 顾清扬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是凶手。” 刘卫东没有丝毫犹豫,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这支蜡烛,是凶手用来杀人灭口的工具。”
顾清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沉声问道:“那凶手是谁?”
“这就是警方的事了。” 贺临川双手一摊,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顾总的妹妹或家人既然收了这人送的东西,那必然是她们家熟悉的人。”
刘卫东转头看向顾清扬,顾清扬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谢谢你,贺先生。” 刘卫东看着贺临川,没有刚刚的轻视,语气里带着敬意。
“我先把它封印。” 贺临川将蜡烛重新放回木盒,动作小心而郑重,他施加了封印,再将木盒交给刘卫东,语气很认真: “这东西,能带给人最直接的恐惧。你们把它带回去,找人看守,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点燃它。”
刘卫东点了点头,小心地接过木盒,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回忆起了刚刚看到的东西。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带着顾清扬,匆匆离开了天师馆。
他们走后,天师馆重新恢复了平静。我走到贺临川身边,看着他那张疲惫的脸。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我好奇地问道。
他揉了揉眉心,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火锅了!”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还砸吧了一下嘴, “麻辣鲜香的火锅,毛肚鸭肠,还有老豆腐。要不,今晚咱们就去吃火锅吧!”
我说完,期待地看着他,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僵硬,最后定格成了一副一言难尽的便秘脸。
“你……你真的只看到火锅?”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不然呢?” 我反问道,心里有些疑惑。
他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看他这样,我心里竟然有些偷着乐。
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走吧,吃火锅去。”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双眼里,闪烁着复杂又无奈的光芒。
--犀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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