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地基的家

　　越坐在高位的人，越是想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位不凡的人，类似于把自身的模样无限的贴近神灵，诸如九头身、雪白的肤色、饱满的后脑勺……甚至于手指甲盖的长度，这些毫无意义的比例却是在面上就区分开了人。

　　可往往人总是忘了任何神的形象都是人类赋予。

　　李曼衍是真的没有能力融入这种扭曲的皇室。

　　天气好像会随着任何人的心情而变化，或者说在过度关注自身的时候也是会忽略掉周围的一切，哪怕是不可撼动的大自然。

　　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外夕阳西下，天边的余晖通红却没有温度，长条的走廊只有李曼衍一个人失神地坐在墙边的侧椅，整个人被橘红的光笼罩，墨黑的瞳孔没有焦点般的呆愣。

　　大腿上放着写的密密麻麻的提案，顺着风飘落了几张在地上。

　　她不着急捡，没有通过的稿纸还不如厕纸有用。

　　安静的空间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清晰，更不用说定制款皮鞋的鞋跟踩在大理石瓷砖的脆声，让她不由得被吸引了视线。

　　在看到施元谦脸上带着意料之中的嘲讽后，堵着她鼻腔的异物感更为强烈，别开眼不愿多看。

　　“我说过这种提案是没有意义的。”他斜靠着墙，“皇室成员最不能的就是和平民相像，我们得像……”

　　由于迟迟没有后话，她扭头接话，“像什么？”

　　他轻笑一声，“像什么?什么都能像，就是不能像个人。”说完，歪头对上她的视线。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李曼衍现在盯着对方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看不清自己的人，又如何看清他人?

　　移走视线，她弯下腰收拾完纸张快步离开，她可不喜欢听人教导，只留了句多谢提醒。

　　“劝你几句。”施元谦的影子被拉的修长，用影子就似乎能阻止她的步伐，“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大多数人会自洽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少用一种救世主的心态去帮助他们，不然你的家族被踢下牌桌只是下一秒的事。”

　　这话确实动摇了李曼衍好不容易坚定的想法。

　　大多的家庭培养下一代花费不少，每年应届生人数也都是呈现递进的趋势，工作的岗位就那么多，工资也不见涨。

　　现在的生活是李曼衍回到原来的世界根本无法用双手或者脑力就可以得到的。

　　这个世界里即便将来她和施元谦婚姻不在，她还有个家可以回，吃香、喝辣的生活基础变化不差。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人生每条岔道口都难选。

　　每条的路终点都写着可能，走近以后才发现既不是生也不是死，而是无尽折磨人的下一个岔道口的路口。

　　“小姐，小姐！”

　　周玉凡连叫了几声才唤回她出走的思绪。

　　到达公馆，已经是夜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

　　李曼衍让人别准备晚餐，没胃口吃，做出来也是多余浪费粮食了。

　　一旦开始工作，脚就没有不沾地的。

　　结束休假时间，从宴会结束后就直奔汉阁旁听大会，期间吞了几口饭就开始皇室内部的提案会。

　　在明确的失败中走向被打散的前路。

　　在寺台的日子里，李曼衍以为自己想的挺明白了。可惜在现实的利益前保持理想主义多少有些困难了。

　　做错事之后，她都会带着些自虐的狠劲对待自己，今天也是，直到身下的被子顺着呼吸钻入鼻孔，快要窒息前才猛然仰起头。

　　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干瘪的肺叶，疼感绕在心口不散。

　　耳鸣的状况平复后，她才从灵魂出窍的恍惚中回到现实。

　　“你怎么了？”元牙目前无法处理人类复杂的情绪，但它知道这在地球的知识里可以被分类为疯癫，大概是不好了。

　　“真想朝他们的脸上来上一拳！”李曼衍易记仇，气也容易散，当然斟酌过代价的结果最好的就是私下骂上一句就过去了。

　　“谁？”元牙从回来就一直被放在行李箱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在空中挥了一下手，“不重要，都是些和我一样的路人甲乙丙丁。”

　　只是搁在膝盖上紧握的拳头却没嘴里说的那样无所谓。

　　李曼衍从回到惜竹公馆后就把自己关卧室里了，周玉凡担心她的身体，犹豫了很久还是敲了几下门，按照三次没有回应的规定才推开门，看到人坐在桌边涂涂写写，松了口气。

　　“小姐。”

　　“你啊，进来吧。什么事？”李曼衍在奋笔疾书，还抽空瞄了眼门口。

　　“就是看您午饭没怎么吃，晚饭又不吃，来问问您是否要准备宵夜?”

　　李曼衍看了眼他手里的餐盘，“就这些就好。对了！有时间帮我订一张去百花盛丰的机票，越快越好。”

　　桌上的资料繁多，大概是被退回的提案再修改，周玉凡不好掺和只是老老实实的去实施她的委托。

　　去百花盛丰的行程定在次日后的早上八点多。

　　趁着这点时间的空挡，李曼衍算了算身上可以自主使用的流动资金。“不愧是皇室，我也算是占了点富了。”她用手点着屏幕上的数字都有些眼花，“真爽，花大钱的感觉比硫酸还能腐蚀人心啊。”

　　“小姐，您说这些话也太市侩了。”周玉凡在整理出行的行李，“还有真要自己做那份提案吗？”

　　“当然了！我还得抓紧时间和老板通个电话。先别动我的东西了，你去整理自己的行李吧。”

　　这次在寺台的试点，一定要操办。

　　万事开头难，成功和失败都不能算是重要的。

　　现在她想通了一个道理就是原来的世界不会因为这个世界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最差她还可以从失败中得到通往成功的经验。

　　所以，自掏腰包也在所不惜。

　　反正元牙都不能保证这个世界的钱可以留到原世界使用。

　　和寺台宠物医院的老板沟通的兴致高，以至于施元谦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都不知道，转身之间手机被吓得甩飞出手掌，通话界面因对方的挂断而结束。

　　“怎么没见到你的车回来?”李曼衍似乎在关心，但在背过人的时候飞快地翻了个白眼，就像生理性喷嚏，拦都拦不住。

　　好在理智在情绪完全凌驾在体面前踩住了刹车。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只要没在面上闹僵，以后就有合作的可能。

　　“你不是在打电话吗？”施元谦边脱外套边让佣人拿来居家服。

　　“哦，那是我没注意了。”李曼衍捡起手机，“你今天不去书房吗？”她转过身就见他坐在床上，准备去盖被子。

　　“不行吗？”他话语间带着不耐的吐气。

　　“当然没有问题，就是随口一问。”她说着坐回电脑前。

　　整个卧室里只有综艺节目里的音效，好笑中弥漫着一丝尴尬，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有动作。

　　李曼衍实在熬不住睡意起身去洗澡，原本她想等施元谦睡着再回床上，不曾想对方洗漱完拿起了一本小说开始阅读。

　　水溅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像激起涟漪。

　　施元谦不自然地吞咽唾液，手中书籍的右下角折痕越来越多，正打算关灯睡觉时，卧室门被敲响。

　　浴室里的李曼衍匆忙跑出来，制止了动身的施元谦，“我来就好。”门外是周玉凡抱着床新被子，她接过问他，“没人注意你吧?”

　　“没有。”

　　“那就好。回去小心，赶紧休息。”

　　李曼衍轻轻关上门转身时，施元谦观察到她的脸上在灯光的照亮下没有护肤品停留的光泽，他就猜到她的心理负担怕不是更重，这么想着倒是放松不少，“没必要这么害怕，我还不至于是个变态。”

　　大概是让外人点中心事，她的脖子开始透红，“我只是睡相不好，担心一会儿给你踹地上。”

　　但到底还是把自己裹成了个鸡肉卷的模样。

　　准备闭眼睡觉，突然灵光一闪，她主动提起明天去百花的盛丰市一趟，想看看他的反应。

　　“知道了，上报到宫里就行。”他说着关了灯，滴了香薰。

　　呼吸很浅，窗外无风、无雪。

　　夜晚，即便在金京这样的超一线城市也能被无声笼罩。可，李曼衍却没了困意，黑漆漆的眸子紧盯这施元谦的方向。

　　回想之前寺台的最后一日，元牙说是没有人进入她的起居室。

　　这种绝对的话就很没有说服力。

　　常言道，敌人越是唱反调，越是说明当下的路走的对。

　　目前元牙也好，施元谦也罢，他们的不反对在她看来就是有问题。将脑袋缩回被窝，拿出和被子一同拿来的平板。

　　此次去百花不单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百花盛丰最出名的就是山脉。

　　山脉多，说不清的玄理也多。

　　人生还有的分岔路其实总归是好过直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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