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迟意

　　谢陌风手里提着四杯奶茶，没开门，站在窗前，也如里面的人一样，安安静静地盯着站在最中央的人。

　　一起练习了将近两个星期，谢陌风还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苏晚榆唱歌的样子。

　　夕阳下的人刚开始还紧紧握着手中的话筒，但随着音乐的进行，她握着话筒的手逐渐放松，整个人的神情也越发专注，像是沉浸其中，在享受一件十分愉悦的事。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秋季，但淮北市的气温却丝毫未减，因此教室里的窗子都是半开状态的。

　　歌声从教室里面悠悠传来，听得谢陌风有点怔愣。

　　他看着那束光洒到苏晚榆的身上，也像洒了一些在他心上。

　　甜美而又宁静的歌声十分悠扬，传入他的耳中，然后撞在他的心间。

　　久久沉醉其中。

　　……

　　……

　　……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何穗突然打断了他的沉浸。

　　谢陌风被打断，略微回过神来，转头看了她一眼：“没干什么。”

　　“是吗？”何穗朝谢陌风刚才望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里面被夕阳笼罩的人正在收尾。

　　“进去吧。”谢陌风没再停留在窗前，快步往前门走去。

　　何穗看了苏晚榆一眼，若有所思地跟着谢陌风进了排练室。

　　一曲刚好完毕，谢陌风刚好缓缓推门而入。

　　“你倒挺会掐点，她们刚演奏完，你就回来了。”周源转头看见谢陌风，就忍不住调侃几句。

　　“就你话多。”谢陌风说着把奶茶递过去。

　　一看到奶茶，周源就立即把准备回嘴的嘴巴闭上了，万一说了谢陌风不高兴，就又要拿奶茶来要挟自己了。

　　接过奶茶，周源看见谢陌风后面还有个人：“你怎么来了？”

　　何穗一脸理所当然：“身为班长，我来看一下我们班同学排练的进度，不可以吗？”

　　周源把奶茶拿出来放到桌上，眉毛挑着，嘴里用欠扁的语气说：“可以，当然可以，毕竟官大嘛。”

　　半天没听见音响，周源心里顿感不好，回头一看。果然，何穗一脸发黑地看着自己。

　　“哎，我就是随口说说，好好好，我就是闲的没事干，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周源还去拉何穗，扯着她的胳膊就往桌子旁边拽，“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快坐，快坐，你请~”周源左手手掌朝上，撇向椅子的方向，对何穗做出一个“您请”的姿势。

　　苏晚榆看着偷笑起来。何穗在班级里很温和，还没见过她对人露出过这样的脸色，看来周源这样的活宝还得何穗来治。

　　谢陌风没想到徐敏和何穗后面会来，奶茶没买够，最后大家商议后，全部都回去拿了各自的水杯和一次性饭盒。幸好周源怕他们不够吃，特意多点了一份盒饭，还多拿了几双筷子。徐敏买的蛋糕还很多，这样算下来，六个人吃绰绰有余。

　　就着太阳的余晖，两个男生腾地方，把三张空桌子拼到了一起。四个女生则分奶茶地分奶茶，分饭地分饭，搬椅子地搬椅子。

　　“这个奶茶好甜啊。”

　　“这个面包好好吃。”

　　“这个盒饭是谁家的啊？”

　　“我无比庆幸此刻年少，青春正燃烧，哪怕这明天一路飘摇，也挥舞着骄傲......”

　　学校广播里的歌声和操场外打篮球的撞击声和欢呼声时不时地钻进教室里，混杂在少男少女们的交谈声中。

　　那天教室里的夕阳久久不散，像是要把他们照耀到永恒。

　　-

　　从国庆假后，苏晚榆每天放晚自习都变成了最后离开教室的人之一，今天也是。

　　这样的学习习惯让她想起来初中的时光。虽然那个时候不算很勤奋，但所有任务她都会按时按量按质完成，不会像高一一样，一到课堂外就终日摆烂，无所事事。

　　现在恢复的一切让苏晚榆觉得好像走回了那段让人心安的时光。

　　今天苏晚榆结束的比平时早一点，可能是因为心里还在为明天的事情紧张，她的注意力不太集中得起来。她打算收拾一下书包，早点回去休息。

　　苏晚榆正背起书包，就听见前面正在收书包的人叫住她。

　　“等我一下。”

　　苏晚榆觉得谢陌风可能是被李梦阑刺激到了。最近他也总是留到很晚。虽说他以前学习看起来也很勤奋，但不至于努力到这个地步。

　　这两个星期以来他们经常在晚自习结束后碰到，然后一起走出校园。有时聊几句练习的事情，有时聊一下不懂的知识点和题目，而有时，他们只是安静地走完全程。

　　很快，谢陌风背起包示意她可以走了。

　　两人像之前一样，默契地隔着适当的距离，然后并排走下楼梯，走到那条被路灯照得很温馨的校园大道上。

　　路上只有六七个人，和他们都有一定的距离。

　　“是不是还紧张？”谢陌风开口问苏晚榆。

　　今天下午她在周源和徐敏面前演奏的那一次表现地很好，好到其他人，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不紧张了。

　　但上了晚自习之后，她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她还是很紧张，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忐忑就会密密麻麻地占据她的大脑。

　　“有点。”苏晚榆有点惊讶于谢陌风怎么知道，但看他神情很认真，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谢陌风知道打败这种心理很难。今天苏晚榆开口的时候调虽然很稳，但她的手依旧是紧紧攥着话筒的，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她并没有真正地克服。

　　“你就是对自己一点都不自信。”谢陌风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

　　说苏晚榆在乎别人的目光是一方面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在于，苏晚榆总觉得自己很多东西和别人相比都很渺小普通，总是蕴含着极大的不自信。

　　“我没有......”虽然知道谢陌风说的是实话，但苏晚榆还是语气有点弱地试图反驳。

　　“是吗？”谢陌风漫不经心地看了苏晚榆一眼，轻笑出声。

　　就在苏晚榆想逞强回答说“是”的时候，谢陌风倾身凑近了她一些。他盯着她的眼睛，神色认真地用食指指着她的嘴巴说：“你的嘴巴变长了。”

　　“嗯？”苏晚榆抬起眼睑，迷茫地看向谢陌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别人看你说谎之后，会说你鼻子变长了，但嘴巴变长了是什么鬼。

　　看着苏晚榆眼睛里的疑惑，谢陌风的脸上带上点得意洋洋，坏笑着给她解惑：“没听说过吗？死，鸭，子，嘴，硬。”尤其说到最后几个字，他还放慢了语速，像是很享受一样地盯着苏晚榆脸上的表情变化，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

　　反应过来的苏晚榆：“......”

　　看着对面无语到气鼓鼓的苏晚榆，谢陌风抖着肩笑了好一会儿，才将脸上的坏笑收敛起来，神色也认真了起来。他说的话却没了刚才的玩笑语气，听起来还有点正式和隆重：“其实你唱的很好，只是你自己感知不到而已。”

　　心重重跳了一拍，苏晚榆没想到谢陌风会把对她的夸奖说的如此直接。

　　“也就一般般吧。”这不是苏晚榆假意谦虚，她是真的觉得世上有千千万万人唱歌唱得那么好听，而她只能算个二吊子水平吧，顶多算好那么一丢丢。

　　“有很多人都唱得不好听的，尤其有些人，跑调跑地很严重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最后像是挣扎了一会后，豁出去了一样地说，“就比如我，我唱歌很难听的。”

　　“是吗？”苏晚榆从来没听过谢陌风唱歌，但看他弹吉他的样子，就心里觉得应该他是一个唱歌也会很有魅力的人。

　　苏晚榆半信半疑地说：“不会吧？你怕是故意骗我的。”

　　听到这句话的谢陌风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得走到这一步：“是非要我唱给你两句你才信吗？”

　　“也不是不行？”苏晚榆一听就来劲了，但还是压住了脸上的那股子好奇劲，看着谢陌风带着试探的语气回他。

　　“那你保证不传出去。”谢陌风觉得还是有点丢人的，所以特意三令五申地嘱咐苏晚榆。

　　“保证保证。”苏晚榆点点头，为了彰显诚意，她还特意比起了一个发誓的手势在旁边。

　　“那你听好了，我只唱一遍。”谢陌风偏过头不再看苏晚榆，像是在酝酿情绪。

　　“好的，我一定好好听。”苏晚榆说得信誓旦旦，甚至为了表示会好好听，她还特地把耳朵拎起来，凑近了一些。

　　谢陌风瞥见她的动作，语气不自然地说：“也不用那么认真。”

　　“好的。”苏晚榆立马放下揪着耳朵的手，但却没拉开和谢陌风之间的距离。现在谢陌风说什么她都会照做，只要他唱。她倒是要听听，谢陌风唱歌唱得究竟有多难听。

　　“咳咳咳......”谢陌风清了几声嗓后，把头又往另一边偏了一些，而苏晚榆也很识趣地慢慢地慢慢地移动脑袋，不动声色地又拉近了一点和谢陌风的距离。

　　他们站在路灯旁边，谢陌风隐在黑暗中，苏晚榆站在光亮里。大道上人越来越少了。但无一例外，看到这里姿势奇怪的两人，都是纷纷侧目看几秒，然后迅速移开目光匆匆往前走。

　　过了半分钟，苏晚榆也没催促他。最后终于在她一动不动，脖子伸地有点酸的时候，谢陌风开口了。

　　“世界很大，我们很小，懒惰碰巧转角遇到无聊，这么多人，那么热闹......我会拉着你手，一个一个实现它。”

　　这首歌苏晚榆听过，她很喜欢，只是......现在到了谢陌风嘴中，她差点没听出来。

　　从谢陌风唱到第二个字的时候，苏晚榆就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刚才谢陌风说他唱歌难听，但她是不信的。

　　但现在......

　　谢陌风的唱歌水平是远远超出她的意料的。他是怎么做到每个音都跑调的？苏晚榆逐渐面露难色。

　　她不明白一个人顶着这么帅的一张脸，怎么唱出来的歌会......

　　看来还是不能以貌取人，苏晚榆在心里暗暗想。

　　现在谢陌风整个人都处于黑暗中，但脸是若隐若现的状态，加上他本身优越的比例和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看起来其实是十分有氛围感的，但最后都被他的歌声活生生地打破了。

　　谢陌风歌声停住转过脸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脸色一言难尽的女生。

　　看着苏晚榆脸上颇为丰富的表情，他不自然地又偏过头咳了一声。

　　但不咳还好，谢陌风一咳就打破了刚才突然格外安静的环境，接着他就听见旁边有细碎的声音响起。

　　转回头来一看，他差点被气死。

　　苏晚榆居然在旁边低着头偷偷地憋笑！

　　还笑出了声！

　　刚才他努力变调，嗓子都要夹冒烟了，就为了能缓解一下某人的紧张情绪，结果她在这儿嘲笑自己。

　　小没良心的！

　　谢陌风忿忿地看着苏晚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门夹了。下午去买奶茶的路上他想了一路怎么帮她调节缓解紧张，结果最后想了这么一个白痴主意，最后还把自己搭上了。

　　谢陌风看着她笑了一分多钟还没停的意思，虽然苏晚榆没有笑得很放肆，但还是让他觉得格外不爽，于是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你再笑！”

　　“不笑了，不笑了！”苏晚榆抿着嘴摆着手抬起头，她的一张脸因为憋笑两颊带上了一些绯红。

　　其实刚才她一直处于对谢陌风唱歌水平的震惊和疑惑中的，也没想笑他。结果他唱完之后看了自己一眼，还带着些许害羞和不自在，这突然让苏晚榆觉得好像窥探到了谢陌风的另一面。原来平时看起来嘴又毒人又拽的谢陌风，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就，还挺好玩？

　　谢陌风冷淡地睨了她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了。

　　“诶，你别走啊。”苏晚榆脸上还带着笑，跑着追上他，“要不你试试其他的呢？说不定你其他唱得会好听的。”苏晚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他说。

　　这样的提议当然遭到了谢陌风的严词拒绝。

　　他冷淡地睨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不就想诓我再多唱几首。”

　　好吧，奸计一秒就被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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