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又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少上一节晚自习的周五，仍是凉爽而晚风习习的夜色，还是那热闹的第二运动场。
　　章探之穿着T恤和大裤衩，踩着凉拖，啃着烤肠，坐在和纪戎羌相同的位置上，不过坐的是黑皮裁判椅，可以惬意地伸腿。
　　这副画面画风有点古怪，是那种想把章探之的脸P掉的古怪，但他本人似乎乐在其中。
　　“你怎么不一起来打羽毛球？”吕常在从场上气喘吁吁地下来，向场外的章探之发出邀请。
　　“不去”章探之一副惫懒样，“吹夜风”
　　很好，说着和吕常在一样的台词，做着和纪戎羌一样的事。
　　“没看你经常锻炼，身体素质竟然不错。”吕常在简直将这不科学四个字贴在了脸上。
　　“喔”章探之又啃了一口烤肠，“打架打的”
　　如果将烤肠换成雪茄，裁判椅换成真皮沙发，那真有种隐退□□老大回忆过往的沧桑。
　　吕常在瞠目
　　让他头疼的还不止这事，他没想到“这的确是个问题”的话竟一语成谶，本想周末简单凑一桌人，结果事情却越发复杂。
　　“吕常在，我想要一个解释。”纪戎羌径直找上门来，由于吕常在正和章探之说话，避无可避。
　　“大哥，你又怎么了？”吕常在将羽毛球拍往肩上一扛，一脸无奈。
　　“如果洛瑶来，我就不来。”
　　“哥，有必要这么躲着人家吗？洛瑶又不是洪水猛兽”吕常在更无奈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当普通同学正常相处就是了，这样大张旗鼓像你心里有鬼似的。”
　　“我们很熟吗？”然而纪戎羌不吃激将法，淡淡反问。
　　“呃，这话太伤感情了……”吕常在尴尬。
　　“我们不熟，当初因为你们真诚相邀所以答应了，现在我也没必要为此委屈自己，我退出。”纪戎羌平静但不容拒绝地与吕常在对视，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章探之戏谑一笑，吸引了二人的视线，“你可能还不知道，我邀请了兰眉，你确定不来？”
　　纪戎羌的表情有所松动，于是章探之继续说,“一个有趣的人对你的吸引，大概就像实验体对科学怪人，暑假对学生，睡觉对失眠者。遵从你的内心，你无法拒绝。”
　　有一种欠揍叫当你自愿落进圈套，猎手自信地说，你无法拒绝。纪戎羌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好，我来，但如果洛瑶主动招惹我，我不能保证好好和她相处。”
　　“好好好，你能来就好，话别说得这么绝情嘛。”吕常在哥俩好地伸手捞纪戎羌的脖子，可惜不在同一海拔，踮着脚，有点搞笑。
　　等送走了纪大爷，吕常在转头看向章探之的眼神都不同了，“老阴逼啊，竟然料到了这一步。”
　　“你当我看不出来？先邀请洛瑶再邀请纪戎羌，你想帮帮她。”
　　章探之聪明得可怕，更难得的是，他对朋友的关怀总是默默的，像海浪温柔地托起初升的月亮。
　　吕常在嘿嘿挠头，“我可不是乱助攻，只是洛瑶去了对纪戎羌没有实质性影响，但纪戎羌去了，洛瑶虽然不说，心里肯定开心坏了。”
　　是的，和磕cp者所谓的助攻不同，吕常在只是想在无伤大雅的同时，小小满足一下女孩的愿望。吕常在自然而然地说出来，章探之不必多说也懂。
　　“洛瑶要去的话，我也想去，可以吗？”教室里叶渊澄紧张地拉住吕常在的衣袖，黑眼珠子一转，少了平时的锋锐，多了小女孩的灵动。
　　吕常在有些哭笑不得，“可以是可以，但这次人有点杂，除了我们四个和洛瑶还有纪戎羌、赵陇、兰眉……黄佳洁八成也要来。”
　　“没关系，洛瑶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叶渊澄活像个追星的小粉丝。
　　“既然叶渊澄都来了，我也凑个热闹吧，接力跑四人组团聚。”唐棠从书山书海中抬头，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得知兰眉、叶渊澄她们的加入，洛瑶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能和纪戎羌一起很开心，但如果单独和五个男生相处会很不自在，即使章探之和她一样是omega，相比起来和女生相处会更令她放松。
　　于是一串闹剧过后，周末出行小队扩充到夸张的11人，作为东道主，作壁上观的吕章刘顾四人，相互制衡攀结，关系微妙的六人，以及被绑架进来，被迫成为众人play一环的赵陇。
　　Z大附中历史悠久，名气与实力长盛不衰，即使城市不断扩张仍稳坐城市中心，周边商业街和文化区林立，于是周六下午众人团聚在离学校不远的电影院。
　　电影院的空气闷热而充斥着腻人的甜香，吕常在坐在大厅里，抱着桶爆米花，一会玩电影票一会捣鼓桌上的游戏机。章探之坐在他旁边，抿着一大杯冰果茶，液化的水汽粘湿他的手指又顺着手腕不断滴下。
　　夏天快到了，离别的日子也快到了。
　　秒针咔哒咔哒地走过，约定的时间越发接近，电影院的巨大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宣传片，音响轰鸣着共振。
　　“抱歉，有点晚。”刘铭气喘吁吁，“顾勉留在楼下做接应”
　　“没事，本来就没到时间”吕常在说。
　　刘铭一笑，他知道吕常在向来如此，第一个到然后翘首以盼，嘴上说着没关系，其实会为你早到一点而高兴，像是缺爱的小狗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狗贼啊，都不给我留一杯。”刘铭转向章探之打趣，得到两张无语的臭脸。
　　只是这次不一样了，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身边多了陪伴他的家政机器人，刘铭想到这个画面和章探之那副生人勿近的脸孔，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对上二脸莫名其妙。
　　最后是顾勉获得了三人集资购买的冷饮，作为主动操劳的报酬。
　　下一个到的是赵陇，他背着鼓鼓囊囊的黑色书包，低头哈腰，局促不安，见到章探之活像农民工进城看到老乡大踏步奔来，然而看到刘铭秒怂，又“近乡情怯”了。
　　“等会跟着我就行了”章探之安排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宽慰道，得到另外二人的注目。
　　“嗯嗯”赵陇狂点头。
　　接着是一阵喧哗，打头的顾勉人未至声先到，笑得像个傻子，至于为何在一群人声中瞬间认出顾勉，大概就是熟悉吧。
　　“都到齐了”顾勉呲出大白牙。
　　兰眉挽着洛瑶，异常兴奋地聊着，像相见恨晚的知己，她身边跟着黄佳洁，插不上几句话，一脸无奈。洛瑶身后跟着叶渊澄，偷瞄着前面，却害羞地不敢套近乎。唐棠似乎忍受不了了，走在最前面和顾勉一起，而纪戎羌缀在队伍最后，压低兜帽塞着耳机，一副不爱理人的酷哥样。
　　一张张年轻的，神情各异的脸庞接踵而近，像胶卷相片一幕幕闪过，像电影谢幕时角色鲜活的生命被定格在一瞬，于是一瞬也好长。
　　“谢谢各位赏脸赴约。”吕常在抢过章探之的果茶杯遥遥一递作为致意，又塞回章探之手中，看得出来他很兴奋。
　　大家能聚在一起，真好。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快去买爆米花然后进场吧。”顾勉兴冲冲地跑到前台，“我要特大份套餐，对了，这个现在还送玩具吗……”
　　黑暗中身后的章探之拉住了他的衣袖，吕常在疑惑地回头对上一双闪烁微光的眸子，“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有点黑看不清路。”章探之的声音和平时没有不同。
　　吕常在内心某处仿佛受到触动，他回身捞住对方的手腕，穿过走廊来到座位上，一路也没说话。
　　电影是吕常在很喜欢的动画新作，可以说除了他的所有人都不是为了电影本身而赴约的，可最应该享受观影快乐的吕常在却有点异常的兴奋，难以完全沉浸入故事中。
　　“男人就算死也不能打架打输！”男主一身是伤地呐喊
　　“没法照顾好自己的人是没有容身之地的，他不靠自己站起来的话是没有意义的。”旁人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这样说道。
　　接着是经典的热血bgm，那些熟悉的角色们仍在背负着使命，追逐着梦想，为此燃烧生命。
　　吕常在从小就喜欢看冒险动画片，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明白了这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不再幻想猫头鹰送来霍格沃兹的入学通知，认识到人生不是山洞里的冒险和英雄故事。
　　第一个是多年等待，心灰意冷，第二个是年岁渐长，11岁无事发生，第三个则是——他看向身边看得认真的章探之——往昔邂逅和此时相依如此真实，真正的英雄主义是热爱平凡的生活。
　　顾勉已经睡着了，他可不会顾及吕常在的面子，十分松弛，另一边的赵陇也在摇头晃脑，不知道昨天加班到多晚。更远的位置看不清楚，应该也没人对影片内容感兴趣，高三学习压力大，纪戎羌他们趁此机会补会觉吧，他想。
　　可他大概永远会为了幼稚的冒险动画片热泪盈眶，大概和永远，如此矛盾，却又庄重异常。
　　电影结束时，他们依次离场，好几个人打着哈欠，迷糊着挂在同伴的身上。
　　“接下来去哪？”顾勉似乎有用不完的能量。
　　“让我看看，二楼A区去玩密室大逃脱。忘了说是恐怖本喔，现在退出已经来不及了”吕常在埋头查看信息。
　　“不就是恐怖本吗，谁怕啊?谁怂谁是狗。”众人起哄。
　　其实电影结束的时候，吕常在想起了童年看过的一个故事的结尾
　　[那一晚，他忽然有点希望，那一场无聊缠绵的爱情老电影能够放得长一些，再长一些，长到永远都不会结束，长到让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肉身的虚无，生命的短暂，永恒的无奈。
　　然后，当他这样许愿着的时候。
　　电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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