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 wait

　　刚进七月份，比之前热得更让人受不了。太阳成了最按时上班的员工，每天把人烤得焦热，蝉也叫得让人发昏。
　　“爸，妈，今天吃完晚饭，我有事情要跟你们说。”
　　他们微微惊讶，可能是因为看见了我面色凝重的脸。
　　我决定跟他们坦白，他们有知情权。我不可能一直瞒着他们。
　　“什么事啊，小梨？现在说不行吗？”妈妈端着一碗饭，有些担心地看向我。
　　让我以为我是得了什么活不过几天的绝症。
　　“我没生病。快吃吧，吃完再说。”我嘴里塞的满满的，还一直夹菜。
　　早说了你们就吃不下饭了。
　　老宋也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可能他觉得我以前没有这么优柔寡断。
　　你错了，老宋，你儿子其实心里藏着一堆事，每次开口前都会推测你们的态度，预测最差的结果。而且大部分事情我根本就不会说出口。
　　这样也挺好的，不会给你们增加太多烦恼。
　　但在这件事情上我态度很坚决，最差的结果就是被逐出家门，然后我到燕京什么都学不会，最后找个厂子上班，结束我的一生。
　　不过这样也太惨了吧。
　　吃完饭我去刷碗，还在思考这件事情。老宋会不会一气之下拿出扫把抽我？
　　我们三个人围着茶几，我妈没有嗑瓜子，我爸也没有抽烟。
　　本来也没想这么郑重的，活泼轻松的氛围说不定成功的概率更大，但谁知道他俩这么认真。
　　“我七月中旬要去燕京。我已经决定好了，我要去那里上学，学大提琴。”没什么好解释的，事情就这样。
　　空气安静了五分钟。
　　我坐立难安，这很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哐，我爸的手拍在了桌子上，他站起来指着我。
　　“胡闹！”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我供你吃喝供你上学，你给我搞这一套。天天不务正业，我之前都懒得说你，觉得你还小，爱玩，也就算了。你现在竟然还闹着去燕京？！
　　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会拉个破琴就觉得自己能死了。你是不是看你那破小说看多了，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侠哪都能去？你自己去燕京，被人打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真是他妈的惯的你。
　　不许去，哪都不许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上学，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其实就是他惯的我，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最后把我弄成这个样子。
　　“我不是自己去，我跟别人一起。我们认识很久了，我是从他那里买的琴。我不是闹着玩，不论怎样，我都是要去的。”我很冷静，因为我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人家叫你去你就去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狗熊怎么死的你就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狗熊是怎么死的，狗熊是笨死的。
　　“别这么天真行不行，你觉得你什么都能办得了？每天觉得自己挺厉害，傲的谁都看不起。我不管你怎么样，你就是不许走。”他的态度很坚决。
　　我当然知道我这么做很荒唐，但我觉得我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天真。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可是如果我失败了，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我知道他们养育我有多不容易，我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父母每天受苦受累。但这是我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去做一件事，我不想停手。
　　“小梨，爸爸说的对。他也不是觉得你不好，他就是想让你按部就班地走，过上好日子。你要去燕京，可是这太难了，咱们这种地方哪有人成为名人的啊。能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这就很好了。这就是咱的一辈子。”
　　我知道我爸是为我好。但是我太固执太自私太骄傲，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好，就想去试试，也不管有没有回头路。
　　“我知道。”
　　之后谁都没有说话，回了各自的房间。
　　我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好想谢遥啊，好想跟他说说。他听了肯定不会反驳我。
　　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没有错。
　　之后家里一直静悄悄的，老宋见了我就躲开。
　　“小梨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兴趣爱好是不能当饭吃的。我们不反对你拉琴，可是你也得先过得好不是吗。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之后再拉琴，不行吗。”妈妈很温柔地捋着我的头发。
　　可是妈妈，我等不了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一定会走的，十六号早上我就走。”我低着头，握了握她的手。
　　“你们怨我恨我都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不对，是我不孝顺你们。”
　　她把我抱进怀里，“不怪你，小梨，是我们没能给你创造更好的环境。”
　　我不想让她哭，真的很不想。
　　我跟老宋的冷战还在继续，但我不想说服他，这场争论永无止境，这场争论没有输赢。

　　“谢遥，我已经都告诉他们了，我十六号就要走了。我爸很生气，我妈应该也很生气，但她一直在劝我。可是我决定了，不论怎么样，我都要走。”
　　“我真的很对不起他们，我其实也很难过。”我低着头，又捏着我的手指。
　　他揽过我来抱在怀里，“没事的，想做就做吧。实在不行了就回家。”
　　“他们万一不要我了呢，不让我回家。”
　　“他们不会不要你的，他们不舍得。你要是不敢，你可以来找我。”他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试图安抚我。
　　“你十五号的时候能在我家陪我睡觉吗？我很害怕。”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呢喃。
　　“好啊，当然可以。”我缩进他的怀里，他轻轻地晃着我，哼着没有歌词的歌，就像在哄小孩睡觉。
　　我却很清醒，没有任何睡意。内心的高塔变得有些不太稳定，稍一不留神，可能就塌了。
　　为什么心神不定，到底想要到哪里去？
　　“别犹豫，小梨。”
　　“嗯。”
　　“你还有很多试错的机会，相信自己，就算错了也没关系。”
　　“你也要坚持，你要成为最厉害的律师。”
　　“好，我们一起努力。”
　　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觉得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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