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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
是夜,临川旌旗猎猎,卧在军镇的交衢之地。
在临川最大的销金窟内,一众或高或壮的半大少年围着个一身锦绣绫罗、身上挂的玉金叮响的少年——正是林振。
一干人正在唾沫横飞的摇骰子吃酒赌钱。
“开!开!开!”伍栗疯狂挥着双手,显然输红了眼,指望一局翻牌。
“急什么,伍狗儿!”王晓大笑的将赢来的钱颠了颠,“老大还没发话呢!老大!这把是押大还是押小?兄弟们都跟您!”他嬉皮笑脸地转向主位,看向已经有些醉意的林振。
林振本人面色不耐。
只见他烦躁地“啧”了一声,随手将腰间那个沉甸甸、绣着金线的钱袋子一把扯下,就朝王晓怀里一抛:“没劲!手气背到阎王那儿了,这把赏你小子了,老子去后面厢房眯会儿,透透气!”
“老大威武!!!”王晓一把接住钱袋,乐得见牙不见眼,怪叫一声。
谢溯早已醉得东倒西歪,半个身子都陷在旁边软玉温香的花魁——云君的怀中。
“哎哎哎哎哎!”
他闻声挣扎着抬起醉眼,大叫道:“老大!!你钱全给了那小子?!那这娘子!”
他顺手搂住了云君的纤腰,没脸没皮的道:“不如…不如就赏了兄弟我吧!嘿嘿……”
“哈?!”林振刚起身要走,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对道谢溯笑骂道,“好小子!!才领了半个月的差事,就晓得向老大我讨女人了?出息!”
他走近两步,语气促狭,“你要是想到法子把廷尉大人要的东西找到了……”
他猛地一拍谢溯的肩膀,大笑着挥手向包厢门走去,“别说一个,爷给你弄七八个环肥燕瘦的!就怕你小子到时候腿软,被这群小妖精吸成人干儿!”
“哈哈哈哈!!”
“谢愣子!听见没!赶紧找宝贝去!”
“老大敞亮!!”
包厢被或高或低的吆喝和起哄填的充实,脂粉香与各种清酿浊酒混在一起,在云君的石榴裙上滚的浅浅深深。
“哎!老大别走啊!”
“就是!手气背更要翻本!再来两把!”
几个输红眼的兄弟不依不饶,七手八脚地拉住林振的袍袖,又把他往赌桌上拽。
其中绰号“大嘴”的钟憬,吃酒吃的太急大贪,辛辣的酒液猛地从口鼻中呛喷出来,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毫不留情的哄笑嘲讽。
“咳咳……娘的……”钟憬呛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一把拽过旁边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小侍女,就要把手里半碗残酒往她嘴里灌,“好个小娘子,陪……陪爷喝!”
小侍女吓的花容失色。
“哎哟,爷威武~可您这海量,有几个人遭的住的??”另一叫雨君的女子,莲步轻移,像蛇一样缠上了钟憬,挡在了小侍女身前。
她纤纤素手在钟憬胸前打转,声音千娇百媚,“爷~想痛快,找奴家呀!奴家陪您喝个痛快,如何?”
说话间,她有意贴近,手指在他手臂内侧飞快地、极其隐蔽地掐了三下。
刹那,异变陡生!
上一秒还要搂着侍女灌酒、被花魁“阻拦”拉扯的钟憬,脸上的醉态瞬间消失无踪。
同一刻,满屋子醉醺醺、东倒西歪的少年们——伍栗、王晓、谢溯,以及其他人——挺直了腰背,醉眼朦胧瞬间转为警惕,所有嬉笑怒骂、放浪形骸的姿态一扫而空。
窗外隐约传来打更声。
“二更已到……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少将军。”
云君脸上的媚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肃然。
她微微颔首道:“外面‘听壁角’的耗子,走了。”
林振脸上那点残余的跋扈和醉意也彻底消失。
他将歪掉的冠扶正,沉声道,“好,说正事。”
王晓上前几步,礼数周全的行了一礼,语速快而不乱:“老大,按您的吩咐,地下己经动起来了。可用之辈,例如‘瞎老爷子’都已用暗号接上头!他们心没变,血还热!只等您号令!附近长郡的信鸽点也已激活,明日消息就能放出去!三日之期,定能办妥!”
林振赞赏的点头道,“善!联络务必隐秘!告诉他们,稳住,等我信号!鸽子放出去后,留意回音!”
伍粟将声音压低,“老大,老郡守受牵连下了大狱,前儿才被他家娘子给‘救’了出来。如今时年不利,才绝处逢生便倒下了,其余的官吏大人们除了逛花楼,便只想着从百姓身上刮钱!”
“而那位‘病秧子’……”伍栗眼神冷了几分。
“他今儿午后又以‘病重’请了大夫,但随从在医馆抓完药后,先绕路去了‘醉仙楼’,而后才到城南老杨头的旧书铺,说是取家书,但待了足足半个时辰!老杨头傍晚还破天荒买了只烧鸡关起门吃喝,不对劲!”
“我细想后叫了几个猴精的皮崽子,教他们盯着那小病秧子,他恐怕是想弄什么‘借刀杀人’之事。”
林振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给爷盯紧了!如果……”他眼中杀意浮现,“爷也不介意给他弄成真的‘半死不活’。”
钟憬接着上前道,声音沉稳有力,“少将军,铁铺的炉子、风箱已连夜修好,瞧着就是寻常打农具的样子。可靠兄弟找了三个,都是当年跟着我爹打过兵器的老兵后代,嘴严实,家小都在咱们眼皮底下。最重要的‘料’已混在修铺子的木材里运进去了。样品三天后准时送到您指定的地方验看!”
林振温声道,“抓紧!样品出来立刻通知我!勿要心急,安全第一!”
萧烬心思缜密,汇报道:“府库和粮仓的轮班时辰、哨卡位置、钥匙保管人已摸清。城西粮仓共三条地道,出口分别在城南,城东及一条直通城外。”
“守备头目姓周,是个酒鬼,每晚必打二两酒,戌时三刻准时回营。城东粮仓西墙有一段年久失修,墙根狗洞虽堵了但土质松软。府库后门钥匙由两个老卒轮流保管,其中一个好赌,常去城西‘骰子张’那碰运气,欠了三百两,被债主追得差点跳河。”
“那个好赌的老卒,或许能利用……”林振锐利的目光落在了伍栗身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伍狗儿,该你小子了!给他娘的狠灌他几杯,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
谢溯人面广,消息灵通,带着凝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老大,陈叔那边……情况有些微妙。统领出事后,长郡全赖陈叔一力支撑,才未生乱。但前些时日,京城来的那几位,在冯昆小舅子一力促成下,在‘醉仙楼’设下鸿门宴,意在夺权。陈叔虽凭勇武躲过,但显然已触怒对方。”
他顿了顿:“咱们近来的动作,虽为自保筹谋,恐也已引陈叔误解。他见您……常与此地流连,怕您耽于享乐,几次想派人‘规劝’,按照您的意思,皆被我们拦下了。然陈叔忠心,眼下反成掣肘。”
言至此处,谢溯眼中锐光一闪道:“当务之急,须缓和关系,并展现实力。现下动不了那些大人物,但冯昆那小舅子,便是最好的投名状!诛杀此獠,一可为陈叔出气,稳我后方;二则太子将至,正可借此向殿下展示我等整肃临川之能!唯获殿下青眼,方有来日,为老统领彻查真相!”
“好!!”林振提高了声音,郑重地夸赞对方,“极好!正合我意。”
公孙偃见状连忙上行快速道:“老大,城外标记点共有七处。按您之前吩咐,优先查了老将军最后去过的三处,皆未发现不对。倒是城西十五里‘落马坡’的庄子中,看庄的老吴头还在,但警惕性极高!我远远发现后半夜常有野狗在庄后乱坟岗某处刨地,形迹可疑!已记下位置,准备趁夜再去细查。其他几处,这两天也会尽快摸一遍。”
林振沉思了会才道:“公孙,过两天带几个机灵的,扮作捡骨殖的仔细搜!其他几处也别放过,尤其是父亲生前常去的地方!”
公孙偃立刻称是。
林振听罢众人的情报,沉思良久。整个包厢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于他。
“好,诸位带来的消息,都很及时。”
“然,敌情未明,动向不清。那病秧子究竟意欲何为,冯昆那小舅子是否真是枚可弃的棋子,尚需见到太子陛下再做决断。”
林振环视众人,眼中是信任与凝重:“眼下,还需委屈你们再等到三更。”
“等?”伍栗忍不住低问。
“二更时分,耳目最杂,非动身良机。待三更梆响,守卫困乏,那时动身便方便多了。”
伍粟点头称是。
“王晓,”他看向与陈叔关系最亲厚的兄弟,“你乃陈叔义子,稍后你即刻动身,连夜赶往长郡。代我向陈叔陈情,言明我等绝非沉溺享乐之辈,今夜之后,自有‘大礼’奉上,请他务必稳住长郡,静候佳音。”
“明白!”王晓抱拳应道。
“兄弟们,这才刚开始。依计行事,不容有失!!”
众人重重点头,重新挂上或醉态或痞气的伪装,包厢萎靡欢乐的气息,霎时间卷土重来!
——
林府内。
府内雕梁画栋依旧,暖阁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相均敛着眸子,斜倚在堆着厚厚软垫的榻上,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如脂的白玉蟠龙佩。
他的脸色近乎透明,唇色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额角甚至渗着细密的冷汗——这模样,直接坐实了他重病不治,不得转道临川静养的传闻。
然而跪在下首的几名医者,个个却屏息凝神,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连擦都不敢擦一下。
为首的白发医者把脉的手指抖动了几下。
‘这脉象……’
他看着对方风吹就倒的样,虽然有几分把握,但还是斟酌了许久才道。
“回……回公子,公子的脉象,较几日是通畅柔和了许多,然,细把之下仍明明虚虚,散如浮萍而难聚也。乃思虑过重,元神大伤。此等症状,实在不宜舟车劳顿之事!”
相均抬眼皮看了他一眼。
“哦?是吗?本公子倒是觉得身子顺畅至极!恨不得。”
他费劲支起身子,眸子直勾勾地刮过在场所有的医者,“现在便纵情于天地之间,打马游猎呢?”
他笑着示意身边的亲信奉茶,见对方有些哆嗦地抿了一小口,立刻道,“娄医师乃杏林圣手,在场诸位亦是大家,想必——本公子定是大好了吧??”
几位医者瞬间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惊骇!
之前明明没病,却要他们众口一词说他“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以此滞留临川。
如今,他这脸色惨白、气息不稳、起卧离不了人的模样,瞎子都看得出是重病沉珂,却要他们改口说他“大好”,可以立刻动身?!
这……这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
时间一时静止了。
“嚓——”
只见相均的亲信影七腰间冷光一现,亮的人晃眼,只觉得脖子凉——意思再明白不过,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照公子说的做!
娄医师感到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尽管他在宫廷沉浮十载,自诩见多识广……
‘天老爷!这我真没见过!’
他身后那些少经风雨的同行,有些已经无力地软倒在地。
他深呼吸了几下,竭力控制住自己因恐惧而颤抖的牙齿,咬紧牙关,断然说道:“确实!公子洪福齐天!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如今脉搏已趋平稳,通畅无阻!虽然公子尚有些元气亏损,但只要继续妥善休养,定能恢复元气,随时可以启程!不过还需留意休憩与饮食,恭喜公子!”
后面几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也纷纷磕头附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嗯。”相均满意地阖上眼,仿佛耗尽了力气,只懒懒地挥了挥手。
影七立刻上前,将几袋沉甸甸的钱袋塞进医者手中。几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书房门关上那一刻,几乎能听到他们脱力般的喘息。
待书房只剩下两人,影七立刻上前一步,如同耳语:“公子,王妃的事情已办妥。另外,临川边境这几日,确有不少面生的人在活动,行迹诡秘,像是在试探底线。看手法和路数,恐怕……是老爷和几位郎君的人马改了主意,要当‘忠臣’了。”
相均猛地睁开眼!
“忠臣?”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近乎尖刻的嘲弄,“扶持太子回京?承天顺命?奉天靖难?哈哈……”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不屑。
“我那‘英明神武’的父亲!还有我那两位‘智计百出’的兄长!”相均冷冷的开口,“他们总以为自己有几分聪明,能洞察先机,翻云覆雨?呵!不过是别人手中一把趁手的刀罢了!一把刀,却总以为自己才是那握刀的手,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他猛地坐直身体,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愈发惨白,眼神却亮得骇人,“像我们相家这样的刀,天下多的是!为何偏偏是我们被‘重用’?不是因为我们锋利无匹,独一无二!而是因为我那父亲关键时候够听话!够合心意!为了存续什么都敢不要!什么都敢牺牲!!父亲以为借太子与伪帝之斗,就能渔翁得利,改换门庭,从‘刀’变成‘执刀人’?天真!在那些百年的军功勋贵眼里。我们相家,永远只是一把高级点的、暂时还有用的刀而已!一旦不合心意,随时可以换掉,甚至折断!”
“至于君上?怕什么?京都现在是什么光景?瘟疫横行!他赵昫算无遗策也怕是也没想到,连老天爷都站在赵昕都边!他现下怕是忙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连对付梅玄瑾的毒计,都只来得及使出一招,就被瘟疫与梅璩之死打断!反倒弄巧成拙。让赵昕之流寻到机会反戈一击!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此刻因为太激动,忍不住咳出了一些血来,但声声铿锵:“此时此刻,正是风云变幻、各方势力重新洗牌之时!既然我那好父亲和兄长与那太子殿下面和心不和,我们楚州相氏,也总得有一个表忠心的吧?毕竟正如父亲所说的——存续永远是第一位的。”
“与其在这里与林继晦日日夜夜上演猫捉耗子的把戏,不如去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
“不过,在去拜会太子之前,临川这里,还需再加一把火。”
相均擦着嘴角的血丝,眼中的算计翻涌:“冯昆此人耳根子软,公私不明。让他那小舅子仗着我与林继晦的名头,在陵郡横行霸道,开罪的人怕是能排到城门外了……正好,此人嚣张跋扈,留着迟早是祸害,不如趁此机会,借林继晦这把快刀,替我除了他,也顺便敲打敲打冯昆——让他知道,离了我,他什么都保不住,日后才好牢牢握在手中和林继晦打擂台。”
他看向影七,语气斩钉截铁:“备车!轻装简从,即刻启程!我要亲眼看看,这位所谓天命在身的太子,究竟是何等人物?看看他,值不值得我相卿和这把‘刀’换个主人来握!但在那之前,先送一份‘见面礼’给林继晦,关于他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落马坡乱坟岗的线索,不妨‘无意中’透露给他的人。再设法让冯昆那个蠢货小舅子,‘恰好’也出现在那附近。剩下的,林继晦知道该怎么做。”
影七心头一震,立刻躬身:“是!公子!属下立刻去办!定将此事安排得滴水不漏,让那纨绔自投罗网,也让林继晦承您的情!”
是夜,一辆外表普通、内里却异常坚固舒适的马车早已备好,拉车的两匹健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相均裹着一件厚厚的墨色大氅,蒙着脸——他的脸色实在惨白得吓人。
他拒绝了仆从的搀扶,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迅速地登上了马车。
“影七,走!”他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冰冷,“城西,落枫亭!要快!”
“是,公子!”车辕上的影七低应一声,手中马鞭在空中炸开一个清脆的鞭花!
“驾!”
两匹健马如同离弦之箭,拉着马车冲入浓重的夜色之中,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而沉闷的滚动声,迅速消失在长街尽头。
——
林振这边,欢宴结束了许久。
满屋子看似醉醺醺、东倒西歪的少年们,在窗外隐约传来的三更梆子声中——猛的睁开了眼!!
“爷,‘飞雀’密报。”
借口换裙子的云君悄无声息的滑了进来,脸上的媚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与干练。
林振将脸随手一抹,脸上那点跋扈瞬间消失。他迅速接过密报,捏碎蜡封,抽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纸条,借着桌上摇曳的烛光飞快扫过。
纸条上是寥寥数字和一个特殊的印记,末尾附加的一句极隐秘的提示——关于落马坡乱坟岗的异常,以及冯昆小舅子明日将“意外”前往该处狩猎的消息。
林振的瞳孔骤然收缩!
‘鸿门宴么?正合我意!’
然而,就在这时。
公孙偃往前滑了几步,压着声道:“少将军,还有一事。据公子……已按您的吩咐,将他……将他安全送至温廷尉那小住几日了。”
“嗯,”林振平静的颌首,就着烛火将纸条烧成灰烬,“时机已到,云君,按计划稳住场面。”
但房内死寂一片。
伍栗猛地抬起头,眼中全是难以置信;谢溯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王晓手紧了紧,骨节泛白;钟憬顿了顿,终是什么也没说。
温廷尉,温明远……林振想做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怎的?”林振仔细的将衣角的褶皱抚平——“可是有不知晓之处?”
“老大!”王晓下意识道,“据弟……他才三……”
“王晓!”
他尚未说完,林振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直直地打破他的话语道:“有件事麻烦你。”
“你需即刻动身,赶往长郡。代我向陈叔谢罪,这份取舍之罪,我来背。你必须稳住陈叔,告诉他,这不仅是我林继晦唯一的生路,也是临川唯一的活路!”
“老……”仍想说什么,但林振不给任何机会,语调缓缓,却不容置疑。
“再告诉他。近日有‘大人物’亲至长郡。万事皆需谨慎,切不可因小失大,一切待‘大人物’抵达后,我自会向他陈情。”
“望他能看在父亲的份上,少安毋躁,切莫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全局。”
“快闭嘴吧……”钟憬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急扯了下王晓的衣袖——‘老大在抖,没看见吗?!’
王晓立马礼数周全的行了一礼——“属下知晓了。”
但林振仍在继续道——“告诉他,林振不孝不悌,愧对父亲,也愧对他的护佑之恩。但林据……必须送出去!”
“切莫因小失大。今日我势弱,送据弟为质,非我愿也,乃势也。”
“老大……”
“唯有如此,温明远才能松开点手,我才能去见太子陛下。”
林振这句很轻,像是飘起的雾,在夜中摇摆不定。
“但,”他的语气突然激昂,整个神色也透露出光来——“你也务必告知,他日我势强,自然能骨肉重聚——不出三年,我林继晦必然能做一番天大的事业!必不会让他及一干叔伯失望,也让阿父在九泉下,为我欢喜欣慰!”
他转过身来,目光逐一从众人的面庞上掠过。
尔后,他双手抱拳,郑重行了一礼——“届时,便多多仰仗诸君了。”
这些下属们也几乎是立刻抱拳回礼道——“必誓死效忠少将军,此生不改!”
“好!”林振重重点头,“王晓!”
“属下必当一字不差,向师父当面陈情!”
王晓斩钉截铁应道!
林振晗首。
他迅速点名:“钟憬跟我走!谢溯、萧烬留下,直至我等归来,绝不可让外人窥见一丝破绽!!另外,伍栗,你带几个好手,立刻去落马坡提前布置,明日那里会有一头‘疯猪’闯进去,给我干净利落地拿下,别留活口,做得像一场意外。”
“是!”被点名的三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挺直腰板应道。
伍栗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明白,老大!保证办得漂亮!”
谢溯、萧烬也道:“老大放心!”
林振迅速脱掉身上叮当作响、过于显眼的华丽外袍,露出里面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王晓和钟憬也立刻行动起来,同样除去累赘的外衣。
“走!”林振低喝一声,率先走向包厢内侧一道极其隐蔽、被厚重帷幔遮挡的暗门。
公孙偃早已默契地侍在门边,手指在墙壁一某处一按,暗门无声滑开,露出一条通往酒楼后巷的狭窄通道。
三人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没入黑暗的通道之中。暗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包厢内,伍栗立刻抓起桌上的酒壶,猛地往自己身上泼洒了不少,扯着嗓子醉醺醺地大喊:“老大!老大你躲哪儿去了?别……别跑啊!再来……再来一把!兄弟我……我还没翻本呢!”
他故意踉跄着撞向房门,发出巨大的声响——而后身子一歪,吐了个昏天黑地。
被架到包厢里‘休息’去了。
谢溯则一把搂过云君高声调笑:“美人别怕,爷看上你了!爷疼你!!!来!给爷喝!爷明儿就给你赎身!!”
云君声音又勾又媚,两人厮混在一处,什么——‘爷威武’,‘爷疼疼奴家’,暧昧不清。
萧烬则重新坐回赌桌旁,抓起骰盅,用力摇晃起来。
对着手下兄弟吆喝:“来来来!老大溜了!咱们接着玩!下注下注!这把爷坐庄!买定离手!”
萎靡喧嚣的欢乐气息,如同涨潮般瞬间重新填满了整个包厢。
外面,夜色如墨,平静下翻涌着暗流。
林振与钟憬在狭窄的巷道和屋脊间无声而迅捷地穿行,目标明确——城西枫落亭!
王晓则趁夜套了马,直向长郡而去。
而相均的马车,则沿着相对宽阔但无人的街道,马蹄声碎,车轮滚滚,同样直奔城西枫落亭!
————
临川,这座雄踞于南北要冲的军镇,为太祖赵晟起兵之地。
林吞骤然死于非命,其案悬而未决,罪名未定,朝廷法理上便无法即刻派遣新的统领赴任——旧任未定罪,新任便无名。
加之京都瘟疫横行,朝局动荡,中枢亦无力在短时间内厘清这盘根错节的乱局,强行空降一位大员,只怕会如滴水入沸油,瞬间引爆所有矛盾。
然而,临川作为战略交衢之地,绝不能无人镇抚。而有资格、有能力在此刻稳住局面的,有且只有两人。
其一,是浔郡侯相均。他手握朝廷新封的爵位,其背后相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又即将迎娶静安郡主,身份尊贵,足以震慑屑小。
其二,便是林振。作为林吞之子,虽无正式官身,但其父旧部、军中潜势力、乃至市井人心,皆系于此。又到温廷尉手下当差,也不容小觑。
赵昕所要做的,并非在万千人选中断公正,而是必须在这仅有的两人之中,择定个能稳定临川、助他成就大业的人。
一场决定临川、乃至整个大靖未来走向的暗夜之会,即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拉开帷幕。
而这场会议的主人——赵昕,此时已备了两方席面,正在落枫亭静待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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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会议将会揭开一些谜底,并且正式跟大家解释一些势力目前的情况,欢迎大家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