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恶交响

　　“晏曦来吗？”
　　终于等到樊·涧餐厅的休息时间，在黑天鹅酒店里楼上楼下逛了好几圈的Kevin一行人终于等到餐厅休息时间。
　　服务生带他们进去，说先在用餐区坐一会儿，等后厨和各个包间都收拾好。
　　一边往里走，吴雨晴一边问Kevin晏曦会不会来。
　　她本来是不需要来的，但是温迪原本交出去的一个项目出了点岔子，接手的那位搞不定，只得临时叫她过去帮忙，导致这边人手不足，就让吴雨晴先来顶上。
　　刚好她这边有个同学，来出差顺便周末跟同学聚一聚，因此并不抗拒。
　　但今天从上飞机开始，她就发现Kevin状态跟往常不太一样。
　　以往他总是格外细心，但今天却显得心不在焉的。
　　是晏曦那边又不配合工作了吗？吴雨晴在心里猜测。
　　毕竟这么久以来，她只见过Kevin因为晏曦的事感到为难。
　　但，前两天他刚交了几首曲子上来，李总和甲方那边都觉得很好，说明晏曦的作曲进度还可以的，怎么还是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Kevin走在她身边，却好像根本没听到她说话，吴雨晴碰碰他手臂：“Kevin？”
　　“嗯？”Kevin回神，条件反射笑了一下，却根本不知道她刚刚问了什么。
　　“晏曦今天来吗？”吴雨晴又问。
　　“他……”Kevin神情微变，不确定地说，“应该会吧。”
　　他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就继续跟着前面的人往里走。
　　自从上次跟晏曦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已经几天没有联系了。
　　要说不欢而散可能也有点严重。
　　是自己单方面不悦地离开，晏曦只不过是保持了他一贯欠揍的行事风格而已。
　　可他不悦的原因又很难用简单的一两句话说清楚。
　　如果说是不高兴晏曦隐瞒自己的那些事？确实有这方面因素，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其实Kevin已经大概猜到晏曦没告诉自己的是什么事了，不过就是离职的Sunny其实是万超的女朋友，而晏曦怀疑她跟万超的死亡有关系。
　　瞒着的信息是什么其实不重要。
　　Kevin暗暗在心里叹气，他这几天翻来覆去回想那天的情况，他知道，真正让他负气离去的是晏曦的态度。
　　不仅仅是万超跟Sunny情侣关系这一件事上的态度，而是更早之前，从前一天他们见到生虾拌饭开始就已经有了苗头。
　　而他的离开也不单是因为不高兴，还有对于自己情绪起伏突然难以自控的惊觉。
　　从来没有谁能让他的情绪这么轻易地被影响。
　　不管是甲方刁难还是领导为难又或者同事拖后腿，Kevin最多也就是叹气觉得有点疲惫，或者在心里吐槽几句，很少因此真正觉得有什么情绪波动。
　　但晏曦，Kevin短暂闭眼，似乎又看到那粉色头毛和圆溜溜的眼睛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放在晏曦身上，有时候甚至都不是什么大事，Kevin都感觉自己的情绪被他牵着走。
　　即使隔着一道门，坐在沙发上工作或看书，也总有那么几根神经触手贴在琴房门上，关注着里头的每一个琴音和每一丝细微的响动。
　　这不对劲。
　　Kevin对自己说。
　　他觉得应该是因为李总让自己看着晏曦不要给项目捣乱的关系，导致他对这个人的言行举止过度关注了。
　　他需要拉开点距离。
　　可就在刚刚吴雨晴叫提起晏曦的时候，他才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晏曦虽然不在身边，可他却一直没能真正离开自己的思绪。
　　Kevin刚刚走神的原因就是看到酒店花园里那一小片垂丝海棠，不自觉地在对比那粉色跟晏曦的头毛哪个更深一点……
　　这会儿思绪又不受控制地自行流转起来，晏曦的头发颜色要浅一些……
　　才这么想着，就见到那个粉色的头居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
　　一身米色衬衫配上条浅色格子裤，坐在vip景观座位上，隔着玻璃看着院中的几棵海棠树。花枝从仿宋制雕花木窗外探进来，垂在他头顶上方略高的位置，就像从那粉色的脑瓜顶上乍然开出的一簇。
　　“晏曦？”吴雨晴惊讶于他居然已经到了。
　　晏曦回头时脊背微挺起正顶到那树枝，盛放到临近开败的花朵禁不住任何碰触，只轻轻弹动就从枝头脱落。
　　花团被磕碎，扑簌簌擦着晏曦发顶滑过他的眉峰与睫毛，在饱满的面颊上磕绊一下坠在肩头，沿着细瘦白皙的脖颈钻进领口，又随着他转身的瞬间飘撒在膝头，滚落到地上。
　　咚咚——
　　Kevin一瞬间心如擂鼓，震得耳鼓和脑腔都在嗡嗡作响。
　　他赶紧赶紧闭上眼，可刚刚那短短一秒钟的画面在脑海里像升格镜头一样，不断循环慢放，尤其是花瓣擦过脖子的瞬间，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堪比4k高清。
　　好像有人拿着烙铁直接烫在了视网膜上，阻隔视野非但没用，反而因为失去了周围环境的干扰变得更清晰了。
　　要命。
　　Kevin尽量小心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掉，想让过分活跃的心脏和鼓动的血液安静下来。
　　晏曦已经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倒是没有起身，只是交叠双腿换了个更自在的动作，抬起一只手略摆了摆，一副跟大家很熟稔的样子。
　　“来了。过来坐，刚上了茶。”
　　态度绝对算不上很礼貌周全，但那笑容是难得的温和，让人莫名觉得跟他关系很亲近，这样打招呼很自然。
　　“嗯。你到得好早，我记得比我们再早一班的飞机是早上7点的，你这么早飞过来吗？”吴雨晴率先坐到他对面好奇地问。
　　两人之间早已不是一开始那么生疏尴尬，说起话来就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比她跟公司里那些认识了多几个月的同事亲近许多。
　　就连之前没跟晏曦说过几句话的导演也过去在吴雨晴旁边坐下，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直接端起面前的茶杯喝起来。
　　倒是Kevin脚下一时间像生了根似的，迈不动步子。
　　晏曦看他一眼，将自己手边的杯子往空座那边推了推，然后什么也没说地收回手，转回去面向吴雨晴。
　　轻抿了口茶才回答：“没坐飞机，开车来的。”
　　“开车？”吴雨晴惊讶，“这么远开车要一整天吧？”
　　飞机虽然只要两个小时，但如果是走高速那可就要很久了。
　　晏曦点点头：“还好，六个多小时。”
　　“这么久开车很辛苦啊！”吴雨晴不解。
　　“辛苦的是娜娜，她开车，我坐车。”晏曦笑笑，刚刚远看着是温和，近看却发现实际上是有点有气无力的。
　　Kevin虽然一直没说话，但从坐下就一直注意着晏曦的状态，能感觉到他看上去有些疲惫，脸色也有点苍白。
　　“不舒服吗？”他忍不住问。
　　晏曦看他一眼，摇头道：“就是晕车了。”
　　“晕车还非得坐车不乘飞机？没有头等舱少爷不坐吗？”Kevin问，明明是关心的话，也不知怎么回事后头就非加上一句挖苦一样的话。
　　吴雨晴阻止不及，暗暗观察晏曦脸色。
　　晏曦倒没生气，只是又看他一眼，指指自己戴着耳机的耳朵说：“有点小毛病，不能坐飞机。”
　　一句话就让Kevin想回到几秒钟前，抽自己一个嘴巴好把那句话扇回肚子里。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默默提起茶壶给晏曦添茶，可晏曦却在壶嘴靠近的时候将茶杯举到嘴边，避开了。
　　Kevin提着茶壶僵在那，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吴雨晴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只是恍然大悟一样开口问：“那你一直戴着耳机其实也是因为……？”她似乎不好意思提及晏曦的耳病，只是指了指自己耳朵。
　　晏曦并不介意，点头道：“是为了保护听力，因为对一些噪音会有点过敏。”
　　他说完话将杯中那点茶底一饮而尽，然后施施然放下，咔哒一声轻轻搁在Kevin手边。
　　Kevin立即会意，就着台阶赶紧下，两手提起茶壶给人添上大半杯，又亲自端着放回晏曦面前。
　　晏曦嘴角笑意有些玩味，却什么都没说，睇他一眼，默默喝茶。
　　这是翻篇了？
　　Kevin看着他表情，心里不把握。
　　见他空杯就又给添上。
　　晏曦既不阻止他，也不跟他说话，只跟吴雨晴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开车过来时路边的风景。
　　说起半路上有一片特别大的花田，远远的看不清是什么花，但紫色黄色相互间隔得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当时在高速上不能下去，晏曦决定回程时要绕道过去看一下。
　　导演听得很动心，虽然没参与聊天，但听晏曦说着自己就开始在手机上搜起位置来，显然准备找机会过去看看。
　　吴雨晴也很有兴趣，只是她周末约了这边的朋友，不然就蹭晏曦的车一起回去了。
　　Kevin听着两人聊天，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但他并没有插话，只是默默继续添茶。
　　也不知添到第四杯还是第五杯，经理亲自过来说陪他们堪景。
　　先去了过几天拍摄需要的包厢和厨房区域，导演留在那跟摄影师和灯光师沟通起角度布光的事，而余下几人就跟着经理去了晚宴当日要用的大堂，
　　虽然还没完全布置好，但一些基本架构和分区已经有了雏形，合作商的宣传物料也在陆续填进来。
　　“还有之前说的冷库，有一个合适的，一会儿一起过去看一下。”经理对Kevin说。
　　“冷库？干什么用？”晏曦问。
　　“晚宴的主题是‘冰与火’。”吴雨晴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甲方爸爸想要个冰雕装饰会场。”
　　“哦。”晏曦见怪不怪，“那要弄个造雪机过来吗？直接在会场里下雪。”
　　“你还真是跟甲方思路统一。”Kevin扫一眼他跟吴雨晴几乎贴在一起的手臂，皮笑肉不笑。
　　他指指顶上几排装好的架子，说“四个区加中央，一共五台造雪机，三天后就装上，晚宴当天从开始一直下到宾客离场。真是会花钱。”
　　晏曦看一眼那机器，然后点点头：“对，我们有钱人都这样，喜欢花在刀背上。”
　　被他刺上一句，Kevin不但没有不悦反倒放下心来。
　　一人一句，这是扯平了。
　　他笑笑点头附和道：“财大气粗。”甚至还竖起大拇指。
　　晏曦哼哼两声，问道：“冰雕样式定了吗？”
　　“还没，只说想要个大女主形象。”吴雨晴摇头。
　　“哦～”晏曦思忖片刻，“包租婆怎么样，不仅性格豪爽、家底丰厚，而且武功高强、除暴安良，大女主。”
　　他说完，周围几人都一瞬间陷入沉默，看着那个已经搭好专门留给冰雕的台子，好像已经能看到盯着烫发卷的包租婆叼着烟叉腰站在上头的样子。
　　Kevin按下晏曦竖起来的大拇指：“想得挺好，但不敢劳您费心，甲方意向已经给到我这了。”
　　说着把信息转发给吴雨晴：“你先看一下，回头我们群里讨论。”
　　“甲方什么意向？”晏曦好奇探头看她手机。
　　两人又头凑着头，晏曦背对着Kevin，露出一截后脖颈，白净、纤细，他一只手就能扣住，感觉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他立即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对经理道：“去看看冷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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