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魔王前的日子

　　客栈是个四四方方的房子，围出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棵大树，大树上有蝉在鸣叫。

　　周野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也不嫌热，被魔气控制时的景象慢慢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看见自己扑倒林尘，看见林尘训斥他放开他的右手，看见林尘近在眼前的震惊的脸，看见自己粗鲁地扒开林尘的衣领，狠狠地咬上去……
　　他还闻到了林尘身上的松木香，听到了林尘微弱的喘息声……
　　最后，定格在脑海中的，是他顿在林尘嘴前，林尘微微张开嘴，错乱呼吸的模样。
　　这怎么会不在意啊……
　　周野在床上翻滚两下，他心中欲望难平，便起身去澡堂泡冷水澡，他将冷水浸透的帕巾放在头上，半张脸浸入水里，紧闭双眼，凝神静气，好半晌，他终于平静下来。
　　心不在焉地回到房间，困意如山倒，将他拖入沉沉的梦乡。

　　陈松规律作息，他早早起了床，看望他的好兄弟。
　　周野此时陷进美梦，陈松坐在床边看周野松懈的表情看得奇了，他怎么都不能把周野平时的神情和此时的联系在一次，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周野眉眼温顺的模样。

　　“吃饭。”林尘进门。
　　“好嘞！谢谢仙君照顾我！”陈松倒不客气，他说吃就吃。
　　猛猛地干了一会饭，陈松停下，他问：“仙君，如果魔气没剔除的话，留在体内会怎样？”
　　“当然是扰乱你的灵力流动，助你走火入魔。”
　　“啊！这么严重，那天我们一队的人都中招了，我必须要回去给队长说说。”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碗中最后一点饭，“我先回宗门了仙君！”

　　陈松去的第一个地点就是青龙峰议事堂，谢师兄在白天必定会在里面学习练剑，但是今天落了个空。

　　陈松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摸了摸头，决定发送密言给谢师兄：“谢师兄你在哪呢？我在议事堂，我有一个要紧事给你说。”

　　谢宴决虚弱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事就用密言说。”
　　陈松对着座椅做了一个阴阳怪气的鬼脸，我好心告诉你沾染魔气的消息，你还跟我生闷气呢：“你还记得七月三日那晚我们被一个人魔摸了脖子吗？”
　　谢宴决：“记得。”
　　陈松：“我才知道那人魔给我们体内输送的有魔气！你们快排掉，这东西留在体内可以断人前途。”

　　谢宴决躺在床上，听到这句话，他眼眸一闪，压抑了轻笑后，假装深沉道：“居然是这样？”沉默了一会，谢宴决又继续说，“谢谢你告诉我。”

　　谢师兄声音咋这么虚弱？该不会是伤得太重了吧！

　　陈松试探着开口：“那个……谢师兄，你声音这么虚弱是不是没有恢复好啊？”

　　谢宴决强打精神：“不用担心，今天能恢复。”

　　切，谁担心你啊，我是不想明天做任务！
　　陈松走到青龙峰外，不甘心地踢了踢石头。

　　.
　　周野这一睡就睡到晌午，他起身看见屋里空无一人，下意识喊了声“林尘”。

　　没有人回应，周野立马翻开被褥，他担心林尘昨晚想明白了后就不要他了，所以他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边穿鞋边往门外跳，他的焦虑一直持续到他下楼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才终止。

　　周野双手紧紧抓住楼梯扶手，手上青筋爆起，重重呼吸几口，平复好心情后，他若无其事地下楼。

　　客栈一楼就是吃饭的地方，这家客栈原本是打着“给各位客官提供一个安静舒适的居住环境”的名号，没想到后厨来了一个技术精湛的厨子，这家客栈的美味菜肴先一步被众人熟知，就算不住客栈，路过也要吃几口。

　　周野坐在林尘对面，桌上已经上了几道菜。

　　林尘看着周野小心翼翼的表情，他想：“不会菜不符合胃口吧？”这些菜都是按照林尘的喜好点的，周野应该会喜欢。
　　“吃吧，今天当作你生辰了。”

　　“我生辰？”周野愣了一瞬。

　　“……”林尘还拿着茶杯呢，一口茶水还没有咽下去，周野的泪又流了出来，林尘呛了一口，他心中都被周野搞出了一股罪恶感。

　　“仙君，今天我能提一次要求吗？”

　　“你说。”

　　周野擦干脸上的泪水，说：“吃完饭，仙君可以带我去我的老家吗？”

　　“可以。”林尘倒是洒脱。

　　周野的家在北边，距离凌云宗有一百三十七公里，阔别六年，周野再次回到这里时，村中已然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情景。

　　如果说暮光城的破败是壮烈史诗，那么这不起眼的小乡村的破败就是蜉蝣生死一生。

　　周野早该料到，当时村里就只有他一个孩童出生，这个村落像是垂垂老人，将他欢迎后，已经没有精力再抚养更多人。

　　周野走到了一个坟墓前，他除掉了坟上长的草，再添了土，他添土的时候说：“多盖点，暖和，要是有来生，别再受寒了。”

　　“我有六年没见你们了，快记不清你们是怎么陪伴我前十年的人生了。”

　　“我没继续读书，我踏上了修仙，修仙之人有天大的神通，我从你们给我买的毛笔上看见了过去。”

　　“所以我现在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多带点你们的东西，我以为……我以为把东西都留给你们，你们就不会觉得孤独，万一……万一你们需要看那些东西想想我呢？”

　　“我一个人在外面，我有时候不知道我在奋斗什么，我看别人要么想出人头地，要么被家人逼迫学习，要么学一个技能过日子，我读书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而读，我修仙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而修，我想……就算我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我该找谁报复。”

　　“读书的时候，同窗说我呆板，修仙的时候，同门说我软弱，有时候，我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恶意，教书先生说我要懂得反击，可我反击后他们还是欺负我。”

　　“你们走得好快，我还没来得及一个人面对人生……”

　　周野跪坐在墓碑前，他的头抵在墓碑上，泪水浇灌了墓碑前的小草。

　　林尘远远地看着，刚到的时候周野说这村庄周围的景色还不错，仙君可以到处看看，他要回家办一件事。

　　林尘有点心烦意乱，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了钓鱼工具。

　　绿草茵茵的江边，林尘找到他熟悉的地方盘腿坐下，他身后有一个小树苗，一百多年后，林尘从这个地方，去到两仪岛，和赵灿回到过去，再和周野来到了这个地方。

　　真是世事无常，外人看你身在福中，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找不到福分。

　　林尘钓到一条鱼就放生，一来二去放生了七条，这时，他背后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这位仙君，需要帮忙吗？”

　　林尘转身向上看，周野双手背在背后，他微微偏头，落在他肩上的高马尾顺滑地下落，太阳从周野的颈部挤出一点缝隙照在林尘脸上。

　　周野看见仙君旁边的木桶里空无一鱼，他更是笑道：“尘世间的小事也会困住仙君吗？”

　　“这倒没有，在等你，钓鱼是为了消遣。”林尘释然一笑，“事办完了吗？”

　　周野坐在林尘身边，他接过林尘手上的钓鱼竿，说：“办完了。”

　　“那回去？”林尘问。
　　“仙君可以等我钓上一条鱼吗？”周野请求道。
　　“你会钓？”
　　“当然，我在这里长大的。”周野骄傲地说，眼眸亮了一会后，他又开口，“仙君你来自哪里呢？”
　　林尘静默了一瞬，他盯着平静的江面，道：“我也来自小山村。”

　　听完这句话，周野惊讶地看着林尘，“阿谀奉承”着：“哇，那个小山村出了林尘仙君这样一个厉害的人，会不会大张旗鼓欢迎你回家啊？”
　　林尘被周野无端的想象力逗笑了：“那个场景没想过。”

　　背后的阳光照在林尘发丝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辉，周野觉得林尘愈发神圣，便转移了目光：“林尘仙君为何修仙？”

　　“起初，为生存；后来，为杀魔。”
　　周野点点头，这个世道，与魔族结下恩怨的人不少，大多数人无家可归的原因都要归结在魔族头上，“仙君是我见过最痛恨魔族的人。”
　　“你才见过多少人？”林尘无奈地笑一笑，只要经历过那场仙魔大战，杀魔会成为很多人修仙的原因。

　　“既然要杀魔……”周野说出疑惑，“仙君为什么不找法宝，夺机缘，增进修为呢？”
　　“修为够用就行。”林尘搪塞了周野这么一句。

　　周野紧追不舍：“但这次武夷秘境，仙君格外关注。”
　　“嗯，我来就是为此。”
　　林尘这么一说，周野觉得明年的武夷秘境里定然有大机缘，但他好像没怎么听过世人提及，可能像仙君这样高修为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消息渠道，周野眼眸暗了暗，他想：“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林尘。”
　　“那仙君之后怎么打算？”
　　“之后……”林尘琢磨了这两个字，“之后嘛，收一个徒弟，度完余生。”

　　周野表情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这不见面的一个月，仙君不会又遇到了心仪的徒弟吧？万一仙君要带他的徒弟四处游历，那我还怎么见仙君？

　　“鱼。”林尘拍了拍周野的肩膀。
　　周野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他急忙收竿，结果那钩上空无一物。
　　林尘用眼神质问他。

　　周野心虚地眨眼：“我刚刚想事想入神了，没想到这鱼上钩的速度挺快嘛，再……再钓一条。”

　　“仙君，你打算怎么培养你的徒弟？”周野忍不住问。

　　“当我的徒弟，我肯定会带他游山玩水，精进剑艺，有一个充实圆满的人生。”林尘讲道。

　　“那仙君可有心仪的弟子？”
　　“有，我和他很有缘分。”
　　“是谁？”
　　“是谁我还不能告诉你，他现在还在成长中。”

　　周野抿紧嘴唇，表情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涩。

　　“仙君确定他会当你徒弟？”周野问。
　　他想试探一下林尘和那个徒弟之间是不是已经互相选择好了，如果林尘回答“不一定”，那就还有机会，但如果……

　　“确定。”林尘信誓旦旦地说了出来。

　　周野握着鱼竿的手紧了紧，他的呼吸乱了一瞬，良久，他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那我呢？”

　　林尘向后仰去，他看着周野垂钓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你要确保你不能再受魔气沾染，那样才有以后。”

　　“仙君”周野起身，“我不想钓了，我们回去吧。”

　　林尘拉住周野的手：“你怎么有点生气？”

　　周野：“钓不上鱼，坏了我的时间安排。”
　　“等等”林尘收拾好工具，他叫住周野，“生辰礼物，可想要？”
　　“不想要，没人给我我也照样过日子。”

　　“站住。”林尘察觉到了周野前后情绪的巨大反差，“怎么回事？你在想什么？”

　　周野转身，换了恭敬的语气道：“我想到我明天还要和我那个队长做任务就烦，没控制好情绪，对不起仙君，要遭受我的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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