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不得不把周末加班的想法甩飞，向清欢回了个OK的表情。
　　本来以为季骁会正儿八经选个吃饭的地方，可周六下午季骁打车来接她的时候，着实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向清欢一面抚平褶皱的衣角坐上后座，一面开口问：“这是去哪儿啊？”
　　“跃晟。”
　　向清欢诧异地“啊？”了一声，跃晟中学是他们的高中母校。

　　“让我请你吃学校食堂？”向清欢笑出声来。
　　前面的司机突然笑呵呵地接话：“小妹，今天是跃晟中学一百一十周年校庆啊。”
　　季骁转头看她：“你看人家司机大叔都知道。”
　　“我最近忙得哪有功夫关注这些消息啊。”向清欢嘀咕一句。

　　窗外透进来的光影洒在向清欢发顶，似乎她的每根发丝都在发光。
　　季骁看着她在光影下朦胧的轮廓，道：“今年是逢十的大庆，学校很热闹，很久没回去了，看看吧。”

　　人走上社会之后，在劳碌奔波中渐渐被磨去棱角，确实会在某些瞬间，怀念往昔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时光，这种感受通常会在每年毕业季尤为明显。
　　向清欢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靠近校园的马路不宽，加上今日人流密集，车离校门还有两百米就开始龟速行驶。
　　他们两人一对视，就决定下车走过去。
　　校门外的商铺大部分已经更新迭代，仅剩几家眼熟的小店连招牌都褪了色。
　　向清欢左看看右瞅瞅，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看吧，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十年过去了，校门口还是连个停车的地方都没有。”季骁邀功样儿扬起眉头。
　　“这点先见之明没有，白在这读三年了。”向清欢终于将视线从学校外围放到他身上。
　　“偶尔夸我一下会死。”季骁轻声哼笑。

　　“夸你？还没说你呢，你早跟我说是来参加校庆，我就穿休闲点了。”
　　“那我早跟你说来参加校庆，你用不用穿校服来啊？”
　　向清欢咬紧了腮帮，赠他一个白眼。

　　季骁眼神一躲，连忙指指不远处的校门：“哇，是重新改造过了吧？”
　　说着就先一步往校门去。
　　向清欢无话可说地跟上去。

　　校园和毕业那时候比，几乎没有变化，就是入口处重新规划了一块空地，建起了代表学校的雕塑墙。
　　校道两侧的国槐树将自上而下的阳光分割成星点光斑，缠着树影撒了满地。
　　向清欢不自觉地放慢了步伐。

　　眼见右侧的篮球场摆上了校史展示墙和寄语条幅布。
　　向清欢兴致勃勃地跑去，抓了两支笔，其中一支往季骁的方向递了递。
　　“这还有位置，写一个吧。”向清欢指指铺在数条长桌上红色条幅。
　　一边说着，她率先落下几笔。

　　祝跃晟生日快乐——2016届向姓美女
　　“什么玩意。”季骁看着她写下的落款，拔开笔帽。
　　“反正没人知道我是谁……喂，你干嘛！”向清欢话还没说完，看到季骁写的内容，快速伸手去拦。

　　季骁左手轻轻挡开她，右手快速写完。
　　只见他在她写的祝福下面补上一句：
　　上面这条是向清欢写的——2016届季姓帅哥。

　　“季骁！”向清欢喊了一声。
　　季骁扔下笔，快速逃开，向清欢在他身后挥了下手里的包，打空。
　　校园这种地方就是有种特殊的魅力，无论是谁，好像在这里都会染上青涩幼稚的学生气。

　　两人吵吵闹闹地离开，不曾注意身后有个人在他们方才的地方驻足。
　　那人拿起笔，在季骁的落款处打了个箭头到向清欢的落款。
　　在箭头右边写了两个字，“喜欢”。

　　放下笔，他朝前面的两个人喊道：“喂！”
　　向清欢和季骁双双回头。

　　谁啊？向清欢仔细分辨了一下，却没认出这人是谁。
　　季骁却是冷笑了一声：“你谁啊？”
　　“装不认识我苏皓凌是不是？”苏皓凌往季骁肩膀锤了一下。

　　向清欢在脑海里一寻，好像有那么点印象。
　　季骁毫不客气嘲讽他：“你现在胖成这样，谁敢认。”
　　“胖、胖吗？我胖了很多吗？”苏皓凌挺起胸膛，吸着鼓出来的肚子，“学委你说呢？”

　　向清欢摆摆手：“说明你现在过得不错。”
　　“就是嘛。”苏皓凌全然没有十年未见的生疏感，导游一样伸直手臂示意他们边走边说。
　　“一晃都十年过去了，你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算是情感咨询，我们俩现在是同事。”向清欢手指在自己和季骁之间打了个圈儿。
　　“噢……同事啊。”苏皓凌表情多了一丝耐人寻味。
　　“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季骁轻哼一声，语气不佳。

　　向清欢觉得奇怪，看他的眼神有些怀疑：“你这么夹枪带棒的干什么？诶不对，你们上学的时候好像就看不上眼，怎么回事啊？”
　　正走在前面沉浸式欣赏校园景色的苏皓凌，听她这么说，立马回身：“我可没有，是他单方面对我有意见。”

　　“为什么？”向清欢不解。
　　“嗨，我读书时候犯了个贱。”苏皓凌倒也诚实，“谁知道他从以前记到现在。”
　　“什么事让你这么耿耿于怀？”向清欢越来越好奇，带着八卦的笑意用肩膀撞了撞季骁。

　　苏皓凌来了劲，揶揄地瞄了一眼季骁：“他写的情书被我看到了，我威胁他要拿给那个女生看，让他借我抄了一周作业。”
　　“那不是情书。”季骁淡淡地反驳。
　　“差不多啦。”苏皓凌不在乎地摆摆手。

　　那时候季骁随手写在笔记本上的酸话好死不死被苏皓凌看到了。
　　苏皓凌以告诉老师为要挟，季骁不怵，他挠挠头便说“你一番心意不能白费，我替你告诉她”。
　　季骁这才一肘夹住了他的脖子，用借他抄作业换来保密。

　　“你还写过情书？”向清欢抬手捂住嘴，这可真是不得了的秘密，毕竟连她都不知道，“给谁的啊？班里的？我认识？”
　　季骁目光落她脸上，一见她往左上看的眼珠，就知道她定是在脑子里搜罗以前班上的女生，顿时觉得好笑。

　　苏皓凌看看向清欢，又转而看看季骁，对后者露出一个阴阳怪气的表情。
　　季骁从那表情品出一句话：你个废物，真不中用。
　　他丢回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对方才老实了点。

　　“别想了，你脑子里想到的那些，一个都不是。”季骁语气很是肯定。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谁？”向清欢不服，“难道不是我们班的？你毕业后也没点反应啊？追了没啊？表白没啊？”
　　“你好吵。”季骁快走几步同她拉开距离，“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吵。”

　　“不是，那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这都不告诉我，太没意思了。”向清欢在原地一停，随后才跟上去。
　　“没反应没追没表白。”季骁终究还是停下来转身等她，“因为我搬走了。”
　　“啊，也对……也不对，搬走前有一整个暑假呢，万一人家也喜欢你呢，多可惜。”

　　苏皓凌偷看季骁变黑的脸色，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膨出的肚子一鼓一鼓的。
　　向清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苏皓凌一抹笑出的眼泪，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满脑子只有读书的学委。”
　　她更加不明所以。

　　季骁往他肩上用力一拍：“你也跟以前读书一样，话很多。”
　　苏皓凌拉紧嘴巴，收敛了几分笑意，不敢再嚣张。

　　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其实学校很多地方都改造过了，新教学楼下多了一面荣誉墙，挂上了学校取得的各项成就。
　　楼前空地上设置了好几个供校友拍照的打卡点，还能听到校庆特别讲话的声音从一旁新建的学术厅里传出来。
　　三人同把整个学校游了个遍，路上还遇到好几个以前的老师。

　　曾经都是老师爱考他们，今天全变成了对老师的拷问，他们见到老师的第一句话都是：“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老师们对向清欢和季骁倒是没什么印象，但在看到苏皓凌的时候，都要往他身上招呼一下。

　　“以前班上最爱打岔接话的就是你，老师们天天跟我告状。”班主任伸手在空气中点了几下。
　　这话一说，连季骁都善意地笑起来。

　　这样轻松的环境向清欢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似乎在这里，她才能抛下所有令她痛苦的一切，回到最纯粹的时候。
　　向清欢正笑看苏皓凌在老师面前耍宝，班主任忽然绕开他们，扳着向清欢肩膀把她往一旁带离几步。

　　“清欢啊，你父母现在关系怎么样？”
　　林惠茹知道她介怀向志文出轨的事，高中开学的时候，她特意拜托了班主任多多关照她的情况。
　　所以班主任对她们家的事多少了解一点。

　　向清欢淡笑一声：“我现在已经自己搬出来住了。”
　　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和家里的关系不好，班主任长叹一口气：“你很争气，一直是班里最乖最省心的孩子，要知道，父母的问题永远都不是你的错。”
　　向清欢点点头：“谢谢老师，没想到您还记得这些事。”

　　“现在记性差了很多了，我再过两年也要退休了。”班主任摇摇头，像是觉得没必要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今天校庆，你们领的纪念品里有餐券，抓紧去食堂吃饭吧，不然一会儿人就多了。”

　　“食堂！”苏皓凌突然出现，简直叫人怀疑他是从地里钻出来的，“哎我刚才就想说了，我要被饿死了，走啊走啊走啊。”
　　向清欢低头瞄着他肚子圆润的轮廓，实在是……合理。

　　她还没开口说话，苏皓凌那张胖脸就骤然变远，被人从背后扯住的衣领在脖子前勒出肉。
　　“哎哎哎，别拉我别拉我。”
　　季骁将他拉远了才松开手，站到向清欢身侧：“走吧。”

　　“喂，带我一个！”
　　一道阳光一样热烈的女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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