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在之前传-霓裳劫

　　河东柳氏内宅，一时间乱作一团。清晨还没来得及梳洗的柳权听得五姑娘暴毙，惊到坐在榻上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不只是至少了个女儿，而是少了个王妃。滕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在路上，若现在去告诉人家，要迎娶的新娘死了，晦气不说，这联姻之事以后也莫要再提了。

　　柳权把柳虔香身边服侍的人叫了来仔细问明情况。身边的人说，前几日五姑娘便觉的头风发作，这也是旧疾，只是说身体不适没去学堂，平日餐食还是照旧。底下人也是按之前的药方给药照顾。只是没成想昨日晚间喝了药之后，今早一看，五姑娘已经气绝身亡了。柳权反复思索了这件事，以自己老练的性格本能地觉得此事有蹊跷，见一旁站着沈嗣，这是一直为柳家人看病拿药的郎中。当家主的眼神扫到自己时，那沈嗣下意识地将眼光转向了别处。

　　“沈嗣啊，你说说五小姐是怎么死的？”

　　“主公，小姐是旧病复发，急症病死的。”沈嗣不敢直视主君的眼神，低着头说道。

　　柳权看了沈嗣一会，便让退下，紧接着命令全家上下封锁五小姐柳虔香的死讯。

　　柳权把自己最小的女儿，柳虔香的亲妹妹柳虔韧叫道了密室里，让她跪在自己的面前。柳虔韧面上毫无波澜更没有丝毫的惧怕，直接跪下，听候父亲训示。

　　柳权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上去就是一巴掌，打的柳虔韧身子歪在地上，又飞起一脚踹在身上。这两下下手都极重，柳虔韧伏在地上好一会才将身子立起来，但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语。

　　“香儿是不是你杀的？”

　　“是。”

　　“只因为她要成滕王妃了！？”

　　“是。”柳虔韧竟然毫不遮掩，也没为自己分辨，直接认下了。这倒让柳权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了。

　　柳虔韧抬起头，直面父亲气势汹汹且匪夷所思的面孔说道：“五姐姐已然不在了，是我帮爹爹做的决定。如今父亲可用的女儿只有我一个，要不就让我代替姐姐嫁与滕王继续姻亲血脉；要不就告诉滕王，姐姐死了，是妹妹下的手，看滕王是否还愿意从柳氏族中另择女儿嫁入王府。”

　　这话说的决绝但却是十分有理。柳权一直以来都没留意过这个女儿，出身不高，才貌也不拔尖儿。但看今日这一系列的操作，原来是自己没真正领略到这小女儿的果决和行动力。她说的对，这样的女儿成为王妃才能最大限度发挥能量，为柳氏一门争取荣耀和资源。想到这儿，柳权上步把女儿从地上扶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六姑娘比五姑娘小些，但也出落成大姑娘模样，可以嫁人了。

　　?

　　全府上下又开始忙活上了，不是五姑娘的葬礼，而是六姑娘的迎亲礼。之前为五姑娘准备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安排在六姑娘身上，包括一直在为五姑娘举哀的柳霜。此时的柳霜也只有一十六岁，她不明白五姑娘新丧，为什么全家上下只有她一个人为五姑娘恸哭哀痛，其他人都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她哭着向主母表示希望可以为五姑娘守丧三年。可是老爷说，之前柳霜一直陪同五姑娘上学堂学习礼仪，此次依然要陪同六姑娘嫁到王府从旁扶持。柳霜无法违拗只能默默地为小姐举哀。

　　柳虔香是被柳虔韧用药毒死的。这件事情可以瞒过所有人，可瞒不了沈嗣。所以柳虔韧下完毒之后便找到沈嗣，把从小到大所有的体己都拿了出来，并且应承，事成之后滕王府上门迎娶的聘礼，只要到她柳虔韧手的必然倾尽奉与他。沈嗣得了重礼，而且六小姐那种事不成枉为人的气势也着实吓着他了。六姑娘已经下手了，五姑娘也救不回来了，倒不如收了礼，当作病死，本来也是柳家自己的事，所以才会在柳权的询问下说是病死的。只是装的太不像了，一眼便让柳公看出来了。

　　如今柳权复盘全局，知道这个沈嗣是个漏，若是他将自己女儿的行为说了出去，别说滕王府了，在整个五姓七望里柳氏也再抬不起头，所以这个人必须除掉。柳权找到自己的门客阿舍。这个人本是一名死士，之前犯了杀人案子一直隐身于江湖，后来拜在柳权的门下，一直忠诚可靠。他有个儿子名唤庆篱，虽然阿舍十分剽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私下也为柳权做了很多脏活儿，但对这个独子却十分疼爱。柳权也看重阿舍的忠诚，经常将庆篱带在身边，同自己的儿子柳礼结成伙伴一起长大。如今除掉沈嗣的事情免不了让阿舍出手，柳权对阿舍下的命令是将人处死，身体掩埋不让人察觉。

　　沈嗣的这医道传自父辈，从他父亲起就已经开始为柳氏一族医病做家庭诊疗，平日也经常为各个房头的主子们做做砭石推拿。这是他们沈家的独门功夫，将砭石置于热水中，石子吸收热量拿出来，在人身体特定的穴位点按揉搓，可以活络经脉、养生保健。柳氏家族的遗传病头风一发作，沈嗣便用此法点按头部，可以适当缓解疼痛。五姑娘刚刚过身的时候他还有些惧怕，但看如今的情形，六姑娘顶替姐姐出嫁顺理成章，自己应该不会被牵连到便也安心不少，直到这一日阿舍把他约到了外面。

　　“这不是舍公么，今日找我何事啊？”沈嗣同阿舍很熟悉。庆篱在很小的时候得了一种病，走路有点儿发瘸。来到柳家之后，沈嗣便用砭石给小孩腿部做治疗，逐渐长大之后竟然可以正常行走了。为此，阿舍十分感激他。

　　“柳公下令要处死你。”阿舍虽是死士但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沈嗣对自己儿子有恩，不能不报。这次主人的命令是处死就地掩埋，并没有让他带着沈嗣的尸体回去。所以阿舍决定让他远遁，别再出现，就当他死了。

　　沈嗣听闻柳公要杀自己吓的胆寒，也明白阿舍是还人情才饶了自己的性命，忙不迭地答应以后再不会出现，吓得连家都没敢回找地方躲了起来。阿舍回去同柳公复命，柳权也没多想，这个人一直都很忠诚，而且庆篱就是自己儿子的伴读日夜在一起，他很放心。

　　到了正日子，滕王府迎亲的队伍至柳家老宅。队伍由傧相、乐师、侍从等组成，携带“雁”作为贽礼。由于结亲一方为皇室宗亲，此次特派使者代表滕王府前来主持仪式。但即便是这样，当地豪族，与柳家来往密切的五姓七望成员也纷纷到场前来观礼。六姑娘柳虔韧身披嫁服，在柳霜的陪同下，带着一众送嫁队伍和自己的嫁妆浩浩荡荡的前往滕王府。在送嫁队伍当中就有阿舍，是柳权吩咐的，此次送嫁路途遥远，除了使唤人要齐备，像阿舍这样身负武艺又对柳家忠心的人自然少不了。在阿舍上路之前，柳权特别在柳氏祖先排位前将庆篱收为自己的养子，把庆篱正式同自己的儿子柳礼抬到齐平的位置。阿舍本是一介草莽，之前意气用事杀人越货，只能带着刚出生的儿子四处躲藏。是主公收留给了容身之地，自己同儿子才得以存活长大。虽然自己也是工具人，脏事儿没少干，但如今主公竟然可以如此厚待，给儿子过了名录有了柳家儿子的名分，可以不用再像自己一样的苟活。对此，阿舍感激涕零，在主公面前赌咒发誓必不负所托。

　　?

　　就这样，迎亲队伍走了一个月终于到了滕王府地界。柳家姑娘安顿下之后第一个要拜见的便是自己未来的婆婆柳宝林。她是柳权的姑姑辈，也就是柳虔韧的姑奶奶。柳宝林一早便远嫁了，从来没见过五姑娘和六姑娘，其实到底是哪一位嫁给滕王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柳家的姑娘。柳宝林跟柳虔韧相处了一段时间，只觉得这位待嫁新娘说话甚少，多数都是一旁的侍女代为回答，这个侍女是个俊俏伶俐的，应该也是自己的侄子柳权安排一起进王府的。到了结婚当日，整个王府热闹非凡，滕王的父亲可是大唐开国皇帝李渊，滕王李元婴是高祖最小的儿子。其实在滕王出生的时候，高祖已经在玄武门之变中被卸了权力，一直被幽禁在深宫里。而滕王到了娶亲的年纪时，高祖早已薨逝多年了。这么多年都是母妃柳宝林一手将滕王抚养成人。或许是对自己的父皇有些愧疚，太宗对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十分悠融，封地、钱帛向来阔绰，几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待当今圣上一朝，为了不改父皇之志，依然对皇叔这一脉十分优待。所以在滕王李元婴娶亲之时，那排场可谓是富贵迷人眼，以天下养也不为过。这也许就是柳虔韧违逆人伦，宁可下手杀了自己亲姐姐也要成为滕王妃的原因吧。

　　按照婚礼流程，滕王迎娶新娘作催妆诗一首：

　　《滕王聘》

　　琼枝未肯染凡尘，

　　金舆霞帔候紫宸。

　　莫教龙烛空待月，

　　天家玉叶胜菱春。

　　作为被迎娶的新娘，侍女柳霜替柳虔韧回却扇诗一首：

　　《替妆》

　　却扇芙蓉非故面，

　　李萼新著桃华钿。

　　东邻未嫁空西子，

　　菱花犹照玉影前。

　　新郎官儿听到这样的却扇诗有些迟疑，但觉得也许是女孩儿家心性，离家远嫁不免有些顾影自怜吧。就这样，热闹的婚事直持续了将近月余。新进滕王妃是个十分干练的性格，在老夫人的指导下王府的各项事宜很快上手，对人情事故处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婆婆柳宝林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可若问王府有谁对新王妃不那么满意，可能就只剩滕王本人了吧。

　　自小锦衣玉食和母亲补偿性溺爱中长大的滕王对伴侣要求很高。他为人喜好风雅，对诗文书道更是精通，最喜的便是亭台楼阁、奇石美景。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是画文人山水，就是用戒尺画描绘精美楼阁。画完了就同工匠们一起定地方开凿修建，打造好一处美景便邀请自己的王妃前来赏游作诗。可是这六姑娘柳虔韧有的是权谋手段，没有的是诗词歌赋。每次同王爷游玩也说不上几句话，都是一旁的柳霜跟王爷唱和吟咏，时间久了滕王也觉得没意思便也不邀约王妃出行了。本来女子的陪嫁就是要给丈夫当候选屋里人的，滕王在娶亲之前自己已经有了几位屋里人，这柳霜才貌双全的，没上多少日子，滕王便纳了她，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感情这东西真的很玄妙，碰到对的人可谓是电光火石般的爱情。这滕王同柳霜几乎日夜都在一起，把个正经王妃和其余屋里人都抛于脑后了。滕王作画品茗，柳霜便在一旁研墨调膏；滕王出游赏景，柳霜便陪伴和诗。两个人如胶似漆，竟到了若为沧溟双贝藻，潮汐涨落共生纹的地步了。没过多久，柳霜便被滕王封为侧妃，这下可触了柳虔韧的逆鳞。本来这个柳霜就是五姑娘的陪嫁与自己并不亲厚，让她跟来是为了协助自己成功立足于滕王府。如今柳霜自己到是升上去了，把她这个主子滕王妃放哪里了？柳虔韧不是一个义气用事的人，自己也是刚到王府，没过多久一个叫知都儿的女史被派在了柳霜身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一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同时传来：好消息是自己怀有身孕；坏消息是柳霜也怀有身孕。一般阶级地位高的家族都会先让自己的正妻生下嫡长子。男子可以有妾室，但都是要排在正妻之后，生的孩子也要排在正妻生的孩子之后，作为给妻子的颜面。滕王倒是对这个不以为意，用他的话说侧妃也同出自柳家还是王妃的陪嫁，不分彼此。可天底下真有如此不分彼此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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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权一生经略权谋，自己的女儿们也颇为优秀，只是这唯一的儿子却长歪了。柳礼作为独子，不免沾染了纨绔子弟的性情，长成人之后更是家斗鸡走狗轻薄无比。这庆篱与柳礼年岁一般，整日混在一块也是好事不干一点儿。柳氏平日结交的也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除了攀比炫富，更是找了许多当时所谓的时髦事做，例如，赛马赛狗。这一日柳礼接到荥阳郑氏要求赛马的拜帖。

　　柳礼进了几批突厥马，养在后院正准备着找机会炫耀一下。郑苑这小子送上门让自己赢一把，这机会可不能错过。叫上庆篱同一众小厮奴才奔赴赛马场。那郑公子也不含糊，出动了自己的汗血宝马。都是世家子弟，彼此十分熟悉。两厢马下场比试，一旁在场边又开了赌局，马在场子里尘土飞扬地跑着，场边的公子哥儿们高声拉扯着忙着下注。可就在这个时候，柳礼的马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竟一偏头径直撞向一旁郑苑的马。两匹马都在高速奔跑着，郑苑的马被撞上，马失前蹄，前倒后倾地翻了过去。只见这郑家的马只在地上偏躺着，马腿踢蹬着根本站不起来。场边的郑公子和众人立刻上前查看，结果是郑公子的马前腿断了。赛马如果断腿几乎可以判定为死亡。这下郑苑和他手下的人可不干了，下场就同柳礼争辩了起来。双方人撕扯了一番，柳家这边庆篱劝住了柳礼，郑家那边有人拽住了郑苑才没演变成群殴。郑苑让柳礼赔偿损失。若真是给钱消灾也就没什么事了，只是这郑公子也是恼火说了些下人颜面的话。这可不得了，赔钱是小，脸面是大。这个柳礼也是脑子一热，看郑苑往茅厕那个方向走去便偷偷跟了上去。户外的茅厕修的比较简单，上面也没封顶，这柳礼见郑苑正在如厕，自己站在高处举了一块大石对着郑苑劈头砸了过去。可怜这郑公子蹲着被石头砸中哀嚎了一声。郑家的小厮听到声音跑了过来一看，公子满脸是血已经身亡了。这下可把个祸事捅上了天上，郑公子的家奴院丁全跑过来搜索，检查了扔石头的地方，发现了脚印和一枚遗落的佩玉韘，这是柳氏一族的家徽。

　　柳礼扔完石头便转头跑回了家眯了起来。害怕是真的，也怪自己当时太冲动。当郑家的人找上门的时候，他才知道郑苑被一石头砸死了。这下可真没辙了，本以为砸上一石头出口恶气，怎么人就被砸死了呢！知道瞒不住了，赶快跑来找自己爹爹柳权。

　　柳权听说这事简直怒不可遏。自己整日想着四处聘女儿争取联姻豪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给自己儿子铺路么，日后他便是柳家的族长，要继承家业的。到头来，自己的儿子却是如此地不长进。今日死的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死掉的郑苑的姑母是太宗的妃子，如今大明宫的太妃，家族势力强大。要是知道侄子被杀，岂能善罢甘休啊！柳权想的没错，郑家拿着那枚佩玉韘便找到了柳家，要求柳权自缚其子送到郑家任由郑家处理。

　　即便柳礼再不是物，柳权也下不去手亲自处理了这唯一的儿子。但是荥阳郑氏和宫里的郑太妃也着实惹不起。思来想去，自己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么，而且当时与郑公子发生龃龉的时候他也在现场，就说是他干的！可怜这庆篱被毒药毒哑，手筋脚筋挑断，扔到郑府任人裁制。庆篱的惨死换来了柳礼的生机，柳权命全府封锁消息，把柳礼送到外祖家半年，想着事态平息之后再接回来。只苦了庆篱做了替死鬼，而远在滕州的阿舍是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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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虔韧和柳霜都是头胎，孕期也十分接近，滕王内心更希望柳霜的孩子可以先落地。而且从胎动的情况看，柳霜生下长子的几率也更大。柳虔韧内心十分焦虑，不知道自己是否怀的是男胎。如今柳霜已经是侧妃了，要是真生下长子，以滕王对柳霜宠爱的程度，到时候来个“你们同出自柳家谁做正妻都一样”，把自己给摆布成老二也未可知，她必须先下手为强。柳虔韧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了利益都能直接把自己亲姐姐给灭了，更不用说一个丫鬟出身的柳霜。只不过柳霜怀孕期间，滕王安排了更多的人去照顾，一直找不到空隙。而且，这里不是柳宅，有什么事父亲可以一家独大，万一出现纰漏连累到自己，就一切都完了。更要命的是，自己有柳家的家传病。自怀了孕头风就三天两头的发作，整日精神不济。每次滕王来看她，她都装作自己一切安稳，就怕滕王发现她有这种家传病侯把她给蠲了。事实上，柳虔韧除了不通文墨，其他各方面素质还是很过硬的。但可能就是出身差了些，以及杀姐顶替这件事让她终身都对自己没有自信，陷入了无尽的内耗当中。论出身，她是正经主子，再怎样也比柳霜强，可她就是觉得处处受憋。反观柳霜，跟滕王风花雪月的时候永远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即使怀有身孕，也引的滕王就只爱去她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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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阿舍在滕州的住处来了一个访客。

　　“是你，不是让你远遁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特来告诉你，庆篱已经被害死了。”

　　阿舍听完儿子的死亡过程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魂，自己活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了。

　　“如今整个柳家都风声鹤唳般地封锁了消息。你当初对我有活命之恩，我得知了此事不想你被蒙骗，以仇为恩，所以跑来给你送信。”

　　来者正是当初被放走的沈嗣。其实他并没有远遁，而是选择在一个熟人的家里躲藏。这个熟人也是柳家的门客，同沈嗣是莫逆之交。柳权让庆篱做了替死鬼这事即便再封锁消息，还是会有柳家人知晓内情，而这位熟人便是其中之一，并将此事告诉了躲藏在家中的沈嗣。

　　如今沈嗣千里迢迢跑到滕州告诉阿舍这件事，自己也不便在回河东。好在一身医术，又是个生面孔，就在这里的市集上开了个问诊的小店面，真正意义上做到了远遁。

　　阿舍的人生就此崩塌了。之前感念柳公的知遇之恩，如今全都灰飞烟灭了。儿子的惨死使阿舍变成另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复仇机器。他想过回到柳宅斩下柳权和柳礼的头祭奠自己的儿子。不，那样柳家还会选出新的族长。还记得柳权认庆篱为养子，在柳家祠堂对他说过的话：

　　“阿舍，此次去滕州肩负重任，柳氏已然开始衰败，而与滕王的联姻至关重要。你要看顾小姐，一定将王妃的位置坐稳，她生的儿子也一定要成为下一任的滕王，那便是我们柳家的希望！”

　　如今柳权把自己的希望掐灭了，那自己便去掐灭他柳家的希望。想到这里，一个念头便行成了。沈嗣除了将庆篱死亡过程说给他，也将柳虔韧毒死柳虔香的事情也一并告知他。如今柳霜正蒙滕王宠眷，若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以她同柳虔香之间的情谊定会为五姑娘报仇的。于是他便凭着一身功夫潜入滕王府将此事告诉给柳霜。让他没想到的是，柳霜听闻此事是一百个不相信，说阿舍是无中生有。事实上，五姑娘柳虔香是怎么死的，柳霜根本不想知道。如今坐在滕王侧妃位置上的是她。即便是五姑娘当了王妃，自己都未必有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人处在不同的立场，自会有不同的想法。阿舍为了给儿子报仇想撬动一切可用之人，而柳霜为了保住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不去理会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柳霜知道柳虔韧杀姐的这件事被知都儿探听到并且报告给了柳虔韧。柳虔韧得知阿舍已经叛变，并且柳霜知道实情，这回不想下手也得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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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柳霜胎动的急，看来是要发作了，滕王闻讯赶来等着自己爱人的好消息。经历一日一夜，终于，长子成功落地。当听到柳霜生子的消息，柳虔韧受到了刺激胎动也开始了，滕王听到这边也有消息，赶快过来看望。柳虔韧生产十分艰难，特别是心悸不适使母体虚弱无力，婴儿刚落地自己便昏迷了过去，众人全力救治王妃，连婆婆柳宝林都跟滕王在王妃住处看护，这一昏迷便是三日。

　　三日后，柳虔韧悠悠转醒，醒过来第一件事就问自己的孩儿可好。刚出生的婴儿被抱了过来，这还是柳虔韧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是儿子，太好了。自此这个婴孩便再没有离开过她。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个婴儿并不是她生的，而是被她杀死的柳霜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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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生产前，柳虔韧已派出心腹暗地四处搜寻阿舍，并且让知都儿带好毒药，只要有机会便毒杀柳霜。刚刚产下孩儿的柳霜依然十分虚弱地躺在榻上，郎中每日都来诊脉确保长子的母亲一切安好，产后所需的进补汤水更是从不间断。这日晚间，柳霜在进完一碗安神汤后沉沉睡去。次日清晨，侍女来侍奉侧妃梳洗时发现柳霜再没醒过来。终于，知都儿在前一晚逮到机会在安神汤里下了柳虔韧从老家带来的毒药。人在睡梦中便离开这个世界，就同五姑娘一般无二。知都儿下完药之后本想着回王妃那复命，突然被一把刀顶住了脖颈。

　　“是想回去找柳虔韧请功领赏吧。”来者正是阿舍：“你回去不会有赏，只会被灭口。”

　　知都儿可不傻。阿舍说的对，她做了这样的事情，王妃还能让她活么？

　　“我不傻，也不想死，请英雄给个方便。”

　　“你去把柳霜的儿子给我抱过来，我带你出滕王府。”

　　知都儿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为了自己保命还是照做了。这个时候的王妃已经诞下一个男婴，跟柳霜的孩子只差了三日。王妃柳虔韧正因为生产消耗过大整个人陷入昏迷。新生儿便被安置在另一处由婆子看顾着。夜晚，婆子怀抱着刚喂完奶的婴孩小心翼翼地走近一个厢房，不一会抱着孩子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又过了一会阿舍也从这个厢房里出来，怀里也抱着一个孩子。婆子自然是被阿舍用重金买通了的。她做一辈子老妈子也挣不到这个钱，而且只差三天的男婴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更何况王妃现在还昏迷着呢，到底能不能醒过来也未可知。

　　柳虔韧终于醒过来了，也见到了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自然是欣喜若狂。而此时的滕王正抱着柳霜的尸身痛哭不已，整个滕王府已经戒严了，滕王的侧妃柳霜在睡梦中死去，而长子也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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