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

　　“下次请你吃饭”“改天再约”是一个含糊的说法，有些只为客套，双方都知道遥遥无期，而如若有心，机会则来得格外快。
　　今天，苏朝要拍摩登世界内部的景观呈现，玲琅满目的商品，漂亮的外观刺激着消费者落入陷阱，于是找来了大熊。
　　大熊扛着设备，一层层地扫，拍完一圈给苏朝看是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宋时肖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男孩举着相机，女孩凑过去看，两个人时而指着屏幕，一脸认真地交谈，有时又突然相视笑起来。
　　“苏朝。”宋时肖走过去。

　　“咦，宋时肖。”宋时肖穿清爽的苔绿色短袖衬衫，灰色的休闲西装裤，推着购物车。
　　“这是我朋友，宋时肖，我们是本科同学。”苏朝介绍。
　　“这是我们工作室的摄影师，大熊。”

　　两人简单地招呼寒暄，宋时肖说他来是买晚餐的食材。不知为何，留学三年的是苏朝，厨艺精进的却是宋时肖。
　　苏朝伸长脖子看宋时肖的购物车，有冰冻的牛肉卷、番茄和百香果，苏朝的厨艺停留在煮挂面和西红柿炒鸡蛋上，看不出个所以然，宋时肖解释：“今晚准备做百香果牛肉酸汤锅。”
　　秋老虎最为致命，这几天苏朝没什么胃口，但想象一下酸酸辣辣的口感：“哇。”

　　宋时肖笑了笑，顺势道：“晚上有安排了吗？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加几道菜。”
　　“可以点菜吗？”苏朝一脸期待。
　　“行。”
　　“想吃糖渍番茄！”
　　“简单，还以为你要点个满汉全席。”做百香果牛肉正好需要用到番茄，他买了不少。

　　“需要帮忙吗？”
　　“需要。”
　　“啊？”苏朝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我就客气一下。”

　　宋时肖当然想到，无可奈何地瞅她一眼：“虚伪的形式主义。”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苏朝捂住脑袋，嘿嘿一笑：“我再待一会儿，六点来！”

　　宋时肖走远后，看完两人相处全过程的大熊一脸八卦：“这谁啊？”
　　苏朝：“刚刚介绍过，朋友。”
　　大熊挑眉：“又是糖渍番茄又是满汉全席的，不像普通朋友啊。”
　　“那当然……”苏朝面不改色，“是好朋友。”
　　成年男女如何释放信号、如何接近，也遵循某种规则，她对此并不陌生，可宋时肖……他偏偏又在规则之外。

　　*

　　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一双女士拖鞋，淡紫色。五点十六分。
　　回家后收拾屋子，餐边柜上有一堆书稿、沙发上有一叠衣服、茶几上有一个换下来的键盘，再简单扫了扫地，酒精湿巾擦过一遍桌椅。五点三十二分。
　　洗澡，泡沫顺着水流滑进下水道，对着镜子检查胡子，下巴很干净，刷牙。五点四十四分。

　　除了酸汤锅，另外的菜都很快，宋时肖将牛肉放进瓷碗里腌制，喷一层橄榄油锁住肉汁。五点五十四分。
　　用了三个百香果，和番茄一起做锅底，酸甜开胃，放了金针菇，他不吃，但苏朝挺喜欢的。六点一分。

　　开门声适时响起，宋时肖扬起嘴唇，转为小火，去开门。

　　苏朝来不及回家，直接过来。
　　他凑近，接过她的帆布包，又递给她新买的拖鞋，距离拉近时闻见苏朝身上的香味，和他喝多了那晚闻到的一模一样，一朵狡猾多变的玫瑰。
　　“香水挺好闻的。”苏朝大二时便喜欢收集香水，拜她所赐，宋时肖记住了很多香型和香水知识，“好像还有一点木质调？”

　　“你鼻子很灵啊。”苏朝惊喜，“也得感谢我当时的栽培。”
　　潘海利根的这款玫瑰香，前调柑橘，中调玫瑰，后调麝香木，从甜美果味一点点过渡到干燥木质，像一场完整的邂逅，“潘海利根的留香做得真好，在外面待了一天……”苏朝撩开头发，露出侧颈，“凑近点更明显。”

　　宋时肖依言弯腰，他比她高很多，现在却拉至同一水平线，鼻尖几乎要挨上她的皮肤，还残留一点轻盈的玫瑰香，但更多的是沉淀下来的，像是约会后，情人离去时的怅然若失。

　　男人靠过来，眼前一片阴影，苏朝心跳岔了几拍，说得又快又轻：“前调也很好闻，莓果调，等待爱人时雀跃的心情。”
　　“嗯。”宋时肖的呼吸洒在苏朝的脖颈，他低声问，“哪个牌子？”

　　宋时肖直起身，苏朝抬头看他：“潘海利根的……”
　　赵玥儿也问过她，“潘海利根兽首系列的狐狸头”，她一般会这样回答，好记，告诉导购导购也能很快知道是哪款，但同一个问题，不同人问出，理应有不同的答案。

　　苏朝的睫毛眨了又眨，她弯起嘴唇，慢悠悠地回答：“它叫……玫瑰公爵小姐的望眼欲穿。”
　　调皮的小狐狸有柔软的爪垫，轻巧踩过时百爪挠心，视野里苏朝笑意盈盈，眼睛亮得像星星，尽是促狭，宋时肖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说：“嗯，很贴切。”

　　这回轮到狐狸红了耳朵。

　　“你先坐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
　　苏朝上次待过一晚，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水，又从冰箱里翻出一听柠檬茶，还顺走了一根冰棍。

　　宋时肖看着她跟一只松鼠似的，一边处理菜一边无奈叫她：“你少吃点，马上开饭了。”
　　松鼠头也没抬，盘腿坐在沙发上，啃着冰棍，闷声应了一句。

　　番茄划十字，撒上白糖，浸出汁水，剩下的蔬菜和虾，宋时肖裹上面糊后用油滚一遍，很快端上桌。
　　一桌子的菜很适合这个天气，苏朝很给面子，食指大动：“你也太牛了，本科的时候怎么没这手艺，都是研究生才学的？”
　　“这不想到你在美国食物又贵又难吃，专门为你练的。”

　　“嗯？”苏朝心里一动，抬头看她。
　　视野里宋时肖的表情漫不经心：“想着要是哪天失业了，你还能高价聘我当厨师。”

　　“咱们之间还谈钱，真是脆弱的友谊。”苏朝抬手捂住了心口。
　　下一秒，苏朝眨了眨眼镜，笑问：“高价……非得是钱吗？”眼里全是促狭。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宋时肖望着苏朝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顶灯的光落下来，亮晶晶的。宋时肖率先移开目光，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炸茄子：“你尝尝，本来应该用冰水调面糊，我换成了冰啤酒，口感更好。”
　　苏朝也不着急，咬了一口：“很好吃哦，口感特别脆。”

　　吃完后，苏朝抢着洗碗，笑嘻嘻地往厨房跑：“现在厨房归我啦。”
　　宋时肖没和她抢，递给她一双橡胶手套，在流理台旁边帮着收拾，她洗好的碗他拿过来倒扣着沥干水分。

　　收拾完，苏朝坐客厅沙发上休息，宋时肖端来一盘水果，有草莓和蓝莓，苏朝一边吃一边刷手机，她没有避开他，他瞥了一眼，似乎是某个电影节的官方页面，排列整齐的英文和电影海报。

　　宋时肖移开目光，问她：“你国庆节有安排吗？”
　　苏朝几乎每天都在拍电影，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更何况她没有工作日假期而言，宋时肖一提才反应过来，离十一只有一周半了。
　　苏朝抬起头：“没有，你呢？”

　　“韩羽杨问我俩要不要在周边玩一玩，和他女朋友一起，也可以再叫几个人。”
　　“好呀。”苏朝执行力超强，立即开始查攻略，“那我们四个人先拉个群，讨论一下，感觉周边的话去看海比较不错，我们可以自驾……”

　　宋时肖笑着看着兴奋的苏朝，刻意忽略方才的情绪，一一应下，苏朝没有双双的微信，他直接拉了个四人小群，已经七点有余，但群里的第一条消息来自韩羽杨。
　　韩羽杨：还在加班……
　　双双跟了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
　　他们两人都是互联网公司，业绩压力大，加班是常态。

　　苏朝一脸同情地把刚才拍的饭菜的照片发群里，韩羽杨回：拉黑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宋时肖：我做的。
　　韩羽杨：我和双双怎么从来没吃到过？？

　　屏幕外，苏朝睨了宋时肖一眼，男人支着脑袋，垂眼看她。
　　苏朝转移话题：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今晚就可以做攻略。
　　韩羽杨：去哪儿我们都无所谓，主要想换个环境。
　　双双：沪市周边我们都没来得及玩呢。
　　苏朝：花鸟岛怎么样？租一个民宿，海景房，待个四五天，拍拍照吹吹风，打打牌喝喝酒。
　　发了几张刚搜到的花鸟岛的风景照，以及小红书上的攻略分享。

　　韩羽杨、双双和宋时肖都回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苏朝又待了一会儿，和宋时肖商量细节，等讨论得差不多后，才离开。房间立刻冷清下来，宋时肖靠在她待过的沙发，垂着眼。
　　他喝醉，她来照顾，他回请一顿饭，合情合理。他尝试这样解释，可这理由有多站不住脚，他自己也知道，欲盖弥彰。苏朝是他的异性朋友，以前“朋友”更多，但这几天，“异性”的身份逐渐明晰，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想起她锁骨处的玫瑰香味、饱满的嘴唇，和蜻蜓点水般藏几分暗示的语言，他本能地想回应……又想起方才苏朝屏幕上出现的英文，宋时肖捏捏鼻梁，微不可闻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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