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周六的时候，脚踝的酸胀感已经很淡了，只剩下按压时才会浮现的钝痛。这得归功于沈漠川那碗说不清是黑暗料理还是神药的红花油炖猪蹄——虽然他嘴上骂了一百遍，最后还是把整碗都舔干净了。

　　房间门被轻轻推开，沈漠川端着水杯走进来。“醒了？”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今天要去机场，起快点。”

　　“知道了。”江野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吵死了。”

　　沈漠川没再催，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对了，阿姨说要检查你脚踝的恢复情况，待会儿记得把裤腿卷高点。”

　　“关她屁事。”江野嘟囔着，心里却咯噔一下。他妈江晚晴那个人，看着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实则最会察言观色，要是被她看出自己和沈漠川相处得水深火热，指不定又要长篇大论地讲什么“家庭和睦”。

　　磨蹭了半天，江野还是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换衣服时，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灰蓝色的毛线腕带，针脚歪歪扭扭的，星星吊坠的边角还没缝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腕带套在了脚踝上，软乎乎的毛线贴着皮肤，居然有点暖和。

　　吃完早餐，两人打车去机场。路上堵得厉害，出租车像只蜗牛似的在车流里爬行。江野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慢吞吞移动的车辆，心里有点烦躁。

　　“喂，”他戳了戳沈漠川的胳膊，“待会儿见了我妈，你少说话。”

　　沈漠川转过头，挑了挑眉：“怎么？怕我说出你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连袜子都懒得洗？”

　　“你敢！”江野瞪他，“我告诉你沈漠川，待会儿必须装得跟我关系很好，听见没有？”

　　“装？”沈漠川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难道我们关系不好吗，江哥哥？”

　　“呕——”江野做了个呕吐的表情，“你恶不恶心？别叫我江哥哥，听得我起鸡皮疙瘩。”

　　沈漠川没理他，转回头看向窗外。江野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点发慌。他真怕这家伙待会儿在爸妈面前说漏嘴，或者故意阴阳怪气，到时候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好不容易到了机场，两人直奔到达口。大屏幕上显示航班已经降落，江野踮着脚往出口处张望，没多久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江晚晴穿着一身米色风衣，戴着墨镜，依旧是那副明艳张扬的样子，只是皮肤晒黑了点，眼角带着旅途的疲惫。她身边的沈清舟穿着西装，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比之前更精神了。

　　“妈！”江野喊了一声，快步迎上去，差点忘了自己脚踝还有伤。

　　江晚晴摘下墨镜，看到他时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臭小子，这么久不见，又长高了。”

　　“阿姨好。”沈漠川也跟了上来，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和平时那副欠揍的样子判若两人。

　　“漠川也来了。”沈清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沈漠川笑得更甜了，“能和江哥哥一起住，我很高兴。”

　　江野在旁边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里暗骂：沈漠川你这个绿茶，演得也太假了！

　　“对了，”江晚晴忽然看向两人，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你们俩这一个月相处得怎么样？没吵架吧？”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沈漠川已经抢先说道：“没有呀阿姨，我和江哥哥相处得可好了。江哥哥对我可照顾了，知道我胃不好，天天给我做清淡的饭菜，上次我感冒了，还是他给我找的药呢。”

　　“是吗？”江晚晴显然很满意，笑着拍了拍江野的肩膀，“看来我们家江野长大了，懂得照顾人了。”

　　“那是，”江野僵硬地笑了笑，心里把沈漠川骂了千百遍，嘴上却不得不顺着说，“沈漠川他……他也挺乖的，帮我不少忙。”

　　说着，他还不自然地揽过沈漠川的肩膀，感觉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山芋。沈漠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甚至还往他身边靠了靠，抬头冲他笑了笑，那笑容甜得发腻。

　　“江哥哥对我最好了。”沈漠川的声音软糯糯的，听得江野一阵恶寒。

　　“好了好了，看你们相处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江晚晴笑得合不拢嘴，“走，回家再说，我跟你叔叔带了好多特产。”

　　沈清舟把一个行李箱递给沈漠川，又把另一个递给江野：“走吧，车在外面等着呢。”

　　江野拎着行李箱，感觉胳膊都快断了。沈漠川跟在他身边，低声笑道：“演得不错啊，江哥哥。”

　　“闭嘴！”江野咬牙切齿，“再叫我江哥哥，我就把你扔机场喂鸽子。”

　　坐上车，江晚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们度蜜月的经历，从法国的埃菲尔铁塔讲到意大利的威尼斯水城，听得江野昏昏欲睡。沈清舟偶尔插两句话，沈漠川则时不时地应和几句，看起来听得津津有味。

　　“对了，”江晚晴忽然话锋一转，“我和你叔叔这次回来，在家待几天就要去出差，可能要去一个星期。”

　　江野心里一喜，表面上却装作不舍：“啊？这么快就要走啊？”

　　“没办法，工作要紧嘛。”江晚晴叹了口气，“不过这次出差回来，我们打算好好在家待一段时间，陪陪你们俩。”

　　江野心里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还要在家待一段时间？那他岂不是还要和沈漠川装下去？

　　“怎么了？不开心啊？”江晚晴看出他的异样，挑眉问道。

　　“没有没有，”江野赶紧摆手，“就是觉得你们刚回来就要出差，太辛苦了。”

　　“傻小子，为了你们，辛苦点算什么。”江晚晴笑了笑，没再追问。

　　江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地向后退去，他的心情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闷的。

　　回到家，江晚晴和沈清舟开始收拾行李，把带回来的特产一一拿出来。有法国的巧克力，意大利的咖啡，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江野，漠川，快来尝尝这个巧克力。”江晚晴把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过来，“法国正宗的，可好吃了。”

　　江野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甜得发腻，他不太喜欢。沈漠川也拿起一块，慢慢吃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样？好吃吧？”江晚晴期待地看着他们。

　　“好吃。”沈漠川笑着说，“谢谢阿姨。”

　　江野也跟着点头：“嗯，挺好吃的。”

　　心里却在想：还没小卖部五毛钱一块的牛奶糖好吃。

　　收拾完行李，江晚晴提议晚上出去吃饭，庆祝他们回来。江野本想拒绝，却被沈漠川抢先说道：“好啊阿姨，我知道有家餐厅挺不错的，我们可以去试试。”

　　“哦？什么餐厅？”江晚晴来了兴趣。

　　“就是市中心那家新开的西餐厅，听说环境挺好的。”沈漠川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的去过似的。

　　江野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怎么不知道市中心开了家新的西餐厅？

　　“行啊，那就去那家。”江晚晴拍板决定，“正好我也想尝尝西餐。”

　　江野心里把沈漠川骂了千百遍，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明知道他最讨厌吃西餐。

　　晚上，四个人来到那家新开的西餐厅。装修确实挺豪华的，灯光昏暗，音乐轻柔，空气中弥漫着牛排的香味。江野看着菜单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名，头都大了。什么法式香煎鹅肝，什么黑松露意面，听起来就不好吃。

　　“江野，你想吃点什么？”江晚晴问。

　　“我随便。”江野敷衍道，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吃碗泡面。

　　“那我帮你点份菲力牛排吧，七分熟，怎么样？”沈漠川忽然开口。

　　江野愣了一下，他确实喜欢吃菲力牛排，而且只吃七分熟。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行啊。”江野没多想，随口应道。

　　沈漠川又帮江晚晴和沈清舟点了菜，然后才给自己点了份三文鱼沙拉。江野看着他熟练地点单，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这家伙，好像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喜好。

　　等菜的时候，江晚晴又开始问他们这一个月的生活，沈漠川依旧说得天花乱坠，把江野夸得跟个模范哥哥似的。江野在旁边听着，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在翻白眼。

　　“对了，”沈清舟忽然开口，“下个月是江野的生日吧？”

　　江野愣了一下：“啊？好像是。”他自己都快忘了。

　　“那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江晚晴笑着说，“江野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了妈，我什么都不缺。”江野摆摆手。

　　“那怎么行，生日必须要有礼物。”沈漠川忽然开口，笑眯眯地看着江野，“江哥哥，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啊。”

　　“谁要你的礼物。”江野没好气地说，心里却有点期待。这家伙会送自己什么呢？

　　“哎，怎么说话呢。”江晚晴拍了他一下，“漠川也是一片心意。”

　　“就是啊，江哥哥。”沈漠川笑得更甜了，“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

　　江野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沈漠川能消失一天，那就太好了。

　　当然，他没敢说出来，只是哼了一声：“到时候再说吧。”

　　牛排很快就上来了，江野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他抬头看了眼沈漠川，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沙拉，动作优雅得像个贵族。

　　“喂，”江野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菲力牛排，七分熟？”

　　沈漠川抬眼看他，嘴角弯了弯：“猜的。”

　　“猜的？”江野显然不信，“我看你是调查我吧？”

　　“调查你？”沈漠川嗤笑一声，“我可没那么闲。”

　　江野没再追问，心里却更加疑惑了。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吃完饭，四个人一起回家。江晚晴和沈清舟显然累坏了，洗漱完就早早回房睡觉了。江野和沈漠川也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江野走出房间，看到沈漠川正在厨房做饭，江晚晴和沈清舟坐在餐桌旁聊天。

　　“醒了？快来吃饭。”江晚晴笑着说，“漠川做的早餐，可好吃了。”

　　“尝尝。”沈漠川把一盘三明治推到他面前，笑得一脸无害。

　　江野拿起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火腿煎得香香的，鸡蛋也嫩嫩的。

　　“还行。”他嘴硬道。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沈漠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你俩别贫了，快吃饭吧。”江晚晴笑着说，“吃完我们去逛商场，给你们买几件新衣服。”

　　江野心里哀嚎一声，逛商场？他最讨厌了。可他不敢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啊。”

　　吃完早餐，四个人一起去逛商场。江晚晴显然心情很好，拉着沈清舟在各种服装店之间穿梭，时不时地拿起一件衣服在江野和沈漠川身上比划。

　　“这件怎么样？江野穿肯定好看。”江晚晴拿起一件蓝色的连帽卫衣。

　　江野看了一眼，还行，就是有点太嫩了。

　　“还行。”他敷衍道。

　　“我觉得挺好看的，”沈漠川忽然开口，拿起一件黑色的夹克，“这件也不错，江哥哥穿肯定很酷。”

　　江野愣了一下，那件黑色夹克确实是他喜欢的风格。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是吗？那都买了。”江晚晴大手一挥，让服务员把两件衣服都包起来。

　　江野看着沈漠川，对方冲他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居然有点真诚。

　　接下来的时间，江晚晴又给他们买了好几件衣服，从T恤到外套，应有尽有。江野拎着好几个购物袋，感觉胳膊都快断了。

　　“妈，差不多了吧？买这么多穿不完。”江野苦着脸说。

　　“不多不多，男孩子正在长身体，多买点怎么了。”江晚晴不以为然，“走，我们去楼上看看，给你们买双新鞋。”

　　江野心里哀嚎一声，彻底绝望了。

　　逛到中午，几个人去商场里的餐厅吃饭。江晚晴点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江野和沈漠川喜欢吃的。

　　“对了，”江晚晴忽然开口，“我和你叔叔打算请亲戚朋友来家里吃饭，到时候你们俩可得好好表现，知道吗？”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请亲戚朋友来吃饭？干嘛呀？”

　　“还能干嘛，宣布我们结婚的消息呗。”江晚晴笑着说，“到时候你可得跟漠川好好配合，别让人看出来你们俩相处得不好。”

　　江野看着沈漠川，对方冲他笑了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揍。“知道了妈，我们肯定好好表现。”

　　吃完饭，几个人又逛了会儿商场，才打道回府。回到家，江野累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想动了。

　　“累坏了吧？”沈漠川递给他一杯水。

　　江野接过水，喝了一口，没说话。

　　“待会儿阿姨和叔叔要是问我们下午玩得怎么样，你知道该怎么说吧？”沈漠川在他旁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

　　江野瞪了他一眼：“知道，就说我们玩得很开心，我们俩关系好得不得了，对吧？”

　　“差不多吧。”沈漠川笑了笑，“看来你也不笨嘛。”

　　“滚蛋。”江野没好气地说，心里却有点无奈。他怎么就沦落到要和沈漠川一起演戏的地步了？

　　晚上，江晚晴果然问起他们下午的情况，江野和沈漠川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一唱一和，把下午的“欢乐时光”说得天花乱坠。江晚晴和沈清舟听得乐呵呵的，显然很满意。

　　江野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这样的“和谐”，到底是为了谁呢？

　　夜深了，江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拿出手机，给“小不点”发消息：【小不点，我爸妈要请亲戚朋友来家里吃饭，让我和“妹妹”好好表现，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嘻嘻，那哥哥就好好表现呗。(^▽^) 其实装装样子也没那么难呀。】

　　【可是我不想装，我看着他就烦。】

　　【哥哥别这么说嘛，就当是为了叔叔阿姨开心嘛，而且你上次也说过有点喜欢他了对吧。】

　　江野看着消息，叹了口气。也许“小不点”说得对，就当是为了爸妈开心吧。

　　接下来的几天，江野和沈漠川继续着他们的“表演”。在江晚晴和沈清舟面前，他们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一起吃饭，一起学习，甚至还会一起出去散步。可只要爸妈一不在，两人就立刻恢复了原样，要么互不搭理，要么就互相怼几句。

　　江野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是煎熬，每天都盼着爸妈赶紧出差。沈漠川倒是乐在其中，时不时地就会故意在江晚晴面前说几句甜言蜜语，把江野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终于，到了爸妈要出差的前一天。晚上吃饭时，江晚晴宣布了这个消息。

　　“我们明天就要去出差了，大概要去一两个星期。”江晚晴说，“你们俩在家要好好相处，江野要多照顾照顾漠川，知道吗？”

　　“知道了妈。”江野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乐开了花。终于要解放了！

　　“阿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江哥哥的。”沈漠川笑着说，还不忘给江野夹了一块排骨。

　　江野看着碗里的排骨，心里一阵恶寒。这家伙，演得也太假了。

　　吃完饭，江晚晴和沈清舟回房收拾行李。江野和沈漠川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谁都没说话。

　　“喂，”江野忽然开口，“明天他们走了，我们就不用装了吧？”

　　沈漠川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怎么？不想当我的‘江哥哥’了？”

　　“谁想当啊。”江野没好气地说，“我告诉你沈漠川，等他们一走，我们就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听见没有？”

　　“行啊。”沈漠川耸耸肩，“反正我也没兴趣当你的‘好弟弟’。”

　　江野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没有了爸妈在场，沈漠川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毒舌、欠揍的样子。

　　“不过，”沈漠川忽然话锋一转，“周末的家宴，我们还是得装下去。”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我差点忘了还有家宴这回事。”

　　“所以啊，”沈漠川笑得一脸无害，“江哥哥，我们还得继续‘好好相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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