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有雨 晚来星

　　沈晴家的老房子有股特殊的味道。

　　混合了樟木箱、陈皮和某种常年燃烧的香料气息，一进门就包裹住林晚的感官。客厅墙上挂着全家福：年轻的沈父沈母，穿初中校服的沈晴和还是娃娃的妹妹。照片里每个人都笑得拘谨，像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四块拼图。

　　"妈。"沈晴轻声唤道。

　　厨房门口出现一个系着碎花围裙的女人，手里还拿着锅铲。沈母比照片上老了许多，鬓角已经全白，但眼睛和沈晴一模一样——杏仁形状，内双，眼尾微微下垂显得温柔。此刻那双眼睛睁得很大，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阿姨好。"林晚上前半步，把礼物袋放在地上，"这是H市的特产..."

　　沈母突然扔下锅铲，一把抱住沈晴。锅铲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但没人去捡。沈晴的肩膀在母亲怀里剧烈抖动，沈母则死死闭着眼睛，仿佛一睁开女儿就会消失。

　　"饭...饭要糊了。"最终是沈父打破了这一幕，弯腰捡起锅铲时，林晚看见他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厨房里飘出焦香味，沈母惊呼一声冲回去抢救菜肴。沈晴拉着林晚参观房子，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动，这是她们之间表示"我爱你"的暗号。

　　沈晴的卧室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单人床上铺着浅蓝色床单，书桌上摆着高考复习资料和一台老式台灯。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贴满的建筑素描——埃菲尔铁塔、悉尼歌剧院、流水别墅...每张右下角都签着"晴"字和日期，最近的一张是四年前。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留着这些。"沈晴摸着泛黄的纸边，"出柜那天我爸说要把我所有'乱七八糟的画'都烧掉。"

　　书桌抽屉上挂着一把小锁，已经锈迹斑斑。沈晴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细链——林晚从未注意过她戴项链——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钥匙。锁开的瞬间，林晚闻到一股淡淡的樟脑味。

　　抽屉里是厚厚一叠获奖证书：市级绘画比赛一等奖、省级建筑设计大赛青少年组金奖、全国素描比赛特等奖...最下面压着几张照片，沈晴站在领奖台上，身边是笑容骄傲的沈父沈母。

　　"我小时候的奖全在这儿了。"沈晴轻声说，"他们以前...很以我为傲的。"

　　林晚突然明白为什么沈晴转行做平面设计时会那么痛苦。那不是简单的职业选择，而是亲手埋葬了父母最珍视的才华。

　　年夜饭摆了满满一桌。沈母的厨艺确实精湛，红烧肉油亮诱人，清蒸鱼火候恰到好处，就连最普通的炒青菜都泛着翡翠般的光泽。沈父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

　　"今年..."沈父举起酒杯，停顿了很久，"团圆了。"

　　四个杯子在空中相碰。林晚注意到沈父特意调整了角度，让她的杯子也能碰到其他人的——这个小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态度转变。

　　吃到一半时，沈晴突然按住太阳穴，脸色煞白。

　　"怎么了？"沈母立刻放下筷子。

　　"没事，有点头疼。"沈晴勉强笑了笑，"可能太兴奋了。"

　　林晚从包里拿出药，沈母端来温水。沈父则默默走到窗前开了条缝，让冷空气流通进来。这些细小的关怀像无形的线，将曾经断裂的关系重新缝合。

　　饭后，沈晴妹妹拉着她们看家庭相册。翻到沈晴初中毕业旅行那页时，林晚突然发现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红色外套的女孩，正回头对镜头笑。

　　"这是...？"

　　"我初恋。"沈晴轻声说，手指抚过那个模糊的身影，"后来她转学了，因为...她父母发现了我们的关系。"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沈父清了清嗓子，起身去厨房切水果；沈母则继续翻相册，但手指微微发抖。

　　"妈。"沈晴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我和林晚想领养孩子..."

　　沈母的手停在一张婴儿照上——沈晴满月时拍的，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一支毛笔（当地习俗，寓意未来会读书）。

　　"只要你们过得幸福。"沈母最终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孩子...会很幸运有你们这样的母亲。

　　沈晴的眼泪砸在相册塑料膜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林晚握住她的手，发现那手冰凉得像外面的雪。

　　睡觉前，沈晴突然说想给红豆和抹茶打个视频电话。房东老太太接了视频，但两只宠物都躲着不肯露面。

　　"奇怪，它们平时最爱凑热闹了。"沈晴失望地说。

　　那晚她们睡在沈晴的旧床上，单人床对两个人来说太挤，但谁都没抱怨。半夜林晚醒来，发现沈晴不在床上。她摸黑走到客厅，看见沈晴正坐在餐桌前写什么，面前摊着那本她从不让林晚看的素描本。

　　"怎么不睡？"林晚轻声问。

　　沈晴惊得差点跳起来，迅速合上素描本："突然...有点灵感。"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沈晴脸上切出一道银线。她看起来疲惫但平静，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

　　回到床上后，沈晴紧紧抱住林晚，头埋在她颈窝处。林晚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流到自己锁骨上，但沈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们就这样相拥而眠，像两株在暴风雪中相互依偎的树。

　　第二天早晨，沈父提议开车去郊外的温泉度假村。你妈单位发的票，快过期了，但是只有两张，咱俩去吧。"他说这话时不敢看沈晴的眼睛，明显是临时编的理由。

　　林晚和沈母都明确沈父的意思相视一笑

　　沈晴头痛突然又发作了一次，比昨晚更剧烈。她吃了药，坚持说没事："说可以呀 头疼可能是昨天太激动了，睡一觉就好。"

　　出发前，她突然把素描本塞给林晚："帮我保管一下好吗？放在我旧书包里。"

　　那是林晚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沈晴。她记得沈晴上车前回头对她笑的样子——因为头痛而略显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围着她织的那条米色围巾。沈父按了下喇叭催她快点，沈晴匆匆说了句"晚上见"，就钻进了副驾驶。

　　林晚站在窗前，看着那辆银色轿车驶出小区，在转角处消失。她不知道那是永别，所以没有多看几眼，没有拼命记住每一个细节，只是转身回到屋里，把素描本放进沈晴的旧书包，然后帮沈母收拾早餐的碗筷。

　　沈母悄悄将女儿小时候的护身符给了林晚说俩人一定要幸福啊…林晚一愣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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