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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那么一下
“茜宜,不瞒你说,那晚,我……我竟一眼也没见着……他!”林蔚嗫嗫嚅嚅地说道。
茜宜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小姐会说出这么一句来。她呆愣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
“小姐,怎会如此?是您……一直没睁眼么?”
林蔚长叹了口气,缓缓摇头,苦笑道:“我说出来,你怕是……没法子相信。”她喝了一口茜宜递过来的热茶,“那晚,他先是进来,也不揭我头上盖头,飞快地与我喝了合卺酒,随即便出去了。我只……只看到他袍服下摆和脚上靴子……”
“后来,也不知道又等了多久,那房里侍婢突然便将烛台一一熄灭……”林蔚打个寒噤,又深叹一息,“茜宜,你可听说过这般规矩?洞房之夜,竟要弄得漆黑一片……”
茜宜已惊得无言以对,她不敢稍动,只静静听着。
“我是不懂,也不敢问……怕是问了,也没人能答……”林蔚又喝下一大口杯中热茶,仿佛要借了那热茶的温度,将心中冷意驱掉些去,“后来,……我不记得过了多久,他……王爷终于来了……可是,房里那般黑,黑得伸出手都看不见手指,我又如何看得见他?”
茜宜心疼地走到这可怜的王妃身边,轻轻搂住她瘦弱的身子。
林蔚却似不愿再说,她拂开茜宜的手,令她再给自己倒上些热茶。
茜宜默然照做。她倒完茶水端了回到桌前,见小姐惘然呆愣在那处,神思已不知飘往了何方。
茜宜又哪里还敢再问,便默默陪在她身边。半晌后,突然听林蔚颤声说道:
“那晚,本该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一晚,却……却变作了我这一生……最……最痛苦的一晚!”她纤细的手,狠狠掐住那薄胎瓷的茶杯,像是恨不得要将那杯子生生捏碎,“他只说了一句话,说他有些醉了,这便睡罢……没有唤我一声,没有问我一句,更没有……过来抱抱我……”
茜宜被小姐说得,也深深觉出了那阵痛苦,不多时,眼泪已盈满了眼眶。
林蔚却已流不出泪,继续说道:
“我在那黑暗里,丝毫不知……他躺在了哪里,直到……直到他那麼重的身子……壓在我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茜宜被她说得动容,紧张地握住她放在桌案上的手。
“我从来不知道,那里……会那么疼!”林蔚心有余悸地闭眼说道。
终于,年轻的王妃睁开眼来,疲惫又悲伤地看了自己的婢女一眼,颤声说道:
“茜宜,我想,你听来的那些秘方,在我这里,恐怕皆是无用……这一个多月以来,我……我总是会想起那晚……王爺將我那裏弄得……比刀紮還要疼痛,我原本只是在奇怪,那疼痛……是正常的麼?我原本只是悄悄怪他,為何要將我弄得那麼痛……”
林蔚的眼神冷下来,声音也变得冰凉:
“……后来,我觉着我想明白了,他……那般对我,只是……只是想得了那方……染血的元帕!”
林蔚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一句,眼神冰冷、却带着散不去的悲伤,死死地看着茜宜。
茜宜的眼泪已流了满脸:“小姐,您莫要……这般去想!”
林蔚恨声说道:“他……便只那么一下,我身子里的血,便已够染了那元帕……”
二人俱是呆怔,过了一刻,茜宜突然疑惑地说道:“只……那么一下?”
一下?!
林蔚喃喃道:“是啊,只那一下,我已经疼得……疼得死去活来了。”
“小姐,那一夜,便只有……那么一下么?”茜宜仍是没忍住,轻声问了出来。
林蔚竟一时语塞。
她如何未曾想过,那晚唯一的那一下,到底意味着什么?
結親之前,她在娘家林府,专门曾有教引嬷嬷“围帷授礼”,在屏風後以陶俑演示,教了她洞房之事。那教引嬤嬤將手扶了男俑身前物事,數度湊入女俑臀間,說道夫妻和合交融時,男子那物挺入女體,抽動廝磨,短則十數回,長則數十過百、甚而有數百回之多者云云。
怎么说,都不该只有唯一的一下。
此刻,被那并未经过人事的茜宜这般问起来,林蔚突觉羞臊难当,轻咳一声,抢白她道:“你这没脸丫头……懂得什么?”
林蔚哪里知道,茜宜并非一张白纸。
这丫头如今已是二十大几的年纪,当初林蔚家姐故去时,她不愿出府嫁人,乃是因了她实在晓得寻常女子嫁人的苦处,便决然留在林府,继续伺候林蔚。
林蔚比茜宜丫头年纪小了好几岁,又在清流之家里养得过于清高、不晓人事,自然不会留意到,这日日伺候在身侧的丫头,老早便在想法子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不僅悄悄找了相對固定的女女“磨鏡”對象,且在身邊偷偷藏了好些“勉子鈴”、“角先生”等那一类玩具。閑時多有與“磨鏡”對象無所顧忌地談論男女之事,甚而也偷偷找過府內男僕,做了些真真的皮肉相接之事,以去人生遺憾。
因而如今她一聽小姐說起那洞房之事,道是只有“那么一下”,自然便生了疑心。
茜宜静静盯看着自家小姐,说了句:“小姐,茜宜什么都懂。”
林蔚看回她,突然心如明镜一般。想起在林府时,有一回她偷听到母亲与管家娘子悄悄说起,府中有些婢子做法过火,实在大胆。本来当主子的,对奴婢们自行解决需求的做法,只要不闹到台面上,常会睁一眼闭一眼,因其毕竟在一定程度上能稳定内宅,避免丫鬟與外男私通、甚至勾引主家男子。但是那一回竟被母亲抓住,有两个丫头完事后在园里留下了些痕迹未曾收拾。后来那两个丫头便被悄悄打发了出府。
一念及此,林蔚乍然绯红了面颊,半晌,她羞愧难抑地点点头,带了些恨意地问道:
“既你都懂,那么你便说说,那夜,只那么一下,究竟是何意?”
茜宜心中实在替小姐委屈。只那么一下,且将人痛得死去活来,那萧王爷是着实没将洞房中的新嫁娘当做自己的王妃看啊,甚至,都没将她当个女人看。
小姐琢磨得确乎没错,萧王爷不过是要得了那方染血的元帕。
仅此而已!
若目的就是这般直接明了,则那丰神俊朗的冷面藩王,又何须动用他身上那物?
茜宜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揪得颤抖起来。
那藩王令人将洞房搞得一团漆黑,将个可怜的弱女子孤零零地放在黑暗中,让她两眼一抹黑,全然看不见任何人、任何事,然后,死死壓著她,用了不知什麼物事,如刀似戟、不管不顧地捅入她體內,奪了她的處子之身,得了那染血的元帕……
这哪里是结亲?根本是将个无辜的闺阁小姐,卷入了一场打着结亲幌子的……阴谋当中!
想到此处,那过于机灵的丫头茜宜突觉浑身发冷。
自己怎能想到“阴谋”二字之上?若真如此,这可是牵涉了皇家的“阴谋”,是动辄便要令人掉了脑袋的“阴谋”啊……自己怎能如此自作聪明地揭了那层云山雾罩?
她看着年轻的王妃那张稚气未脱、羞恨交加的脸,慢慢说道:
“小姐,奴婢想,在那日的洞房里,正如您也未曾见过王爷一样,王爷……对您,也是不熟。两个根本不熟之人,却要因了皇上赐婚,而硬生生入了洞房,恐怕王爷心中,多少带了些怨念……那怨念无处可发,便……便发在了小姐您……的身上……”
不知何时,窗外簌簌地下起了雪,成片成片的雪花落将下来,将那锦华内院原本清晰的花圃边缘,渐渐覆盖得失了形迹。不多时,便只余了白茫茫一片,哪里还分得清何处是那条过路的小径、何处又是那个曾经花团锦簇的园圃。
睿靖院,戌时刚过,沉黯的夜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下片片雪花,院内也已是一片莹白。
四下里万籁俱寂,只余雪落疏簌之声,反衬得这理政的院落愈发肃静。
视事厅的窗棂内,灯火犹自温润。
顾寒声顾大人刚刚离开。萧彻慢慢从前厅踱入后方更为私密的便殿,殿内暖意融融,一张花梨木嵌螺钿的圆桌上,已布好了几样精致的夜膳,热气袅袅。
萧彻安然入座,并未立即举箸用膳,目光却是落在了手边那本顾寒声方才拿来的经络医书《灵枢探蹟录》上。
那顾大人知道萧彻于经络之学上心,每每在外,总不忘为他留意此类典籍,这回“顺道”带来此书,只怕又是费了一番寻觅的功夫。
这《灵枢探蹟录》纸张簇新,墨迹犹香,据说是某位地方名医所作。萧彻信手翻开,略读几行,便发现其中好些见解,果然与《内经》、《难经》等经典所载颇有不同,或别解循行路径,或另释穴性主治,言辞间透着一股不袭陈言的锐气。
萧彻心不在焉地随意用了些羹汤,突然叹道:“这‘探蹟录’果真有些离经叛道之言……”
他突然一个转念,好似想起了什么,唤道:“韩青……给本王拿身儿黑袍侍卫衫子来。”
夜膳也不爱用了,拿着那本《灵枢探蹟录》便站了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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