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

　　晚上九点，天黑透了，音乐节到了结尾，宋秋暄和程浔提前离场，商量好了去夜市一条街，他们两人都没吃过晚饭。

　　走在城市霓虹灯光下，宋秋暄看着地面并肩的身影，再次想起开学那天突然倾盆而下的大雨，那时她只能蹭程浔的伞，关系陌生的缘故，她和他保持着距离，却被他发现淋湿的半边手，提醒她靠近些。程浔看似冷淡不近人情的外表下有层细腻的心思。

　　“程浔，谢谢你，今天真的特别开心。”宋秋暄盯着地面，情绪酝酿了半天，鼓足了勇气，欣喜地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程浔愣了下，侧着头看着宋秋暄乌黑的头顶说：“我也是，换成另外一个人，我绝对不会这么开心。”

　　程浔有时就这样直白而坦荡，好像不会避讳自己的任何感受，这是宋秋暄和他相处渐渐变得熟悉之后，了解到的，刚认识那会儿，他还是很沉闷的。

　　但即使熟悉了，程浔也不会向她倾诉太多，比如他家里的事，宋秋暄知道的很少，几乎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程浔好像很讨厌别人问起关于家庭方面的事，别人一谈起家里人，侃侃而谈，吃的方面如何约束，垃圾食品不允许吃，奶茶不准多喝，成绩方面如何要求，必须考到年级前几，成绩达标有何奖励，家里弟弟妹妹如何调皮烦人云云，总之呢，聊起这个话题能说的一箩筐。

　　大家都知道程浔有个超级优秀的哥哥，纷纷向他打听他哥，性格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学习方法可以借鉴，他的笔记呢，还留着吗，有没有机会可以看一看，诸如此类的问题，程浔闭口不谈。

　　宋秋暄隐隐有些羞涩，岔开了话题：“前天晚上发的成绩单你看了吗？”

　　“看了，我知道你是第二名。”程浔微微扬起唇角，似乎真的为她感到开心。

　　他的口气很像宋秋暄考了年级第二，宋秋暄听得不好意思，急忙摆了摆手，又抿了抿唇说：“我也留心了你的成绩，看到你进步了。”

　　说着，宋秋暄竖起大拇指，然后忽地停下脚步，低头在包里翻找，“你等一下。”

　　程浔跟着宋秋暄停下，目光紧随着她，他们停下的位置是一条湖旁，粼粼波光在湖上跳跃，水面上倒映着一轮月亮。

　　宋秋暄轻咳一声，掏出那只帽子给程浔：“我在景区买的，程浔，送给你。”
　　她尴尬地吞咽了下唾沫，尽量神色自若、语气平常地说：“你不是成绩进步了吗，这算是进步的奖励。”

　　程浔眼神滞在那顶帽子上，流露出一丝茫然无措，路灯照下，拉长影子，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程浔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意外惊喜，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其实宋秋暄关注他的成绩，他已经有点意外之喜了，完全没想到可以收到礼物。

　　程浔一直清楚没人特别在意他，他的月考成绩家人不会主动过问和关心，或许高中三年都会这样，他让他们失望了，失望透顶，程浔知道，这是他太小气的结果，听不了他们将自己和哥哥对比的话，受不了他们不停施压的教育方式。

　　从上学开始，一直到初一，因为程汀成绩太过优异，程浔的标准就是他，别说成绩进步时收到奖励，赞扬的话都没听过，因为他怎么进步也是赶不上程汀的，这还挺可悲，他真的笨得要死。

　　有根刺在心里滞留很久了，时不时刺痛他一下，可是，这一瞬间，奇异地消失了，他和自己和解了，不想继续为了忤逆他们、为了气他们而自甘堕落了。

　　程浔站在宋秋暄面前，低着眸沉默了好一会儿，眼底情绪凝结又散去，最终浮现笑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抬起手，像握住珍宝似的，从她手里接过了帽子。

　　“宋秋暄，谢谢你。”程浔嗓音低而沉，很认真地说。

　　宋秋暄悬在半空的手顿了下，夜风吹过，窜起一层凉意，她蜷缩起手指收回手，大概是程浔的表情和语气，她莫名其妙地有种在进行郑重交接仪式的错觉。

　　宋秋暄抿唇微笑：“期待你下次取得更大的进步。”希望我们能一起进重点班，缘分延续下去。

　　宋秋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中给程浔增加压力，她又慌乱地摆了摆手，声音有些着急：“我不是说你下次必须进步的意思，你按你自己的学习节奏来就行。”

　　程浔沉浸在欣喜躁动的情绪中，右手攥着帽檐，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腿侧，目光深邃地看着面前的女生，一句一顿说：“我以后可以和你去图书馆吗？”

　　宋秋暄落在湖面的目光，移到程浔脸上，她处在懵圈中，城市霓虹的灯给她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来往的行人变成虚影。

　　宋秋暄嘴唇动了动，她想问出为什么，但却咽了回去，就像程浔没有疑惑同学中成绩进步的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她偏偏奖励了他。

　　这是学生时代心照不宣的微妙心思，他们模糊地感知到了，却没有太大的勇气去印证，就这样吧，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秘密或许在将来某一天就会揭开了。

　　“好啊，这可就约定好了，你别坚持两天就放弃了。”宋秋暄的话融入风中。

　　程浔幼稚地说：“骗人是小狗。”

　　两人又继续朝着夜市的方向走，宋秋暄指了指帽子说：“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程浔抬起手来打量帽子，语气轻快，又是很直白地说：“很喜欢。”

　　话音刚落，程浔手机震动起来，他有点烦地拿出裤兜里非常不合时宜响起来的手机，一看是程汀打来的。

　　程浔不知道他这个点打来是有什么事，接通后放在耳边，淡淡一声：“干嘛？”

　　“你现在在哪里？”程汀声音很大，“网吧？”

　　程浔瞥了一眼宋秋暄，她一副不想偷听却又不可避免地听进去的拘谨样子，程浔轻咳一声：“不在，你别说的像是我除了网吧没别处去了。”

　　程汀知道程浔只会夜宿网吧，他这个意思就是今晚还会回家，于是程汀把这通电话的目的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我想吃宵夜了，你回来的时候打包点吃的回来，最好是烧烤，喝的就给我买一杯奶茶，阿樱呢，她想吃鸡蛋仔还有绿豆冰。”

　　程浔迟疑了会，“我要和同学先在外面吃，大概会晚一点回去，你们可能需要等久一点。”

　　程汀不太信任程浔，想着不会等到半夜十二点吧，皱了皱眉，思索出一个万全之策：“什么同学啊，你就不能打包回来一起吃吗？”

　　程浔很想说不能，可下一秒程汀兀自决定：“行了，就这样说好了，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程浔无语又有点气恼地攥紧了手机，他偏头看向宋秋暄，欲言又止。

　　宋秋暄听完了对话内容，她沉吟几秒，说：“那我们去夜市各自打包回家？”

　　程浔一脸无所谓：“不用管，让他等着。”

　　一路走到夜市，热闹一下充斥耳边，烧烤摊前传出来刺啦刺啦的声响，香气扑鼻，热气蔓延，搭起的棚下酒瓶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几桌人皆是神采飞扬地谈天说地。

　　“程浔。”

　　一片烟火气中，程浔下意识“嗯”了声，他低头去看宋秋暄，察觉到她抹了淡淡一层口红的嘴唇紧紧抿着，小脸表情显得凝重，好似陷入什么纠结之中。

　　宋秋暄说：“不如按电话里说的，打包去你家吃。”

　　程浔眼神黯了下来，仅仅一秒，又恢复成无波无澜，他就知道她安静了一路就在想这件事，这件事很值得困扰吗，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呢，毫无顾忌，一切以自我为中心，非要把别人的想法排在前面吗，大概他就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才不讨人喜欢。

　　“那好吧。”程浔表现出一副怎么安排都可以接受的样子，似乎想到宋秋暄可能会拘束，他安抚般说：“放心，我爸妈不在家。”

　　在夜市逛了半个小时，程浔手里拎着一大袋烧烤，以及程樱的鸡蛋仔绿豆冰，前面一百米有家奶茶店。

　　“我去给我哥买奶茶，你要喝什么吗？”宋秋暄还没回答，程浔挑了挑眉，眼里透出几分狡黠得意，“让我猜猜，是不是芋泥麻薯奶茶。”

　　宋秋暄半开玩笑说：“你可真了解我。”

　　宋秋暄还是站在店外等他，看夜市里人群熙攘，像一条小河流，缓慢流淌。

　　过了五分钟，程浔掀起透明帘出来了，“这家店没有芋泥麻薯奶茶，我知道另一条街还有家奶茶店，离这里就几百米，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那家店看看。”

　　宋秋暄摇了摇头表示算了，“这家店没有那就下次再喝。”

　　“没事，我走快点来回花不了多长时间。”程浔把袋子递给宋秋暄，“你先拿着。”

　　宋秋暄愣愣地接过袋子，神情微微呆滞，她不是嫌等的时间太久，只是不想麻烦程浔，然而程浔似乎没意识到这点。

　　宋秋暄看着混入人群中的程浔的背影，那一抹白是如此鲜明，漆黑短发随着身体轻轻晃动，衣角扬起。
　　风吹得宋秋暄的头发糊了一脸，她安静地一动不动，保持着扭头看的姿势。

　　一直这样下去，谁都不要改变，她暗自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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