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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十四跟沈知安说的是过几日,实际上在第三日上午时分,燕南之就回到了寨子里。
这日,沈知安如往常一样,弃了轮椅在坝子里拄着木棒练习。
十四一大早就被赵二刀叫了出去,不在他身边,所以,摔倒的时候他有几分狼狈。
他双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弄得满身灰烬,如此过了不知道多久,听得长廊柱子旁传来一声轻笑,这才反应过来有人。
回头看去,不是那消失近一月的燕南之是谁。
第一眼的时候,沈知安还有些没有认出来。
他没了骨头似的倚在长廊上,单腿受力,曲着一只腿,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衫,最大的变化是脸上的胡须刮了,露出了短短的茬子,这么一看,不那么邋里邋遢的,比往日里倒是年轻了不少。
燕南之笑问他说:“手也用不上力吗?”
沈知安不知道方才狼狈的那一幕被他看去了多少,面上有些涩得慌,让自己坐回椅子里,神情冷淡的嗯了一声。
燕南之似没察觉到他的冷淡似的,依然嬉皮笑脸吊儿郎当,学着沈知安方才的样子拄着木棍子一瘸一拐的朝他走去。
这模样有些滑稽,沈知安第一反应是燕南之在学他方才的样子。
燕南之也确实是在学他方才拄拐的样子,他本想跟他说这样是受不住力的,换个着力点会更好。
话还没说就瞧见沈知安变了脸色。
燕南之乐了,他说:“怎么着,还生我气?”
“气性这么大呢,十三爷?”
“好了,别气了,你生气也没法子,还是得跟我下山去,再过些日子老赵他们忙活儿去了,顾不上你,你老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走吧,跟我回去了。”
下山的时候,沈知安是被赵二刀找人抬下去的,赵二刀本想让人将燕南之也抬下去,燕南之摆摆手:“别瞎费力气了,没多大点事儿,我都上来了,还能走不下去?”
“还得劳烦个弟兄帮忙把东西带下去。”
沈知安这才发现燕南之方才也并非是全学他,他的腿好像是受伤了。
他来不及问,就见燕南之盯着框里的那副碗筷笑道:“咦,居然还在,我还以为这副碗筷熬不元宵呢!”
院子里被打扫过了,没有积雪的覆盖,露出了完整的青石板。
赵二刀的人抬着沈知安,嬉笑着问:“燕大哥,人给你抬到哪里,要给你抬到屋子里去吗?”他们问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毫不收着,一副抢了压寨夫人送入洞房的模样。
这话也不全是开玩笑。
沈知安厌恶断袖这事儿他们不知道,跟燕南之吵架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不过燕南之受伤的事情他们却是知道的。
两个瘸子合着也不一定跨得进那门槛。
燕南之哪能听不出他们话里的戏谑,一伙人在一起久了,什么玩笑都开,他也不是扭捏之人,为几句玩笑话动气,犯不着,可是这位大爷心里忌讳着呢,他也犯不着触这霉头,他唇角勾出一抹笑,打断了他们,说:“别贫了,帮忙把人送到屋里去吧,一会儿还得劳烦你们再帮个忙。”
“好叻,什么忙?你尽管开口。”
等他们将人抬进屋子里,又扶着沈知安坐回了轮椅上,燕南之才开口让把几处门槛都卸了,方便沈知安推着轮椅自由外出。
众人一通忙活,又挖又填的,花了两时辰才搞定。
那通话,沈知安自是听见了,可这些日子足够他想清楚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他还用得着燕南之,若是彻底跟燕南之撕破脸皮了,他不一定能落得好。
以往有权有势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十三爷,需要什么只要招招手,点点头,那些人就会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
现在不一样了,幽州城没了,沈府没落了,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十三爷了。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瘸子,一个养活不了自己的废人。
他会机关术,可他煮不熟一碗面,也换不来一粒粮,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连他想自荐给人当幕僚都不够格的。
他还得靠着燕南之。
因此,那些轻浮戏谑的话语落在他耳中时,再不适,他也得忍着。
目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不是将精力放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燕南之不知道沈知安在想什么,今日一折腾,他的伤口开始作痛,估摸着是用力的时候,拉扯到腹部,伤口撕裂了。
傍晚时分,他早早的进了厨房,草草的煮了两碗面,给沈知安的那份卧了个鸡蛋。
他原本还以为沈知安因为下午的事情高低得给他甩两分脸色,没想到沈知安面色倒是平和。
燕南之将面放在桌上,问:“要我扶你起来坐桌子边吃么?还是自己在床边吃?”
原本撤走的桌子已经放了回来,燕南之以往睡觉的两根凳子散开了,他在堂屋里搭建了一张临时的床。
沈知安的视线扫向了桌子,开口道:“我下床。”
燕南之这次没动手将他抱下床,而是站在床边看着他双手费力的撑着床将自己慢慢的挪到了轮椅上。
动作有些磕磕绊绊,倒也还算顺利。
然后他搭了把手,将轮椅推向了桌子边,将一碗面推到沈知安跟前,自己坐在了沈知安的对面。
他说:“今晚先将就着吃,明天再给你做别的。”
沈知安看着碗里精细的白面,嗯了一声,面色没有嫌弃的神情,他用一只手扶着碗,另一只手提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他的手看起来恢复了些,现在端着碗已经不抖了。
哪怕是在昏暗的屋子里吃一碗面,他的吃相也依然儒雅斯文,挺直的脊背,有了些肉,但依然清瘦,双颊微微凹陷,轮廓分明,在阴影笼罩之下,竟是跟他兄长有八分像。
燕南之见他神色没有不悦,也低头三两口扒拉着碗里的面。
对比沈知安的儒雅,燕南之吃饭的动作就粗俗了许多,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面,一碗面,沈知安才吃一小半,他已经三两口咽下了肚子,他吃东西很快,是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
沈知安这些天同他相处,也早习惯了。
燕南之吃完,将碗里的汤都喝尽了,筷子往碗上一横,才开口:“老瞎子死了。”
沈知安夹面的手停了一下,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问出了跟赵二刀同样的问题:“什么时候的事?”
“年初九。”
食不言寝不语,沈知安吃面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此时有些没有同理心,想问自己的腿还有救吗?又琢磨着燕南之同老瞎子的关系是不错,他是不是应该开口安慰一下。
燕南之在他准备开口之前出了声,说:“你继续吃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又慢悠悠的道:“他有一个师弟,在淮阳,我原本是打算回来就带你去的,不过按我目前这样子,一时半会儿可能去不了,时间得再往后延延了。”
“我看他重新给你开的这副药,吃了也有些效果,我想着,你先吃着,等三月初,开了春,天气暖和点了,我们再下淮阳。”
燕南之这话看似商量,实则,已经做好了决定,沈知安也没有异议,应了声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主要是燕南之在讲,沈知安只是偶尔回应一两声。
燕南之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沈知安表面不说,心中还惦记着一个月前闹的那场呢,这话他要是不跟人说清楚了,这人指不定得惦记到什么时候。
等沈知安吃完了放下了碗,燕南之也没有立刻收拾,他叫住了推着轮椅准备离去的沈知安。
他说:“十三爷,咱们聊两句。”
沈知安收了手,坐在轮椅上,也没有开口,就那样将视线落在燕南之身上,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你想同我聊什么?”
燕南之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就没有收回过,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十三爷还在介怀那日之事?”
沈知安没有开口,等着他下文。
燕南之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难得正经了几分开口道:“我跟他们都是一群粗人,平日里说话也没个忌讳,言语粗鄙,若是有冒犯到您的地方,我先给你道个歉。”
“我知道十三爷这辈子最厌恶断袖。”他盯着沈知安的眼神一字一句保证:“我是喜欢男人,但也不是是个男人都喜欢,十三爷是天之骄子,我这等粗人定是配不上的,不敢有觊觎妄想之心。”
“我此番帮十三爷,确实也是别有居心,只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谢重山杀了我所倾慕之人,我无时无刻不想将他手刃,可我单枪匹马,能力有限,所以才搭救了十三爷,想同十三爷合伙。”
同谢重山有旧仇,也不全是借口,这话半真半假。
燕南之知道,自己若是不扯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定是放不下这颗心相信自己的。
他说:“我燕南之对天发誓,若对沈十三爷有半点居心不良,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沈知安原本盯着他的视线变为了打量,似在辨别真假。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该如何信你?”
“你若当真想同我合伙,我是幽州城城主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找我,如今,我已然是个废人了,你来同我合伙?你自己听听,这话你信吗?”
他坐在轮椅上,问话的气势却是半点不减。
燕南之倒是丝毫不慌:“如果我那时候便来找你,以你同谢重山的关系,你会信我吗?”
他又追问:“十三爷现在又当真把自己当作一个废人,心中没有半点念想吗?”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沉默,代替了他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答案。
燕南之说:“既然我们有相同的目标,还请十三爷不要因为我的个人取向而同我心生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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