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帝国

　　烛油在青铜灯盏里不安地跳动，偶尔爆出几点火星，映照着帐内五张凝重的面孔。

　　赢天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羊皮地图上，指尖落处正是叛军大营的位置：“三日前卢太医的避毒丸既已奏效，今夜便要赌这最后一局。”

　　凤小天解下腰间佩刀压在案头，刀鞘上三道血槽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光泽。那是他及冠之时父亲所赠，已随他征战五年，饮血无数。

　　上官芷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声音微颤：“唐鑫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副将，当真舍得？”

　　帐外忽起朔风，卷得牛皮帐幕猎猎作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夜色中哀嚎。

　　郭豪将火盆往地图前推了半尺，炭火噼啪作响，映着众人凝重的面容。凤天翔从阴影中直起身，铁甲鳞片相撞发出细碎声响：“我儿麾下二十亲卫，独唐鑫能辨三十种西域毒草，通七种胡语，更难得的是...”他顿了顿，接着说：“他懂得如何在狼群中活下去。”

　　帐帘掀动，一个身影带着寒气步入。唐鑫单膝跪地时，肩甲上的冰碴簌簌而落，在火光中闪烁如碎钻。

　　赢天明将半枚虎符放入他掌心：“记住，要让他们相信你是被凤将军寒了心的弃子。”

　　唐鑫抬头，目光如刀：“末将明白。”

　　叛军营帐的腥膻气扑面而来时，唐鑫右肩箭伤正渗出第三层血。那支箭是他亲自安排的，既要伤得真实，又不能致命，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两个焉耆士兵粗鲁地推着他向前，穿过层层营帐。唐鑫注意到叛军的布防比三日前又严密了许多，新增了十几处哨塔，巡逻队的频率也增加了。

　　阿史那的帐篷最大最显眼，帐顶飘扬着狼头旗。守卫的士兵掀开帐帘，一股混合着羊肉膻味、汗臭和香料的气息涌出，几乎令人作呕。

　　帐内，阿史那正用弯刀割食烤羊腿，见唐鑫被押进来，也不抬头，只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凤小天的副将来投诚？”

　　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突厥口音，但用词准确，显然与唐人打交道已久。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唐鑫啐出一口血沫，故意让语气充满桀骜。

　　阿史那终于抬头，独眼在油灯下泛着幽绿的光。他缓缓起身，手中的弯刀还滴着羊油。“唐人的细作，”他慢条斯理地说，“最喜欢在伤口藏密信。”

　　刀尖挑开唐鑫浸血的战袍，冰冷的金属触到皮肉，令他不自主地颤抖。这不是假装，而是身体真实的反应。阿史那显然很享受这种恐惧，刀尖在肋骨间游走，寻找着可能的藏物之处。

　　“要试便试！”唐鑫突然抓住刀刃往心口送，温热血珠溅上阿史那的鹰鼻。

　　这一招出乎意料，阿史那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有骨气！”

　　龙婆伽在虎皮榻上轻笑出声，手中的夜光杯盛着猩红葡萄酒。这位焉耆王似乎对眼前的戏码很感兴趣，但又保持着距离感，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

　　“带下去验伤。”阿史那挥挥手。

　　唐鑫被带到旁边的小帐，两个巫师模样的老者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甚至用银针刺探，寻找可能隐藏的密信或毒药。这是第三次验毒了，每次的方式都不尽相同，可见叛军的多疑。

　　最终，他们一无所获。阿史那把短刀扔在唐鑫脚下：“证明你不是细作。”

　　帐帘再次掀开，两个士兵拖进一个满脸血污的唐军少年。唐鑫的心猛地一沉——那是小伍，他麾下最年轻的亲兵，三日前正是为他挡了一箭。

　　小伍抬起头，看到唐鑫，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叛徒！凤将军早知道你会投敌！”

　　这话让龙婆伽放下了酒杯，显然引起了兴趣。

　　唐鑫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当真面对时，心中的痛苦却远超预期。小伍是他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孤儿，平日里像弟弟一样待他...

　　寒光闪过时，唐鑫看见少年用唇语说了句“动手”，就像当年在军帐同吃胡饼时那样默契。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味着计划顺利，可以执行下一步。

　　刀锋没入心口的闷响惊飞了帐顶乌鸦。小伍倒下的瞬间，眼神中没有痛苦，只有坚定和鼓励。

　　阿史那用靴尖翻动尸体，突然割开少年发髻——没有密信，只有半块沾血的胡麻饼。

　　帐内一片寂静。龙婆伽抚掌大笑，金戒指磕在玛瑙酒壶上叮当作响：“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焉耆国的将军。明日就带你去看看唐军的埋骨地。”

　　唐鑫跪在血泊里拾起那半块饼，喉头腥甜比肩伤更烈。他记得三天前，小伍还笑着说：“将军，等仗打完了，咱们回长安，我请您吃最好的胡麻饼。”

　　帐外黄沙漫卷，隐约传来西域苍狼的嚎叫，仿佛在祭奠又一个年轻的灵魂。

　　与此同时，唐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凤小天猛地站起身：“什么？小伍他...”

　　斥候单膝跪地，声音低沉：“确认牺牲。唐将军已取得信任，被封为焉耆将军。”

　　帐内一片死寂。上官芷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她记得小伍才十七岁，最爱吃甜食，每次从城里回来都会给兄弟们带麦芽糖。

　　赢天明闭目良久，方才开口：“厚待小伍家人，抚恤加倍。”

　　凤天翔重重一拳砸在案上：“阿史那、龙婆伽...我必亲手取尔等首级，祭奠英灵！”

　　郭豪在地图上画下一个标记：“计划顺利，唐鑫已成功潜入。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帐外，朔风更烈，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仿佛无数战魂在夜空中呼啸。

　　远在叛军营中的唐鑫握紧那半块沾血的胡麻饼，望向唐军大营的方向，眼中燃起坚定的火焰。

　　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直到最后的胜利。为了小伍，为了所有牺牲的将士，他必须成功。

　　西域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河璀璨，却照不尽人间的阴谋与鲜血。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又将是一场生死较量。而在这片土地上，忠诚与背叛的戏码，永远都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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