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暗巷
宫门下钥的钟声隐约传来,沈鸾澜心中一紧,不敢再流连,加快脚步朝着来时的偏门方向走去。为了避开可能盘查的主道,她特意挑了条更僻静的小巷。巷子狭窄,两旁是高耸的民居山墙,月光被遮挡大半,只有尽头漏进一点远处主街灯笼的微光,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青石板路。
她低着头,脚步匆匆,心里盘算着回宫后如何避开耳目,并未留意前方拐角处的阴影。
猝不及防地,她一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哎呦!”鼻尖传来一阵酸疼,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一股极其熟悉的、清冽的松雪气息,混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夜晚露水的微凉和难以言喻的沉郁,扑面而来,将她整个人笼罩。
她的身体骤然僵住,连鼻尖的疼痛都瞬间被一种更为尖锐的恐慌所取代。她近乎不到一秒就认出了那是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甚至不敢抬头,飞快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了粗糙的衣料下摆,试图后退,拉开距离,后背却已抵上了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
狭窄的巷道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模糊而不真实。
“为什么躲着我?”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平静,也不再是那夜送她回去时低沉平稳的语调。这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嘶哑,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若不仔细分辨几乎无法察觉的、近乎破碎的微微哭腔。
沈鸾澜浑身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哭腔?怎么可能?二哥他……
她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前那一小片被月光照亮的、长着青苔的石板缝隙,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瀛就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胸膛因为压抑着某种激烈情绪而微微起伏的弧度,能闻到他身上除了惯常的松雪气息外,似乎还带着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和……极淡的酒气。
他喝酒了?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不安。
见她沉默不语,甚至不肯抬头看他,沈瀛似乎向前逼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墙壁与他之间形成的狭小空间里,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微光和声响。
“看着我。”他的声音更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还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濒临失控的焦灼。
沈鸾澜的心脏紧缩成一团。她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能慌,不能露怯。这里是宫外,他不是以皇子身份出现的,她也不是公主。
她深吸一口气,依旧低着头,声音却刻意压低,模仿着宫中低等宫女那种谨小慎微、带着惶恐的语调,生硬地回答道:
“殿下说笑,奴婢……奴婢只乃一区区宫女,不敢。”
她用了“殿下”和“奴婢”,试图划清那道早已模糊不清、却又必须存在的界限。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不知是伪装,还是真的害怕。
“宫女?”沈瀛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近乎讥诮的寒意。他忽然伸出手,动作快得她来不及反应,冰凉的指尖已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
巷口漏进的微光,终于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他的。
沈鸾澜被迫对上他的眼睛,瞬间呼吸一滞。
他的眼睛果然有些发红,不是醉酒的那种浑浊,而是一种布满血丝、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某种激烈情绪灼烧后的痕迹。那双向来深沉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却像两潭被投入火把的寒水,翻滚着痛苦、愤怒、不解,还有一丝……被她那句“奴婢”和刻意疏离刺伤后的、清晰可见的狼狈与痛楚。
这眼神太过直白,太过滚烫,烫得沈鸾澜几乎要立刻移开视线。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哥,脆弱又偏执,危险又……令人心悸。
“宫女?”他又重复了一遍,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更近地迎视他眼底的风暴,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砸在她心上,“哪个宫的宫女,敢在宵禁前私自出宫?哪个宫的宫女,身上带着栖梧宫独有的苏合香?嗯?”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她身上那件粗劣的宫女服饰,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暴戾的怒意,又迅速被更深沉的东西覆盖。“沈鸾澜,”他叫了她的全名,声音嘶哑,“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沈鸾澜被他眼底的情绪和连番的质问震得说不出话,下巴被他捏得生疼,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看着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看着他额角隐约跳动的青筋,忽然意识到,他或许……找了她很久。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我……”她想辩解,想说她没有躲,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苍白的抵抗,“二哥……你放开我……这里是宫外……”
“宫外又如何?”沈瀛打断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愉悦,只有无尽的苍凉和自嘲,“是不是只有不在那皇宫里,不在那些规矩眼睛底下,你才肯这样叫我一声‘二哥’?”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摩挲着她下巴细腻的皮肤,那触感冰凉,却带着灼人的热度。“你告诉我,”他逼近,气息几乎拂过她的唇瓣,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撕裂般的痛苦,“那夜之后……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沈鸾澜耳边。
怕他?还是怕自己?
她瞳孔骤缩,一直强撑的镇定彻底碎裂,眼中只剩下无措的惊惶和被他彻底看穿的狼狈。
就在这时,巷口方向传来一阵整齐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声响——是夜间巡逻的城防司官兵!
沈瀛眼神一凛,捏着她下巴的手瞬间松开,却在她踉跄后退的刹那,猛地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迅速闪身躲进了巷子更深、更暗的一处凹墙阴影里。
他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将她牢牢按在胸前。沈鸾澜的脸被迫埋进他带着酒气和冷冽气息的衣襟,耳畔是他沉重而急促的心跳,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混杂在一起。
官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在巷口晃动。
“头儿,这边好像有动静?”
“许是野猫,过去看看。”
沈瀛的身体紧绷如弓,一只手仍环着她,另一只手已无声地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眼神锐利如鹰隼,盯着巷口的光影变化。
沈鸾澜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才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喉咙里几乎要溢出的呜咽。
这一刻,狭窄、黑暗、危险的巷道里,只有他们两人紧贴的体温,和悬在刀尖上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知道,有些一直被她刻意逃避的东西,在今夜这宫外的意外撞见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官兵惊扰中,再也无法继续掩埋。
而拥着她的这个人,他的手臂如此用力,仿佛要将她揉碎嵌进骨血里,再也不放开。
插入书签
这小子又吃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