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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进入巷子的是杨帆之和他的小厮来福。这所二进宅子,是杨帆之的产业。前几日好友黄川逸提起要用,嘴上说着会给租金,但他没指望能收钱。今日过来,是为了取回宅子里的私物。
到了宅子门前,大门敞开着。杨帆之一愣,回头问来福:“这宅子不出租的事,你通知牙行那边了吗?
“哎呀!我忘了。”来福一拍脑门,尬笑道:“世子,小的一忙把您交待的事给忘了。”
杨帆之皱眉,想着牙行不远,便道:“你现在赶紧去通知钱老板,办完事直接去巷子口马车边等我。”
“是,小的这就去。”
来福匆匆走后,杨帆之将门关好,还上了门栓,随后转身进入院内。
没一会儿,红裳取着水袋返回,见宅子门关着,又发现门上了锁,以为是自家姑娘已经离开,于是在巷子附近寻人。
杨帆之进入垂花门,走过穿堂道,金黄色的桂花在青石板上铺了一地,踩上去脚感极好。他脑中忽地浮现出上一世安芷芸初来这里时,她脸上艳羡的表情。
后来,安芷芸说喜欢这宅子,让他去问问好友能否割爱,可这宅子当时他已送给了黄川逸,为了顾及面子,哪怕夫妻怄气,他也没向好友开这个口。
杨帆之穿过天井,走入后院厢房,屋内虽无人居住,却是一尘不染。他取了私物正要离开,余光掠过窗外,顿时整个人蓦地僵在原地。
透过窗棂,他看见安芷芸静静地站在庭院的游廊下。
夕阳的余辉里,织金月白罗裙泛着一层柔光。一阵微风拂过,吹起她的发丝,也吹响了檐下的风铃。她微微仰头,用指尖去触碰还未消散的铃音,脸上露出稚气的笑容。
窗内的杨帆之怔怔地站着,呆呆看着,一度以为自己陷入了梦境。他抬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真实的疼痛感让他如梦初醒。这不是梦,那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快步走出厢房,朝庭院的方向走去,脚步声惊动了廊下的人。
“来了?”安芷芸以为是红裳来了,头也未回。
“嗯,来了!”
低沉的男声响起,惊得安芷芸猛然转身,待看清眼前人后,她指尖微颤:“你…你怎会在此?”
杨帆之斜倚着廊柱,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来租宅子,怎么?难道你也想租这宅子?”
“租?”杨帆之轻嗤一声,字字清晰:“这宅子是我的。”
“这宅子是你的?”安芷芸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她全明白了。
上一世她让杨帆之去问宅子的事,他却一口回绝,原来根源在这儿呢!突然,她对这宅子失去了所有的兴致。
“抱歉。”杨帆之淡淡道,“宅子我不租了。”
“正好!”安芷芸立即接话,“我也不想租了!”
她说完转身便走,她才不要和这个处处和她作对的冤家纠缠在一起。这一世,她要躲得远远的。
杨帆之没想到她一言不合立马翻脸,心中郁闷。又想起她和谢镇骁订亲的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她的背影扬声道:“好走,不送!”
安芷芸头也不回走到门边,取下门栓只打开一条门缝,便发现门外人头攒动,紧接着议论声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看清了吗?真是国公府世子在此养外室?”
“错不了,刚才站在垂花门边的女子长得可美了,没一会工夫,杨世子一进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这青天白日的,杨世子可真够风流的呀!”
“可不是,上次被逼着跳河的那位死了还没几日,这又养上一个。”
门外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吓得安芷芸赶忙把门关上,重新挂上门栓。
这时,杨帆之也从内走了出来,见安芷芸背抵着门板,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立刻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出了何事?”
“外头…外头全是人。”安芷芸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杨帆之自然知道她在怕什么。如今他们孤男寡女独处私宅,虽可以找理由向外人解释,可丫鬟呢?小厮呢?牙人呢?别说外头看热闹的人不信,便是自家人听了都难以信服。
宅子外,嘈杂声越聚越多,众人完全没有散去的意思,都伸长脖子,想亲眼瞧瞧国公府世子养了个什么样的女子。
宅子内,暮色四合,白日将尽。杨帆之看了眼天色,快步转身进入后院。再出来时,他手中拿着一件墨色大氅。
安芷芸怔怔看着递来的大氅:“这是……”
“嘘!”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抖开大氅,将安芷芸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随后俯身低语:“等会儿我护着你出去,在上马车之前不要抬头,也不要出声,跟着我走就好。”
“可你……”
他轻笑一声:“没事,反正我的名声早已狼藉,再坏一点也无妨。”
“吱呀”一声,众人发现宅子的大门被打开了。只见那位面如冠玉的国公府世子,半搂着一位裹着大氅的女子缓步而出。女子深埋着头,看不到长相,只露出一截纤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世子的衣襟。
刚刚还喧嚣的众人,此刻全都像是被点了哑穴,目光齐齐落在门口两人身上。随着杨帆之冷喝一声“让开”,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道。
大氅下的安芷芸低着头屏着呼吸,视线里只剩下自己的脚尖,清冷的雪松香萦绕周身,这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宅子到巷口的距离并不远,可此时她只觉无比的漫长,像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终于捱到了巷子口,她下意识想转向右侧将军府的马车,杨帆之却将她带往左边,扶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帘放下,隔开了外界所有的纷扰,她从大氅中探出脑袋,发现自己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杨帆之低声解释:“你不能用自己的马车,保不准会有好事者顺藤摸瓜到将军府。还有,刚才我在人群中看见你丫鬟红裳了,她还算机灵,没当场唤你。”
安芷芸疑惑抬头:“你怎么知道她叫红裳?”
杨帆之一怔,淡淡解释:“上次她来文渊阁找你时,我问过她。”
马车启动,缓缓驶离七星巷。二人并排坐在车中未再开口,车内气氛有些沉寂。为了掩饰尴尬,杨帆之从马车底坐下拿出一个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安芷芸本就口渴,见对方喝茶,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杨帆之见状,取出一个新茶盏倒上茶水,送到了她的面前,“喝茶吗?”
安芷芸正要接过,视线瞥见他手背上的伤。那伤口结了黄痂,部分痂已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淡粉皮肤。她心下了然:看这个伤愈合的程度,应该是半个月前在火场中灼伤的。
杨帆之的手又往前递了一寸,安芷芸回过神接过茶盏,小抿了一口,是他常喝的碧螺春茶。
“谢谢。”她声如蚊蚋,纠结半天还是开口:“你手背上的伤……”
“无碍。”杨帆之将手藏入袖中,垂下眼帘,“前几日,在家中不小心烫伤的。”
接下来,马车内又陷入沉默,两人默默喝着茶不再说话,等茶水见了底,杨帆之才打破沉寂,问道:“你为何想租那宅子?”
“我想开个绣庄。”安芷芸如实回答,顿了顿又道:“我已在牙行钱老板那里交了定银。”
说这话时,她低着头,用余光偷瞥杨帆之的脸色,刚才说不租买宅子了,那是气话,其实她挺喜欢那个宅子的。
只听杨帆之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来福按照吩咐,赶着马车在紫炎城内兜了好几圈,最终停在门庭若市的八仙楼门口。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安芷芸下马车前,犹豫回头,声音温和:“今日…多谢你。”
杨帆之一愣,随即轻轻点了点头:“不必客气。”
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候在对面,显然是红裳事先收到消息来这里等人。安芷芸钻进自家马车,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回到将军府后,她在丫鬟的伺候下,草草用膳、沐浴,接着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而此时国公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厅内灯火通明,脸色阴沉的杨老封君端坐上位,国公夫妇左右陪同,杨帆之跪在大厅中央,任由杨老封君如何询问,就是一声不吭。
他一个时辰前搂着外室从私宅出来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紫炎城。人们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情景,议论他如何护着新养的外室,又争辩他是否将人带回国公府正名等等。
国公夫人沉默不语,国公爷杨棣却焦急地看了一眼杨老封君,催促儿子:“帆之,你倒是说话呀!”
这时,坐在上位的杨老封君已没了耐心,重重地搁下茶盏,字字沉缓:“帆儿,祖母只问你一句,那女子如今身在何处?”
她听到消息,自家孙儿带着一个女子回了国公府,可她孙儿并未将人带回,且宁可挨罚也不作任何解释,所以她想找到那个女子,问一问事情的缘由。
若不是外室,让那女子出来当众解释一番,总比让外人胡乱猜测强。若真是外室,识相的就用银子打发走,不识相的,那国公府自有对付的手段。
杨老封君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杨帆之开口,只听他道:“祖母,您别问了,孙儿不会说的,你就当孙儿养了个外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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