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雀

　　李言的眼睛瞬间红了，但他倔强地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苏雀叹了口气，将书翻到下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青云巷207号"。
　　"但是，"她凑到李言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公主总会留下线索。等我们长大了，就按这个地址去找她，好不好？"
　　李言的眼睛亮了起来，小手悄悄握住了那张纸条的一角。就在这时，图书室的门被推开，生活老师探头进来："小朋友们，点心时间到啦！"
　　孩子们欢呼着涌向餐厅，李言却磨蹭着不肯起身。苏雀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去吧，今天有肉包子哦。"
　　看着男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苏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重新翻开《西游记》，在"三打白骨精"那一章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都是这些年来她收集的关于"苏霞"的信息。
　　妈妈忘记了他们，她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只想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苏雀看见了妈妈说的那个姐姐，她和故事上说的一样好看，像一个公主一样被众人簇拥，苏雀的成绩很好，小的时候就有苏霞教导，再加上他记忆力好，小学的知识她看一遍就可以记住，她考上了这个姐姐一样的初中，但不是一个年级，她初一一班，姐姐初二三班，姐姐好看，名字也好听，叫许青乐。
　　苏雀站在教学楼三楼的走廊拐角，手指紧紧攥着栏杆。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的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死死锁定在那个被簇拥的少女身上。
　　许青乐。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苏雀的心头。少女穿着整洁的校服，马尾辫高高扎起，发梢随着笑声轻轻晃动。她身边围满了献殷勤的同学，有人给她递水，有人帮她拿书包——就像童话里真正的公主。
　　苏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就是妈妈口中那个"不听话的女儿"，那个值得她抛下自己和弟弟的女儿。许青乐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无忧无虑，仿佛从未经历过生活的阴霾。
　　下课铃响起，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楼梯。苏雀被人流推搡着，不小心撞到了许青乐的肩膀。
　　"啊，对不起。"她低着头道歉，声音细如蚊呐。
　　许青乐却停下脚步，弯腰捡起苏雀掉落的笔记本："没事，你是...一班的苏雀吧？"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听说你今年才10岁就上初中，你读书好厉害啊。"
　　苏雀猛地抬头，正对上许青乐含笑的眼眸。阳光下，少女的瞳孔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眼尾微微上挑——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丹凤眼。
　　"谢、谢谢..."苏雀结结巴巴地回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到许青乐白皙的脖颈上戴着一根红绳，绳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质吊坠。
　　"这个..."苏雀鬼使神差地指了指那个吊坠。
　　许青乐笑着将吊坠托在手心："是我妈妈给的护身符，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她翻过吊坠，苏雀看清了上面刻着的"青乐"二字，以及一行小字："XA赠"。
　　XA。许安的首字母缩写。
　　苏雀的胃部一阵绞痛。她想起母亲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你姐姐有个很好很好的父亲..."原来如此，原来许青乐不仅拥有母亲全部的爱，还拥有一个正常的、爱她的父亲。
　　"你怎么了？脸色好白。"许青乐关切地问。
　　"没事..."苏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有点羡慕你。"
　　许青乐歪着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给，吃点甜的会好受些。"
　　苏雀接过糖果，指尖碰到许青乐的掌心，温暖干燥。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母亲的抉择——谁会愿意放弃这样阳光明媚的生活，回到那个充满暴力和痛苦的牢笼呢？
　　放学路上，苏雀独自走在林荫道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拖在身后。书包里装着许青乐给的那颗糖，她始终没有拆开。
　　"姐姐！"
　　李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雀转身，看见弟弟抱着一摞书朝她跑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
　　"今天老师表扬我了！"他气喘吁吁地说，"说我进步很大！"
　　苏雀揉了揉他的头发，突然发现弟弟的眉眼和许青乐有几分相似。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刺。
　　苏雀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枯黄的落叶擦过她的脸颊。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清晰地看见苏霞正温柔地为许青乐整理衣领。母亲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双手曾经在阴暗的偏房里，颤抖着为她包扎被李勇打伤的膝盖。
　　"妈..."这个字眼卡在喉咙里，像块烧红的炭。
　　苏霞的笑容明媚得刺眼。她将许青乐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这个画面与记忆中的母亲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是在煤油灯下教她认字时，会用树枝在地上写"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苏霞；一个是现在这个，穿着米色风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的陌生女人。
　　李言拽了拽她的袖子："姐姐，那是...妈妈吗？"
　　苏雀没有回答。她的视线死死锁定在苏霞左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精致的腕表，表带恰好遮住了曾经被麻绳勒出的疤痕。母亲全身上下都焕然一新，仿佛那个在雨夜里仓皇逃命的女子从未存在过。
　　许青乐突然转头看向校门口，苏雀下意识地拉着弟弟躲到树后。她听见许青乐清脆的声音："妈，我们楼下今天新来了个转学生，眼睛长得好像你..."
　　苏霞的笑声随风飘来："是吗？那一定是个漂亮姑娘。"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捅进苏雀的心窝。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母亲记得许青乐班上来了转学生，却不记得自己还有两个孩子在世上某个角落活着。
　　"姐姐，你的手..."李言小声惊呼。
　　苏雀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落叶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她想起无数个夜晚，母亲在煤油灯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小诺，这世上没有打不赢的仗，只有不敢拿起的刀..."
　　而现在，这把刀正深深插在她自己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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