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春

　　明蓁看着府里的摆设，有花有树，在阳光下甚是好看，不像秋日，倒像是春天。

　　百花齐放的春天。

　　明蓁想到阿娘，心中止不住的波澜，她朝李嬷嬷点头，随她走过去。

　　府里人少，一路上没见到几个，很是安静，依稀还能挺好鸟叫声，李嬷嬷带着明蓁穿过几条小道，这才停在一个院落外面。

　　李嬷嬷带着明蓁走进院子，推开一道房门，明蓁提裙便要踏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她心里终究是胆怯的，她怕阿娘对她的感情淡了，他们已经有女儿了，她来了又算什么。

　　李嬷嬷进去见明蓁站在原地，刚要询问，就见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语气里忍不住的惊喜，“是挽挽吗？”

　　挽挽。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唤她了。

　　明蓁突然觉得眼睛很酸，像是她离开了很久，也依旧有人记得她。

　　她勉强笑着，走进了屋子，里面坐着一个女人，脸色苍白，头发绾在脑后，眉眼柔和，只一眼，她就认出来了。

　　她听闻祈说过，她的母亲不姓裴，姓苏。

　　李嬷嬷扶起她，她看着明蓁，眼梢微红，明蓁见她行动有些不便，走到她的面前，有些不自然地唤道：“阿娘。”

　　六年了，终究有些生疏。

　　苏鸢应了一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却又流了眼泪。

　　她将明蓁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他，“我的挽挽终于找回来了。”

　　明蓁忍住没哭，任由她抱着，她原本还以为，她会不再喜欢她，她看着苏鸢如今这幅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看来，这六年，她们都过得不好。

　　“阿娘，我好想你。”

　　明蓁这么说着，眼泪也止不住了。

　　李嬷嬷也擦了擦眼泪，这几年，她知道夫人一直在找姑娘，偏偏怎么也找不到。

　　苏鸢放开明蓁，见她身上都没什么肉，心里又一阵心痛，她的挽挽，怎么会吃那么多苦。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屋子里，无端让人感到温暖，这种感觉，只在闻祈那儿有过。

　　明蓁看得出来，苏鸢的身子羸弱，抱着她的力气很小，但感情是真挚的。

　　苏鸢带着明蓁坐下，倒了一杯水给她，“挽挽敢了那么多天的路，饿不饿？”

　　明蓁摇头，接过她的水，她也不喜欢喝茶，觉得很涩。

　　女儿找回来的喜悦让她少了很多病气，这些年她一直念着女儿快回家了，日夜等待。

　　她握着明蓁的手，“待晚上，你爹爹便回来了，还有，你还没见过你的姐姐和弟弟。”

　　听着前半句，明蓁心里还有些喜悦，听到姐姐后便像泼了一桶冷水，即使早就听闻祈说过，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她看着苏鸢，佯装不解，“阿娘，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一个姐姐。”

　　苏鸢观察着明蓁的脸色，“那是你父亲从旁支带来的女儿。”

　　但明蓁自进门来就带着的笑容顿时没了，苏鸢见状，面露担忧，“挽挽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明蓁莞尔一笑，眼里辨不出情绪，“阿娘喜欢她吗？”

　　她着实没想到，接她的不是爹娘，也不是爹娘派去的人，而是一个没多大干系的堂哥。

　　她向来敏感，能看出明屿白与她的爹娘并不热络。

　　苏鸢听出她话里的冷意，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放在她的衣袖里，给她捂热，“不要这么说，她也是你的姐姐。”

　　明棠刚来时，她并不喜欢明棠，可日子过久了，慢慢地，她也接纳了她。

　　不惹事生非，明蓁和她一块，会好些。

　　明蓁心里不知做何感想，苏鸢一边给她捂手，一边替明棠说话。

　　她能看出苏鸢对她的情感不是作假，可她接受不了，她在南溯一个人等了他们那么久，而他们却有了个女儿。

　　明蓁不是大方的人，她很自私，甚至敏感，她接受不了她的母亲爱护着别的女儿。

　　这几个月闻祈对她好，让她差点忘了她是怎么样的人，她总是患得患失，裴月说她不配，闻越说道痴心妄想。

　　苏鸢见明蓁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又疼了几分，明蓁安静时特别乖巧，像是那种受了委屈也不会说的。

　　这样想着，苏鸢无比愧疚，她总是想，若她那时能一直陪着挽挽，她是不是便不会走丢。

　　苏鸢把明蓁抱进怀里，明蓁有些委屈，“可我不开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在苏鸢面前这么说。

　　苏鸢没有生气，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对明蓁有很大的耐心，她轻声问她怎么了。

　　明蓁从她的怀里坐起来，有些委屈，“阿娘有了新女儿会不会不疼我了。”

　　明蓁知道这样很冒昧，可长了嘴便要说。

　　或者长嘴也没用，要在在乎自己的人面上长嘴才有用。

　　她以前没用，是因为本就没人在乎她，可阿娘不一样，她对她还是在乎的。

　　苏鸢笑了，又有些愧疚，“阿娘喜欢挽挽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疼呢，只是阿娘今日出不了门，没法亲自去接你，派人去也不放心，只能让你堂哥去接你。”

　　明棠只是明氏旁支的女儿，又双亲皆亡，自从她被收养，苏鸢自认从未亏待过她，时间久了，她也将她当做女儿。

　　她接纳明棠，认了这个女儿，可挽挽到底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明蓁鼻子有些酸，“阿娘可不要食言。”

　　苏鸢身子实在不好，她刚和女儿重聚，李嬷嬷就端碗进来，告诉她该喝药了。

　　明蓁看着苏鸢苍白的脸色，抿了抿唇，苏鸢端过药，宽慰她，“放心，阿娘过几天便好了。”

　　苏鸢看着明蓁，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她越过她，直接从一个孩童，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可惜，没赶上及笄。

　　苏鸢喝着药，眼睛都没眨一下便一饮而尽，像是习以为常。

　　明蓁看向窗外，稀稀疏疏的阳光透过树叶，照进屋子里，她想到了闻祈，只是隔壁院子里不会有他了，她还不知道他家在哪。

　　苏鸢还想和明蓁说话，李嬷嬷便让她歇息了，明蓁看着苏鸢脸色不好，也让她好好歇息。

　　李嬷嬷安置好苏鸢，看着明蓁，语气尽量放和蔼，“姑娘一路上该累了吧，老奴带您去院子里。”

　　明蓁点头，随她出去。

　　府里很美，什么花都有，人却很少，明蓁不喜欢人多，这个府邸，让她感到安心。

　　她有家人了。

　　明蓁的院子离苏鸢的最近，明蓁走进院子，能看出置办很久了，但又没人住过的痕迹。

　　里面还有一个秋千椅，也是在一棵树下，透着斑驳的日光。

　　和闻祈院子里的一样。

　　李嬷嬷见明蓁心情不错，向她解释，“这是夫人刚搬进府里时便让人准备好的，一直给姑娘留着。”

　　明蓁嗯了一声，李嬷嬷见她没多大欢喜，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以前的明蓁总是活泼爱笑的，可今日没笑过几次。

　　明蓁现在只觉得头疼，今日想得太多了，她想休息。

　　李嬷嬷看出她的疲倦，让一个红酒带着她去院子，便回去照料苏鸢了。

　　红酒看着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岁，脸上带着婴儿肥，眼睛圆溜溜的，时不时地看向她。

　　明蓁忍不住皱眉，因为秋雨，她并不喜欢有人贴身伺候，以免什么时候被投毒都不知道。

　　红酒看着明蓁，脸有些红，“姑娘，你真好看。”

　　明蓁正头疼着，怀里还带着包袱，没有理会她，她只想赶紧上床睡一觉。

　　红酒见明蓁不理会只好低着头不再说话，心里却闷闷的，姑娘好像不喜欢她。

　　进了院子，人也不多，见她来恭敬的行礼便做自己的事，明蓁跨进房间，终于忍不住躺在榻上。

　　她让红酒将门带上，便彻底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明蓁听见一阵哭闹声，尖锐得让人心烦。

　　明蓁坐起身，喉咙干哑，头也有些疼，回京的路上明蓁不只生过一次病。

　　她知道，应是今早着凉了。

　　门外的吵闹声实在刺耳，明蓁皱眉，推开房门，就见红酒跪在地上，一个五六岁的胖墩在地上哭闹。

　　“哭什么？”

　　明蓁走下去，让红酒说清楚是什么事，红酒偷偷瞄了明蓁一眼，回道：“小公子非要进去，我说您在歇息，拦住他，他就摔倒了。”

　　明蓁看向面前哭闹的胖墩，让红酒起来，红酒啊了一声，指着自己，“我吗？”

　　见明蓁点头，红酒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看着明蓁，实在是受宠若惊。

　　小胖墩不哭了，看着明蓁撇嘴，“你为什么罚她？”

　　明蓁看着小胖墩，穿着锦衣华服，被养的白白胖胖，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她的弟弟，叫什么来着她忘记了，只是两人没有什么感情，“她没做错，我为什么罚她，倒是你，扰人清梦。”

　　红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明蓁。

　　明源不服气，“可你是我的二姐，你要帮着我。”

　　明蓁皱眉，“我不是你二姐，这里也不欢迎你。”

　　明源又哭了起来，嘟嚷着明蓁不认他，明蓁本就头疼，腹中更是饥饿难忍。

　　“来人，将他送出院子。”

　　明源顿时不哭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明蓁，周围的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最后还是明源自己气鼓鼓的离开了。

　　红酒本来扶着明蓁，明蓁却突然靠在她的身上，红酒身子僵住，就听明蓁说道：“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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