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作者:明日春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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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唤魂


      隐元会地字叁拾贰归档,东海鬼船事件报告:

      海域风向难研,自有记录以来,于东海上遭遇风暴海难遇难的各类船舶不计其数,世人也只当其为时运不济,只暗自叹息为罢,然据隐元会分析,东海上有一条特殊的航线,每隔八年都将发生一起船舶失踪事件,同期在此条航线上行驶的船只反馈并未遭遇风暴等极端状况,也并未找到失踪船只的遗骸碎片;而在八年之后,这艘失踪了的船舶又再次出现,并吸引另外一艘船只靠近,随后两艘船同时消失不见。据观测,消失后再出现的船舶之上并未再见到之前的船员,船舶呈现海底深埋多年的状态,于理论而言并无再次航行的可能性,鬼船的传说也因此在东海海域之上开始流传。

      渔民们对于此类鬼船并无反抗之力,只能在远远遇到时迅速转身离开,但在经过了统计之后,我们找到了鬼船挑选下一任的规律:中型船只,载员人数在三十至五十人之间。但也有人提出这并不是非自然现象,而是人为行为,在鬼船事件逐渐传播开之后,人们会有意在特定年份远离这条航线,但近两回鬼船所吞噬的船只及其人员……

      【被有意涂抹掉的字迹】【涉密档案,甲级以上方可申请档案查阅】

      根据人为行为这一假说,鬼船在本次事件中选择受害船只属于自身的寻觅行为,究其本源,能够为鬼船提供祭品的组织在这次祭祀活动之前就已受到了重创,失去了稳定祭品来源的鬼船只能根据本能进行行动,而受害船只上携带了大量歌姬舞姬,故在众多航船中被选中;鬼船所吸引到的另外一只船隶属于东海的武林门派,本不受鬼船干扰,但其主事人的行为破坏了鬼船的正常“狩猎”行为,并通过火炮等大型武器重创了鬼船肢体,派遣弟子前去受害船只上引帆,拖挂船锚,加速行驶出了鬼船的影响范围内。

      但所有进入到了鬼船影响范围内的人员都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精神损伤,在行驶离开影响范围之后,另外一艘船上的巫祝人员对受害船只上的人员举行了一场小型的仪式,略微稳定了其精神状态,但长久的损伤必定跟随他们直至死亡的来临。随后,他们抛弃了受害船只,将其中所有的人员集中在一艘船上,并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门派内,本次鬼船事件中:鬼船本身受到重创,死亡人数十二人,受伤人数十九人,均为受害船只上人员,所有见到鬼船的人员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损伤,八年后鬼船是否还会出现,需另待观察。

      呓语,呻吟,哭喊声将原本宁和的氛围打破,几乎所有人的心都还沉溺在方才的动乱之中,不论是见着谁都还疑神疑鬼得很,靳煜言起身将还尚有一丝缝隙的窗户掩紧,外头的声响终于不再能传进来,只是闷闷的在外头作响,船舱的设计更让房间像极了一个紧闭的盒子,而他只能枯守烛火的燃烧时发出的炸裂声和床上不时加重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海上能发生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从来没有人正面与那鬼船交手过,海上的船都对其避之不及,情形急转直下,云宸当机立断,命令手下的人将船舱内藏着的炮火对准那艘已经不堪一击的船,那艘船的确是被炸开了,可对它造成的影响削弱得微乎极微,而在腐朽的船舱里,透露出一股深不见底的黑暗,似乎要直直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但终归是减缓了鬼船的行进速度,也正在这时,她派了几名胆大的弟子去到那艘船上,把船帆升起,又拿绳子将两艘船连接上,这才拖着它逃出了鬼船的吞食范围。

      那艘船上的人都状似疯癫,也难以分出水手去操作另外一艘船,云宸便下令将船上的所有人带回蓬莱的船上,那艘船就不要了,“或许鬼船想要的只是一艘船呢?”怀着这样的心思,她命令手下的弟子将连接两艘船的绳索砍断,无人操纵的海船安静地停泊在海的正中央,过几日下场雨,甲板上的血迹就会被冲刷殆尽,等到风暴季到来,或许它会在狂风骤雨中被碾成灰烬,又或者被鬼船追上,拖入海底,等到八年之后再出现在这片海域之上。

      靳煜言一开始是不同意贺楼应去做那场法事的,他看得见自相识以来他眼底逐渐加深的青黑,也能在不经意间触上他伶仃的身子。但贺楼应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他只会轻轻拨开靳煜言攥住他的手,低声安慰道:“不碍事,只是丢了魂而已,叫叫就回来了……”可是海面如此辽阔,走丢的灵魂顺着海风四处散去,又如何找到归来的道路。他又带上了那枚古朴的面具,站在船头吟唱着山野间的歌谣,温柔得像初春拂过枝条的风,唤醒沉睡的生机,让迷路的灵魂乘着萨满的呼唤找到此世的栖息所,回到□□之中。

      曲尽事结,他方才摘下面具,敲响腰间挂满流苏的小鼓,唤回众人归于天际的灵识。“还好,他们的灵魂还没有被拖到最深的地方去……”贺楼应这样想着,嘴角流露出一丝自己也不曾发掘的笑意,但就在他试图告诉大家已经无碍了的时候,病弱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接二连三透支带来的压力,只觉身下一软,就要向前跌去。

      精瘦的腰肢被稳稳的扶住,来人接过他手中的一切物品,语气中都带上了些指责的意味,“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好累,他想,在意识模模糊糊消失之前,他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可以依靠的,让人放下一切不管不顾的安慰。直到远离了吹得人头疼的海风,躺到柔软的床榻之上,他方才不再强撑,接着那股疲倦睡了过去。

      没到夜里,贺楼应就发起了烧,似乎已经对这样的病痛习惯了,尽管烧得全身都难受,但他仍旧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是面上烧出两团酡红,映在苍白面色上显得格外狼狈。靳煜言发觉之时,他已经烧的快人事不省了,唯独手里还攥着那枚小鼓上的流苏不放,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掐进了肉里,留下好几处月牙般的痕迹。没办法,只能一点点揉开,从手腕到手掌,再顺着经脉的方向捏软僵硬的指节,被夺走了手中之物,他只能虚弱地在方寸之间寻找着自己所依赖的东西,靳煜言怕他又和之前一样,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反而把自己弄伤,便四处寻觅着一些更为柔软的替代品:被角,没力气拽不住,衣料,太过单薄,他翻遍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丝柔软的物品。未果,只能十指紧扣住他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想让烧糊涂的人能够稍微放松下来一些。

      侍女持着灯从房外路过,在暗黄的窗户上投下一闪而过的身影,她们脚步匆匆,前去奔赴下一个任务,去关怀那些本该被鬼船吞食的众人。来来往往闪过的身影如死前所能窥见的走马灯,他忽然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永远持续下去,不用去面对海上未知的风浪,不用去承担本不应该由他们承担的责任,他只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在贴近死亡的地方,永远守着一个人,仅此而已。

      他将烧得滚烫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脸上,伸手去触碰那双紧阖着的眼,“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道,“能告诉我这么些年,你都去哪里了,是怎么过的吗,小应?”

      房间里静悄悄,回答他的只有逐渐趋于平缓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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