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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鳄鱼的春天
“叫姜百慧是吧,”房东低着头,一手握着自家房租账单,一手拿着手搓烟,“我看看,啧,要不你住803,”闻言,姜百慧急忙点头,“一个月800。就不额外收你水电费了啊。”
烟雾缭绕,姜百慧看不清账单,但这确实是她能找到的很划算的房子了。
她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房东抬起眼,眼前这姑娘眼睛亮晶晶,两个长长麻花辫正在胸口,土气的衣服配上潮湿的天气,让人心烦。她把烟掐了,丢到楼梯口,姜百慧就这么提着行李住进803。
不对,不是住进,是躺进,因为803不是房子也不是房间,而是床位。不额外收水电费则是因为这儿没有独立的浴室,唯一需要用电的是头顶上一道夜晚就会被无数微虫包围的灯泡。
姜百慧带上房东给的锈钥匙,进了屋门,她嘴里念叨着803,一排排床位,走到底,她还没摸出规律,又从底走到头。
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床位,真是夹缝中生存,她躺上去,把钥匙放在枕头旁,手上还残留着铁锈的味道,姜百慧望着上铺的床板,对大城市的有色眼镜有些脱色了。
姜百慧坐了一天绿皮火车,如今总算可以安心躺下来了,不过周围是窃窃私语,她的心慢慢又紧张了起来,一夜未眠。
听了半宿的夜话,“李姐”这两个字的出现频率格外高,一晚上,姜百慧听到了各种声线的“李姐”,此人似乎挺有资源的。
比如,李姐可以知道哪哪个街道需要新的环卫工,哪哪的餐馆又招端盘子的了,哪哪个老人需要照顾,哪哪个小孩需要辅导功课,哪哪个人家出了什么新鲜事。
“你们谁要干?”
几声“李姐”后,大家便入了眠。
姜百慧听了几天夜谈,发现小孩那个,她不常提及,因为这里的妇女朋友们都没怎么上过学,只有李姐提到她那在老家上学的乖巧儿子时才会提一嘴这里的小孩。
姜百慧的上铺是个内敛的外乡女,慢慢地,她得出第二个结论,即,她住的这个房子里没有本地人,后来她给许繁奇讲时,许繁奇说,“本地人怎么会住那里。”
内敛的外乡女名叫何花,姜百慧和她真是土的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同性相吸,几次交流,姜百慧和她成了一对好友。
何花最开始也带着和姜百慧一样的有色眼镜打量这座城市,只不过,这层美好的颜色被这座城市连绵的雨冲刷掉了,她还没来得及换一副新的,彩虹就出现了,彩虹出现又消失,何花的热情也不知所踪。
“再见了,”姜百慧听见上铺传来的声音,她竖起身,探出头,何花的头发落到姜百慧的头发上。“春天过去,我可能就不会再来这里了。”姜百慧觉得何花的普通话有些差,她咋听不懂呢。
“为什么?”
“因为何花来到了这里啊,”姜百慧和许繁奇边拼拼图边说,“我怎么完全不记得有她这个人呢?”许繁奇看向姜百慧,阿慧拼得好慢哦。
“因为她回老家了呀。”
“阿慧回哪个老家?”许繁奇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呆呆地问,“吃不吃水果呀,小姐?”
“不用了,谢谢,请问你是李姐吗?”
“李姐”摆摆手,“您跟我不能叫姐,我得是李姨了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那李姨,你还记得姜百慧吗?”
李姨用手磨搓磨搓下巴,“挺熟悉的,怪熟悉的,蛮熟悉的,啧。”
“就是,眼睛挺亮,头发挺长,年轻人。”
“年轻人?我倒是知道一个姜百慧,不过算下来,她也该三十好几赶四十了,不年轻了。”
“就是她!你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吗?”
“我想想,好像在河什么地,河什么来着,哦对了,河周!”
“谢谢!”
要说这个李姨还真是挺厉害,连姜百慧家里几口人,父母做什么的都知道。
许繁奇让助理给李姨的儿子换了份翻三倍薪水的工作,就出发去了河周。
许繁奇把车窗摇下去,风把头发丝吹起,她看着前方,一时有些恍惚,她闻到麦稻香,闻到风雨尘埃的气息,又把车窗摇上去,继续开车。
时见到河周,不是一段短距离,许繁奇开着车回忆起此前二十三年的种种,在外公家长到八岁被接回和许繁奇一起居住,遇见阿慧,绑架,知道阿慧死了,然后看着自己的父亲出轨后被许费平,她的亲哥哥杀掉,看着许费平进精神病院,然后发现许从简沉静下去,渐渐消失了。
地下车库的昏灯照在拐角处拥吻的两个人脸上,许繁奇和许费平坐在车上。许繁奇抓着座位,张嘴又闭上,一旁的许费平的汗从脑门流到车座上,手紧紧攥住。
许从简握着方向盘,看着自己前不久和自己过完二十五周年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
许从简几天前收到照片后很平静,她之前收到过不少这样的照片,但无一例外都被她本人亲自打假,不过这次的照片有点太清晰了。寄这种照片的人大多都是些三无媒体来向她索要封口费,不过拿到的都是律师函。所以在又一次收到这种照片后,她二话没说就让秘书查了邮寄人,这次与以往不同,因为,邮寄人是她父亲的下属。
她回到老宅,想起自己和费松源初见时的情景,当时费松源只是个穷学生,只是因为喜欢,因为读了基本热烈追求爱的书就和费松源在一起了,真想穿梭回去把费松源掐死,真是可笑。
“明天下午七点,带着你儿子和你闺女在你家地下车库等着,我给你准备了一辆新车,让你看看你当时吵着要在一起的人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回到家后,许从简左看右看,觉得费松源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一时难以接受枕边人如今有了新的枕边人。
许从简梦见自己回到大学城,和费松源一起逛街,在板凳上吃面,听着他和他们共同的好友说了一遍又一遍的“一切从简。”
醒来时,许从简觉得一切可真神奇,有些人到底是一直如此还是慢慢变心的呢,许从简和费松源的感情像是一串项链,细细的链条上镶满钻石,中间有颗巨大的红宝石,这条项链有些不牢靠了,是钻石掉光了呢,还是宝石要碎了呢。
“看到了吧?”
许繁奇呆呆地坐在车上,许费平和许从简都下了车,只有她还在车上,许从简叫了她一声,她回过神,也从车上下来。
回忆结束,许繁奇觉得此前二十三年,虚无缥缈,像是行走在水中的木板桥,只要踏上去,就会有水溢在鞋子上。
“您已到达目的地——河周。导航结束,欢迎您的下次使用,希望您有一趟美好旅途。”
许繁奇在一家丧葬馆前下了车,河周如今早已翻新,姜百慧的那个老家的老家早就已经被拆迁建成高楼大厦,姜百慧的父母也早已不在人世。
找到姜百慧的墓园位置,她又重新开上车。
思念亡魂不可怕,重复思念并且陷在思念里才可怕。
许繁奇带了一束花来到姜百慧墓碑前,瓷像上的姜百慧眼睛亮晶晶,两双麻花辫正在胸前,或许是黑白照的原因,一点也不土气了。
她的墓碑上写着——我知道,春天会来到。
风吹起来了,许繁奇把花放下,抬头时看见,燕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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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没写全,所以写了个番外,阿慧这个人物是现编的,没想到后面她会有这么多戏份。本来是想在车上赶完的番外因为车祸延迟了,平安健康是我觉得最重要也是我最喜欢的祝福语,祝各位、我自己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