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光

　　耳鸣声越来越响，像有无数只蝉在脑子里嘶吼。李婷和赵琳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皮肤上，疼得我几乎要炸开。
　　郑翊明就站在旁边，背对着我，不知道在跟谁说什么，侧脸的线条冷得像块冰。他好像完全忘了地上还有一个快要被淹没的我，忘了他说过“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原来那点暖意，真的只是幻觉。
　　“你们看她那样子，是不是被说中了，急了？”李婷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得意，“也是，爷爷刚走就勾三搭四，确实够不要脸的。”
　　“勾三搭四”四个字像把锤子，狠狠砸在我心上。爷爷的脸在眼前晃过，他笑着给我塞糖，说“我们栀夏是好姑娘”。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拿爷爷来侮辱我？！
　　一股热气猛地冲上头顶，所有的理智瞬间崩塌。我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抓起桌上的书本，朝着李婷砸了过去。
　　“你他妈闭嘴！”
　　书本砸在她肩上，她尖叫一声，后退了两步，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错愕和愤怒：“沈栀夏！你敢打我？！”
　　“我让你闭嘴！”我红着眼冲过去，手指死死攥住她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她肉里，“谁让你说我爷爷的？！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放开我！你个疯子！”她挣扎着，手胡乱挥舞着，指甲刮过我的胳膊，留下几道血痕。
　　赵琳见状，立刻冲上来拉我：“沈栀夏你干什么？疯了吗？！”
　　“滚开！”我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滚，烧得我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一个念头——让她们闭嘴，让她们为侮辱爷爷付出代价！
　　我扑过去，抓住赵琳的头发，狠狠往旁边一拽。她疼得尖叫，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沈栀夏！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打我？！”
　　“无冤无仇？”我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你造我黄谣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无冤无仇？你拿我爷爷说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无冤无仇？！”
　　教室里一片混乱，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尖叫声、劝架声、惊呼声混在一起，像一场荒诞的闹剧。有人想去拉架，被我红着眼的样子吓退了；有人拿出手机拍照，闪光灯在眼前晃来晃去，刺得人眼睛疼。
　　“我说够了！你们两个听不懂吗！”我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拳头不受控制地落在她们身上，“给我道歉！给我爷爷道歉！”
　　李婷和赵琳被我打懵了，起初还挣扎着还手，后来只剩下哭喊和求饶。可我像着了魔，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她们那张嘲讽的脸，耳边只有那些肮脏的话。
　　直到有人从后面抱住我，力气大得像铁钳，把我死死箍住。
　　“沈栀夏！别打了！”
　　是郑翊明的声音，带着点急意，还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温热的，却让我觉得比冰还冷。
　　“放开我！”我挣扎着，眼泪糊了一脸，“让她们道歉！让她们给我爷爷道歉！”
　　“她们错了，我让她们道歉，你先冷静点！”他把我往旁边拖，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你这样会出事的！”
　　“出事？我早就出事了！”我哭喊着，手脚并用地挣扎，“你不是看见了吗？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看着她们欺负我？！”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任由我的拳头落在他背上，一声不吭。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们，眼神里有震惊，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冷漠。李婷和赵琳坐在地上哭，头发凌乱，衣服被扯得不成样子，看起来狼狈极了。
　　班主任闻讯赶来，看到教室里的狼藉，脸色铁青：“都干什么呢？！沈栀夏！李婷！赵琳！跟我去办公室！”
　　郑翊明松开了手。我站在原地，浑身发抖，胳膊上、手背上全是划痕，火辣辣地疼。看着地上哭嚎的两人，看着周围冷漠的目光，看着班主任愤怒的脸，再看看郑翊明，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心里那点残存的暖意，彻底凉透了。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为了两个不值得的人，为了几句肮脏的话，我像个疯子一样动手，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值得吗？
　　一点都不。
　　班主任在办公室里训了我们很久。李婷和赵琳哭哭啼啼地控诉我的“暴行”，说我“因为被戳中痛处就恼羞成怒”。我没辩解，也没哭，只是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绿得发亮，像极了爷爷老宅院里的那棵。
　　最后，班主任让我们互相道歉。李婷和赵琳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眼睛却瞪着我，像要吃人。
　　轮到我时，我看着她们，突然笑了：“我不道歉。”
　　“沈栀夏！”班主任厉声呵斥。
　　“我没错。”我看着她们，一字一句地说，“她们侮辱我可以，但不能侮辱我爷爷。这拳，是她们欠我爷爷的。”
　　说完，我没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阳光落在地上，亮得刺眼。郑翊明站在走廊尽头，看到我，想走过来，我却转身进了楼梯间。
　　我不想再看见他。
　　不想看见他的沉默，不想看见他的旁观，不想再想起那些曾让我觉得温暖的瞬间。
　　楼梯间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带着点凉意。我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空荡荡的操场，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爷爷，对不起。
　　孙女没本事，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自己。
　　爷爷，我好想你。
　　好想再吃你给的糖，好想再听你说“我们栀夏是好姑娘”。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呜咽的声，像谁在哭。我蹲在楼梯间，抱着膝盖，哭了很久很久，直到上课铃响了，直到走廊里彻底安静下来，才慢慢站起身。
　　脸上的泪痕干了，只剩下紧绷的疼。我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的，没有糖，也没有勇气。
　　以后的路，大概真的要一个人走了。
　　一步一步，走得像踩在碎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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