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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
最终,他说出的,是这三个字。
声音低哑,却无比清晰。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只是一个简单的请求。
但对于向衍来说,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直白的示弱和挽留。
“好啊。”
江簌应得轻描淡写,仿佛他刚才提出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邀请。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陷入他的指缝,拉着他朝书房外走,恢复了惯常的懒散,“不过那些东西今晚就算了。”
偏过头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她意有所指,“对着张苦大仇深的脸,我下不去手。”
向衍踉跄一步跟上,听着她的话,先是愣住,随即便被荒谬地释然与羞恼混合的情绪淹没。
他抿了抿唇,更紧地回握住她的手。
“用。”他坚定道:“今天就用。”
他用了些力,止住她的脚步,认真注视着她,一字一顿,“我不想,再只当一个看客。看你们……玩这些我理解不了也参与不进去的游戏。”
江簌静静与他对望,隔了会儿,只叹了口气。
她安抚似地托住他的侧脸,让他低下头来,一个稍瞬即逝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直到掌心的温度浸透他微凉的皮肤,江簌才缓慢开口,轻得像叹息。
“向衍,别闹脾气。”
这是他们之前,目前唯一一个不存在任何情/欲的吻。
向衍很难将它单纯归结于江簌的心软。
他垂着眼睫,任由那温热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半晌才在唇边漾开点笑。
他想,他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向衍没用什么力道地握住她的手腕,似是提醒她停止,又似是期待她继续。
他嗓音幽幽:“今天这副‘失态’的戏码,你喜欢吗?”
江簌听到他这将一切情绪推给主观目的的话倒是不惊讶,毕竟他这人就是这样,弯弯绕绕,像盘起来的麻花。
她当下心情颇好,乐得顺着他说几句。
“很蠢的办法。不过还不错,有待改进。”
他也没反驳,笑得宛若得逞一般:“那看来怪我低估了自己,上次应该说你一定会来的。”
看他提起上一次,江簌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心照不宣似的,这件事就翻篇了。
江簌理所当然留宿在他家。
她刚躺进客房的床不久,门就被敲响了。
向衍颇为绅士地在外面低声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江簌原还想装傻故意问一句“你进来干什么”,话还没说出口,那个被她误认作有绅士风度的人就已经大咧咧走了进来。
“请问可以共享一张床吗?”向衍依旧询问。
“如果我说不可以,你会出去吗?”江簌反问。
向衍堂而皇之摇头,“不会。”
他不紧不慢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两人之间隔了一拳距离,勉强算得上同床共枕。
江簌微微偏过头看向衍背对着她躺着的身影,估计着他大概再过多久会装作不小心蹭到她怀里。
但她确实困了,再等下去一会儿可能要被弄醒。
她直接侧过身,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搂紧怀里,鼻尖蹭到他的后颈,感受到他僵硬一瞬后骤然放松的身体。
掌心下的皮肤在微不可查地颤抖,江簌没忍住支起点身子看他是不是在偷偷哭。
虽然她也明知道这个可能几乎不存在……
她低下头,正对上向衍含着笑意的眼,和怎么也压不下去的低笑。
江簌无奈,只将人再往怀里带了带,警告性捏捏他的腰肉。
他立马安分了些。
只是唇角又隐秘地翘了翘。
这一晚倒是出乎意料的什么也没发生,向衍就这样安安静静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过于安静的表现致使江簌直到坐在餐桌上吃完早饭也仍尚存一丝怀疑。
手机弹出条消息,是向浔发来的。
向浔:姐姐,我下午还有课。
向浔:我先回去啦。
没问她一整天究竟去了哪里,也没问她为什么彻夜未归,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种不哭不闹的懂事,反倒比以往看到那些一连串的信息带来的情绪波动更大。
偶然间恍若一根极细的针,在她心头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
不疼。
但存在感极强。
江簌看着屏幕上那两条消息,指尖在边缘摩挲几下,终究还是没回复,熄了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她迟缓地抬头看看对面悠闲啜饮咖啡的男人。
向衍今日穿了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领口松垮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在这般温和的氛围之中,整个人多了些难得的柔软。
“小浔?”他放下咖啡杯,不咸不淡问了句,像是随口一问。
“嗯。”江簌拿起他手边的牛奶喝了一口,“说他先回去了。”
向衍轻轻“哦”了声,视线晃晃悠悠落在她脸上,端详着她的神情,发现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确认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餐厅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江簌有些疑惑了,看不出这两个人今天怎么出奇一致,像是在对着犯别扭一般,表现得如此奇怪。
她忽然就没了什么继续吃下去的兴致,没再理会不知道在处理什么文件的向衍,站起身径直去了沙发坐着。
微信置顶是她妈妈江清的聊天框,开头顶着个新消息的红圈,点开后弹出的是几句日常性问候的话,丝毫没提及任何有关她近期感情生活的事,看上去倒像是全然不在意了。
但江簌是决然不信温俟久那家伙会老老实实不通风报信的……
大概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混乱的关系状态吧……
身边窸窸窣窣地有些小动静,江簌抬眼看去,向衍理所当然地落座在她身后,几乎与她紧贴着。
甚至在她看过去时,还自在地笑笑。
真不知道是说脸皮厚还是其他什么……
正好是想得烦了,江簌索性将手机扔到一旁,手从他身后绕过去环住他的腰,向衍也就顺势往她怀里靠了靠。
向衍比她高,这姿势其实很怪,也不见得舒服,但两个人就这样坦然地接受了,仿佛早该如此。
他迟迟没有动静,安静得宛如个没有生机的乖巧玩偶。
江簌搂着他神游天外半晌,正准备看看他是什么情况,正听到身侧传来声轻唤。
“江簌。”
“嗯?”她懒懒应了一声。
向衍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语句,最终声音很轻叹了口气:“……没什么。”
他也许是想问,现在这样,算是什么?
他也许是想问,他在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个明确的位置?
他也许还想问,关于向浔,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索然无味。
有些答案,问出来反而落了下乘,那些话想来想去,都更像是被情绪完全牵着走的蠢货才会思考的问题。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江簌搭在他腰侧的手动了动,轻缓地摩挲着,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前几日那些纷纷杂杂的事情再掺杂着如今的氛围,她很难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但他没说,她也就懒得去点破。
“向衍,”她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缓缓覆上他的手背,“别想那么多。”
“现在这样,不挺好的?”
这话说极不负责任,甚至可以说是切切实实将向衍看轻了。
可他偏生从这半带调侃与随意的话语中安定了下来。
向衍反掌贴上她的掌心,收拢手指若有似无挠了一下,满是笑意:“好贪心。”
江簌也跟着笑起来,任由他在自己掌心作乱。
着实贪心。
向衍和向浔,与她而言谈不上重要,也谈不上在意。
但她也确确实实。
都想要。
向衍颇有兴致与她的手指戏弄了会儿,才状似不经意般问:“那我做什么?”
他没抬头,视线在停留在江簌微微蜷缩的指节上。
江簌停滞片刻,思索着这个问题到底是在问什么。
是问他的位置,还是在问接下来的安排?
她握住他的手,垂眸看向他,正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里面情绪复杂难辨,搅得像是落满秋叶的潭水。
“你在紧张?害怕?”她没再多思考,反问他。
向衍直起身反驳:“没有。”
想来也是,那种情绪他是怎么也不会承认的。
“很难回答吗?”向衍恰有几分步步紧逼的架势。
落在江簌眼中只像是逼宫似的。
但他又紧跟着慢悠悠飘出一句:“给你做情人也可以啊?”
江簌原本欲要脱口而出的暗讽话语停滞在唇边,被他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向衍感受到她明显的愣怔,这才满意地重新靠回她怀里。
“开玩笑的。”他缓缓补充。
江簌被他弄得心里翻了个圈似地憋着口气,没好气地抬手在他侧脸上佯装抽了一下:“幼稚。”
他倒是轻车熟路,顺着力道顺势偏过头去,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再将脸颊贴过去,微微歪着头看着她笑:“怎么?你不要我?”
“是嫌弃我……还是怕……最后会选择我?”
他的尾音拉得很长,带着钩子似的,挠得人心痒。
又在玩这种幼稚的激将法。
听起来更像是闹脾气的孩子在别扭地博取关注。
江簌被他这一反应弄得发笑,屈指蹭蹭他的颈侧,宛若逗弄宠物般学着他的语气拖长语调:“向衍……”
她捏着他的耳垂碾了碾,看那块软肉红透了才松开手,“你的脑袋里天天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被这样对待,向衍倒也不怎么在意,往旁侧躲了躲,似是不乐意再让她逗弄。
可江簌刚收回手,他又贴了过来,从她背后拥住她,下巴轻轻压在她的发顶蹭了蹭,说不清的亲昵,“什么意思,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啊?”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嫌矫情,果不其然察觉到江簌的笑声渐渐停了。
他没敢再低头去看,生怕从她脸上瞧见什么厌烦的情绪。
“你还需要名分?”江簌抬高了手,捏住他的脸颊肉晃了晃,“我以为你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位置。”
前半句话向衍只当是玩笑,还顺从地又朝她手的方向歪了歪,让她捏得更舒服些。
后半句就宛若直接砸在他耳朵里,尖锐又直白,很是伤人。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需要“名分”的关系。
各取所需,点到为止,似乎才是他们的宗旨。
甚至在江簌眼中,她也是这样看待向浔的。
谁也别想绑住谁,这才是他们本该有的默契。
所以他说这样的话。
真是十足的蠢。
“嗯。”向衍应了声,“是我不该问。”
他说着就作势要松开手起身。
江簌的手从他衣服下摆探进去,指尖勾住他的裤腰,漫不经心扯开段距离,再松开手。
“啪——”的一声,裤腰弹在向衍的后腰上。
她捻着他的衣角拢上去,正看到一道浅浅的红印。
“急什么?”江簌单手虚虚握着他的腰侧,让他倒退几步凑近了,冲着那红印吹了口气。
感受到向衍身体明显的战栗和不自觉弓起脊背的动作,她才慢条斯理放过他,转而在身侧的位置拍了拍,“我有说不给你吗?”
向衍这才落座,不动声色又靠在她身上,不动了。
江簌向来喜欢识趣的人,如今见他下了这个台阶,也就只全当方才是点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你想当什么?”她问,“情人?玩伴?还是别的什么?”
向衍瞥她一眼,给出的两个选项不都是一个意思,怎么听也听不出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他其实也没想过真要个答案,可江簌这么一问,反倒把他架在那儿了。
“随便。”他嗓音低了些,“你说了算。”
江簌更是拍板决定:“那就情人吧,听着挺刺激的。”
向衍:“……”
他一时间分不清江簌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句玩笑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再从她嘴里应下来,就莫名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就是江簌给他的定位,将两人的关系用一种荒谬的方式维持在了一个荒唐且脆弱的平衡状态上。
他该拒绝。
这挺羞辱人的。
“江簌。”他唤。
江簌抬起头看向他。
向衍又沉默了。
半晌,他忽然开口,又唤了她的名字:“江簌。”
“嗯?”
“我会做好一个合格的情人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格外认真,宛若在立下什么誓言,可内容却又那么的荒唐。
荒唐到江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最终只是抬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
盖住那双含着猜不透情绪的眼。
“我知道。”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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