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真孰假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褚息昂每天撑着下巴看黑板上缩短的时间都会发上一阵呆。

　　顾小燕和林芳出去了半个多月在某一天晚上回来的。那时候褚息昂在屋子里写作业，听到声音了出来一看，林芳把东西往地上一放笑起来，朝他招手：“小昂，快来。”
　　褚息昂蹲在地上看着林芳从箱子里掏出一件又一件，嘴里还说着从哪里买的，哪些是特地给他带的。褚息昂默默听，也帮她把东西顺好，“开心吗？”
　　“开心。”林芳点头。
　　“那就好。”褚息昂说。

　　林芳又看了会儿褚息昂，“你妈她也挺开心的，出去了一趟外婆觉着气色好了很多。”
　　“那也好。”褚息昂说完站起身，走进卫生间拿了新的洗漱用品，“今天睡这里吧，明天再回去。”
　　林芳眼睛低下去，“昂宝，你是不是还在怪你妈？”
　　“没有。”褚息昂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他走出来牵起林芳的手，“不要担心，我没什么需要怪她的，这趟出去你俩玩得开心我觉着就很好了。”
　　林芳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又去抚掌心里的手。

　　褚息昂笑笑，不再多说往房间走去。
　　其实现在的时间对于褚息昂来说是最充实的，他没空去想褚辉和顾小燕那些事，想不起又哪里来的怪。

　　身后传来开门声，褚息昂下意识去看，林芳正站在门边。
　　褚息昂走过去拿了遥控器把空调打开，他这屋子比其他的要冷些。按着林芳肩膀往床上坐的时候，他无声叹了口气，“我去倒点水给你捂捂。”
　　等倒完水回来的时候，林芳还是保持着那姿势，褚息昂把水放到她手上，“外婆想说什么？”
　　林芳叹气，“我之前觉着你只要好好得，一个人走出去就好了。可我们这次出去了趟，你一个人在家，小昂啊，外婆总觉得亏欠你。”
　　“怎么会。”褚息昂安抚着，“我喜欢这样的，外婆，不用担心我。”

　　屋内的灯光柔和，林芳的眼神好似有千重，沉沉地落在他身上，褚息昂只一眼就移开视线，他走到书桌前，声音还是轻松：“外婆，这样就很好了。”
　　或许林芳在后面看了他许久，也或许想通了一些事，但褚息昂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要往前走。

　　高考到来的那一天，太阳一如既往高悬着。
　　乘着学校组织的大巴去往考场的时候，褚息昂撑着下巴看下面一圈一圈的人，又看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也没想牢牢记在心里，但毕竟是待了这么长时间的地方。

　　两天考试，褚息昂从考场出来的一刻，头顶的阳光都灿烂了些，耳边是人声鼎沸。他独独往前走着，到了门口，声后有人喊他。
　　“褚息昂。”
　　他转身往后看，凌雾走过来，“毕业快乐啊。”
　　褚息昂浅浅笑着，朝她点头，“毕业快乐。”
　　他的枷锁从这一天开始慢慢脱落。

　　假期对于褚息昂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志愿学校早在之前就已经填好，要说放在心上的事倒还真有一件。

　　“你这手机是最新款啊？”
　　褚息昂看着桌上的手机，又看了眼说话的老板，“是吗？”
　　“是啊，高考结束家里给你的奖励吧？这几天我这店里来的都是你这么大年纪看手机的，你比他们好点，好多家长一听这价格就不给买了。”老板一边贴膜一边说着。
　　褚息昂看着那手机缓缓笑起，“算是吧。”
　　“你家里对你还是好。”老板又帮他把手机卡装好，“手机都给你买最好的。”
　　“嗯。”褚息昂沉默应着。

　　拿了手机放进兜里后褚息昂又拿了出来，沿着手机形状细细摸着，摸一阵停一下再继续摸。那老板就看着，打趣道：“是个好的，确实得多摸摸。”
　　褚息昂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兜里又道了谢准备往外头走。

　　他脚还没全部迈出去，突然店里想起熟悉的声音。
　　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褚息昂已经转过头去，寻着声音的方向去看——
　　电视屏幕上站着个人，两手拿着话筒，嘴角仍是弯起，一双眼睛好似牢牢地落在褚息昂身上。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请大家多多关注新电影，谢谢。”

　　这声音多少次常常在他梦里出现，常常在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在耳旁回响，也常常在那间屋子里带着回忆涌起，可没有一次这样直观。

　　褚息昂直愣愣地仰头看着电视，一双眸子眨也不眨。

　　“怎么了？”老板在另一头问他。
　　这一声让褚息昂回了神，他紧紧抓着袋子里的手机，摇摇头走了。

　　回到家后，褚息昂掏出手机摁了好几次屏幕才亮起，他重重呼出气打开微博去搜索，所有该出现不该出现的全部跳出来。

　　原来他叫沈恒西。
　　原来他是个演员。
　　原来他只是……

　　将手机盖下，褚息昂手心都有些发麻，原来沈恒西是生活在耀眼光芒下的人。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有些克制不住把之前保存封好的记忆和心事拿出来。他知道自己是个会装的人，遇到什么人装成什么样子，这是褚息昂的待人处事的方法。可无数次深夜里他问着自己，对于那样一个人自己真的都是装出来的吗？

　　每每想要去探究那个答案，他都逼迫着自己不往下去想。
　　为什么？

　　他一直很清楚，沈恒西给他的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又何必去要求期待什么，那样一个风光霁月、在众人瞩目下生活着的人，他怎么就能痴心妄想着，怎么就能因为别人的一点善念而牢牢抓着不放。

　　那枚钥匙他每天都带在身边，每天都会去那间屋子呆上一阵，怀念的无非就是沈恒西那些日子带给他的。
　　可秋天不是过去了吗？既然已经过去了，怎么就偏偏喜欢秋天呢。

　　褚息昂脑子乱得很，想着之前的那些事又想着在手机上看到的那些，他想沈恒西长了那么一张脸也该是当演员的料，可又怎么去寻找呢？又想果真是把自己抬得高了，怎么配得呢？自己的志愿早就填好了，如果再早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在他的城市了？
　　脑子的想法一个一个地冒出来，最后褚息昂也想明白了，他俩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怎么就，就不能早一点呢？

　　那一晚上他躺在床上，看着月亮想了很久，还是把那些都藏起来。

　　第二日褚息昂下楼去了顾小燕的店里。自从那次外出旅游后，顾小燕的脸色好了许多，纵使对他还是视为空气，可两个人现在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妈。”褚息昂喊她。
　　顾小燕拨算盘的手一顿，没抬头，嗯了声。
　　褚息昂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等到顾小燕的动作一停，才开口：“妈，我明天去外婆那待一阵子，估摸一周多吧。”
　　“嗯。”顾小燕依旧垂头看着旁边的账本。
　　“学校不出意外应该在杭州那边，后面我就直接过去了。”褚息昂继续说着，他抬头看着顾小燕，“之前一直没和你说，对不起啊，妈，我还是想好好走出去。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就转身出了店。

　　有些事强求不来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在林芳那边呆了一周多后，褚息昂收拾东西的时候，林芳在他后面看着，好半晌才说：“还回来吗？”
　　每次他都习惯了快速回答，可这一次他却沉默了好一会儿，在背后林芳吸了吸鼻子后，还是说着：“回，肯定回，外婆在这呢，我怎么可能不回。”
　　他说话的时候没回头。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林芳走了过来，用方便袋裹得牢牢的一团放在他面前，“这是外婆给你留的。”
　　褚息昂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什么，他摇头，“外婆，我已经找好了打工的地方，这个不用。”
　　“拿着。”林芳再次送过去，“我知道你心里想得多，也不把它们拿出来说。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个你拿着，让我安安心心的，好吗小昂？”
　　褚息昂看了半晌，还是接过，“好，外婆，我先帮你保存。”

　　他东西收不了多少，离开小镇的前一天他去了趟沈恒西的那间屋子，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天。
　　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该道别的人也都道别了，可那心上却好像还是缺了个口子，什么东西往里头一捣，碎了个稀烂。
　　关上门的那一刻，褚息昂清楚，他永远不会遇到那样一个人了。
　　所有的秘密和心事全都随着关门藏在了这间屋子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褚息昂每天都关注着沈恒西的事情。

　　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电影。
　　知道他电影上映何时。
　　知道他哪天参加什么活动。
　　知道他的每一条动态。
　　……

　　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望一些事，就好比沈恒西所在的魔都没有秋天。

　　-

　　沈恒西今儿在外跑了两个地儿，他刚复出不到一年时间，很多事还有活动还是自己出了面比较好。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宅子里还留着灯，这个点连管家也都睡着了。

　　他没往正门走，去了侧边的院子里。
　　这是老爷子常呆的地儿，奶奶也在这住着。沈恒西进了屋子，去了奶奶房间看她。老人闭着眼睛正睡得安详，他默默看了会儿关门走出去。没在客厅待，沈恒西回了自己住的地儿，闻着身上的香水味还是脑子有点昏。

　　虽说自己走的不是流量那套，背后又是沈家，对于圈内的一些资本他也用不着上赶着，可总有一些不长眼的试图去揣摩他喜好。
　　闭着眼睛将外套脱了，沈恒西靠在沙发上躺了会儿。

　　也许是太安静了，往浴室走的时候脑子里小孩儿说话的样子一闪而过。
　　小镇上的那个小少年，应该是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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