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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馅
楚厂臣一丝讶异也无,好似早就料到白岑会来一般。他轻轻点头,撩起袍角坐到了白岑身旁。
时荨原本做好了他就白岑的出现拷问一番的准备,没想到如此云淡风轻地揭了过去,时荨心里不禁有些七上八下。若是被责问,她还能硬着头皮去反驳,可他如此视而不见倒让自己摸不着头脑了。
她清了清嗓,看向对面的白岑,白岑正巧也在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
“唉,”时荨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的头脑已经够简单了,再加上个只懂得带兵打仗的白岑,简直是在对付楚厂臣这件事情上毫无助益,哪怕是一百个白岑加上一百个时荨,都抵不过一个楚厂臣百转千回的心思。
她鼓了鼓劲儿,开口道,“白岑刚刚追上我们。”
“嗯,”楚厂臣呷了口茶水,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沉香佛陀,就像听到了时荨中午吃了块羊肉一般寻常。
“他要陪我去上京,”时荨心道早死早超生,一咬牙,便将压在心头的话一股脑道了出来。
说来也怪,这楚厂臣看起来与自己年岁相差并不算大,可是在他面前,时荨却有一种面对长辈的感觉,总怕行差踏错招来责骂。
她明显看出楚厂臣的眉心动了动,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像被军师检查背书一般紧张。
“哦?”楚厂臣的语气果然变了变,他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清冷的眉眼对上了时荨无措的眼神,口中却道,“白副将,戍边将士无诏不得入京,你难道不知?”
“末将自是知晓,”白岑点头,满脸认真地望着楚厂臣,字斟句酌道,“我不入京便是。”
楚厂臣眉头微皱,“不入京是何意?”
“便是到京城门下便回平川,”时荨觉得有些好笑,这人许是在宫里弯弯绕听多了,一句话恨不得猜出一百种意思,骤然和白岑这种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居然有些不会了,“字面意思而已。”
楚厂臣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多思多虑,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你这倒是个办法。”
“嗯,出发前师娘特意嘱咐我了。”
“时夫人确实是个知礼且有分寸的人。”楚厂臣点头道。
“那是,我们时家军从上到下纪律严明得很,朝廷禁止的事情是坚决不会做的。”白岑言语里颇有些自豪。
楚厂臣见状也来了兴致,便问道,“若是朝廷的命令和时将军的所下的命令有所不同,那你们时家军又该当如何呢?”
时荨闻言心头一紧,这题出给脑子一根筋的白岑,和送命有什么区别!她正欲开口替白岑解围,没想到白岑放下了杯箸,郑重其事道,“不论是圣上还是时将军,所下的命令都有同样的目的,那便是为了我大煜朝的百姓。既是为了百姓,便只需看谁的命令更能达成想要的结果,何须纠结过程。”
“往往致命纰漏便是出在过程中。”楚厂臣道,“君子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少年人有些冲动也是好的。”
时荨觑了眼楚厂臣,发现他神色如常,悄悄松了口气。
“各位客官,久等了。”花昭适时端来了烩羊肉,笑意盈盈。“今天的柴火有点受潮,点火费了好一番功夫。”
楚厂臣起身,十分自然地自花昭手中接过木质托盘。
白岑有点目瞪口呆,戳了戳时荨,低声道“楚大哥居然还会干这个?”
话音未落,花昭的脸“刷”地红了,时荨赶紧踢了他一脚,白岑会意闭上了嘴。
*
是夜,天上又簌簌洒着雪。
客栈大厅灯火通明,值夜的番子们三五一桌凑在一起玩骰子、打桌牌。
原本是应该派两个番子在门口守着,可是西北的夜风大雪急,怕是站不了一会儿便能冻成雪人。楚厂臣念及此,便免了这规定,只让他们玩牌的时候留只耳朵听着些门外的动静。
番子们自是纷纷叫好。
楚厂臣也并未回房休息,他坐在靠近长柜的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陈档头站在他身后,斟酌着问道,“厂臣,上去休息吧?”
“再值会儿夜吧,”楚厂臣颔首,“难得有这么轻松的差事,让他们多消遣消遣。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会儿。”
“我陪您。”陈档头说罢,也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
地上旧雪未消又铺上了新雪,映的外面亮如白昼,客栈内暖意融融,陈档头坐着坐着便昏昏欲睡。
“档头。”冷不丁耳边响起楚厂臣的声音,陈档头浑身一激灵。愣了一瞬才想起自己是身在何地。
他面有愧色,双手揉了揉眼便准备站起身来要去巡视一圈,不料楚厂臣一下子摁住了他。
“你听。”
陈档头知道楚厂臣是后宫出来的,练得便是守夜听音的本事,他既说声音不对,那便是真的有问题。
他凝神一听,便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嘎吱、嘎吱”声,像是是人踩到厚厚的雪地里发出的。
他手紧紧压在腰侧的刀柄上,屏气凝神,心中默数“三、二、一。”
“咚”的一声,身后的木窗被撞的四分五裂,木屑四处纷飞,随之跃进来四五名大汉,直奔楚厂臣而来,招招致命。
楚厂臣一个闪身险险避开了身后袭来的长剑,剑风自耳边擦过,他心道,“倒是柄好剑,可惜了了。”回身捏住了剑身,借着来人未收回的力往前轻轻一拉,那人便被楚厂臣圈到了面前。
“狗贼!”来人是位三十出头的汉子,面上斜斜剌着一道刀疤,给面容平添了几分可怖。“拿命来。”
“命在此,看你有没有那本事拿了。”楚厂臣轻笑道,“陈档头。”他说着,双手使力将此人推到了陈档头身边。
此时原本聚在一起玩闹的番子们也反应过来,抄上佩刀冲了过来。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尽管来者是练家子,可架不住番子们人多,三下五除二便将五位刺客拿下,五花大绑起来。
前后不过半刻钟,除了满地木屑,没留下任何痕迹。
楚厂臣掸了掸衣袖,仍坐回长柜旁,问道,“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
时荨用过晚饭应花昭邀请去了她后院的闺房喝热饮子打发打发时间。
"妹妹,这是我在杭州时最爱的紫苏蜜饮,适合这个季节喝,"花昭笑着说,“在南方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可是我想着这西北地区紫苏少见,兴许能讨个巧呢。”
时荨端起荷叶碗,晶莹剔透的碗配上那澄明的青褐色茶汤,顿时明了了军师口中的“秀色可餐”。
“花昭姐姐,这蜜饮上隐约有一层像琥珀般的汤面呢。”她稀罕道。
“那是蜜,特意放了一些调调味道。”花昭边说,边递给含殊一碗,“含殊妹妹也尝尝。”
含殊早就等不及了,双手接过,口中说着“谢谢花昭姐姐”,眼睛却早就盯着荷叶碗舍不得眨眼了。
阿孚也在一旁笑嘻嘻地拈了块桃花酥,“桃花酥配上紫苏蜜饮,真像是回到了杭州呢。”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花昭点了香薰扔进博山炉里飘起了袅袅轻烟。吃着点心喝着热乎乎的饮子,时荨只觉得通体舒畅,所有的烦心事全都抛诸脑后了。
“时姐姐,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们打哪来,到哪去呢。”阿孚突然冷不丁地问道。
“唔,我们自平川来,要去上京。”时荨刚塞嘴里一块桃花酥,口齿不清地答道。
“那楚大哥也同你们一样,是平川人士吗?”花昭端起荷叶碗呷了口饮子,状似无意地问道。
“自然不是,”含殊坐在榻上晃着双腿接口道,“他自上京来。”
“哦,”花昭点点头。
“那楚大哥可有家室?”阿孚满面好奇地看向含殊。
“家室?楚大哥怎么可能会有家室,他可是...”含殊话未说完,便听身旁的时荨轻咳一声,登时反应了过来,止住了话头。
“含殊妹妹,楚大哥是什么?”阿孚似是对含殊的闭口不言有些不愈,继续追问道。
“他可是眼高于顶,甚少有能入他眼的小娘子。”时荨瞥了眼含殊,说道。
“哈哈,”阿孚好似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边笑边瞄了一眼花昭,这细小的眼神落到了时荨眼里,时荨也顺着阿孚的眼神望向了花昭。不知是因为房内暖意太盛还是花昭的一袭红衣红的太浓,只见花昭白皙如玉的面庞染上了一层绯色,眼底似有一汪清泉,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时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却又有些拿不准。正当她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前面传来了“砰”的巨响。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披上外袍便向客栈大厅走去。
刀疤汉子被两个番子压跪在地上,楚厂臣端着杳杳烛火在他面前逡巡着。小小的火苗带着微弱的热气,从眉眼扫到鼻尖。他每每以为要烧到自己的脸上紧闭上眼睛时,火苗却又适时远了一些,闹得他心头刺挠却又无可奈何,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家中后院里养的那只狸花猫捉弄老鼠的样子。
只不过此刻的自己才是那只可笑的老鼠,他心想。
“楚厂臣,要杀要剐随便你,我李大金这辈子报不了灭门之仇,下辈子还来找你!”终于忍无可忍的刀疤汉子大吼道。
“呵...”楚厂臣闻言轻佻了一下眉,正欲开口,便听身后“噔”地一声。
他回身望去,只见厨房门前立着四人。站在前面的是花昭,仍旧是一袭红衣,可面色煞白,嘴唇也没了往日那粉嫩欲滴的桃色。她手仍保持着举着的动作,脚下是个已不再燃烧的烛台,想必刚刚的声音便是烛台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楚厂臣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觉得四周都安静了,耳中只有花昭那不可置信地声音,“你,你就是楚厂臣?上京宫里的楚厂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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