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九章
李斌跟着林岳去了军务帐,刚进门就皱起了眉,帐内只有一张旧木桌,上面堆着厚厚的竹简和纸册,墙角放着两个铁皮箱子,连个像样的坐垫都没有。
“林校尉,这就是你们的军务帐?”他用折扇柄戳了戳桌角的裂缝,语气嫌弃的说道,“朝廷给北疆拨的军饷,都被你们将军用去何处了?连个帐房都这般寒酸。”
林岳面不改色地递过一叠文书:“李大人,北疆战事频繁,军饷多用于购置兵器、救治伤兵,帐内陈设虽简,却不耽误记录军务。这是近三个月的练兵记录、哨探回报和粮草出入明细,您请过目。”
李斌接过文书,随意翻了两页,目光落在“三月初五,派五十士兵协助沙泉镇补种麦苗”的记录上,立刻冷笑:“陆将军倒会体恤百姓,只是不知,朝廷派你们来北疆,是来打仗的,还是来种庄稼的?”
“李大人有所不知。”林岳站在一旁,语气平静,“沙泉镇百姓是北疆的根基,去年突厥袭扰,镇民秋收尽毁,若不帮他们种麦,今年恐有饥荒。百姓不安,将士们又怎能安心打仗?”
李斌被噎了一下,又翻到“三月初十,粮仓支出两百石粟米,用于雇佣镇民修水渠”的条目,拍着桌子道:“简直胡闹,军粮是给将士们吃的,怎能随便分给百姓?这分明是陆昭滥用军粮,我要上书弹劾他。”
“李大人息怒。”林岳上前一步,指着文书后的附件,“这些粟米并非无偿分发,镇民修水渠、补种麦苗,是在为军营劳作。待水渠修好,冬麦丰收后,镇民承诺会归还双倍粟米。若大人不信,可去沙泉镇询问镇民,他们都签了字据。”
李斌拿起附件一看,果然有密密麻麻的镇民签名,连王老汉的名字都在上面,歪歪扭扭却盖了手印。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还嘴硬:“就算如此,也该先报备朝廷,哪能擅自做主?这笔账,我记下了。”
另一边,秦风带着王恺去了粮仓。粮仓由两名士兵看守,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堆着十几袋粟米,袋子上都印着“北疆军粮”的字样,旁边还有几个空袋子叠放在一起。
王恺走到粮袋前,用手指戳了戳,又打开一袋,抓了把粟米放在手心搓了搓,眉头紧锁:“就这么点粮?秦风校尉,你们上季度的军粮不是该有五千石吗?怎么只剩这么点?”
“王大人有所不知。”秦风叹了口气,“上季度军粮还有赈灾粮被太子殿下扣了三成,只剩三千五百石,其中一千石分给了沙泉镇百姓度荒,五百石用于雇佣镇民劳作,剩下的两千石,要供三千将士吃到下季度军粮送来,平均每人每天只有两斗粟米,还得掺着野菜煮稀粥。”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递给王恺:“这是粮仓的出入账,每一笔都有记录,您可以核对。若大人不信,可去伙房看看,将士们今日的午饭,就是粟米野菜粥。”
王恺翻着账册,见上面记录得清清楚楚,连哪天支出了多少粮、分给了哪个队的士兵都写得明明白白,心里顿时没了底。他本想找个“贪墨军粮”的由头,把剩下的粮扣一部分运走,现在看来,这粮仓里的粮,连撑到下季度都悬,哪还有粮可扣?
两人各自查完,回到中军大帐时,陆昭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突厥的活动范围。
李斌和王恺交换了个眼神,李斌率先开口:“陆将军,军务和粮草我们都查过了,问题不少。滥用军粮、擅自调动士兵劳作,这些都得写进奏折,上报朝廷。”
陆昭抬眼看向他,语气平淡:“二位大人若觉得有问题,尽管上报。只是眼下北疆局势紧张,突厥虽受重创,却仍在黑沙岭以北聚集,随时可能再来袭扰。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筹备粮草、加强防御,而非纠结这些琐事。”
“琐事?”李斌提高了声音,“陆将军,朝廷派我们来督战,就是要规范军中事务。你若连这些琐事都做不好,如何能平定突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声:“将军,哨探回报,黑沙岭以北发现突厥骑兵动向,约莫有一千人,正朝着沙泉镇的方向移动。”
陆昭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抓起佩剑:“秦风,你带五百骑兵去沙泉镇外围警戒;林岳,你率一千步兵加固军营防御;萧晴,你跟我去查看敌情。”
“是。”三人齐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开。
李斌和王恺被晾在帐内,面面相觑。王恺小声道:“李兄,这……咱们怎么办?真有突厥人来袭?”
李斌心里也有些发慌,却强装镇定:“慌什么?陆昭不是能打仗吗?让他去应付就是了。咱们是督战官,只需在帐内等着消息,别出去添乱。”话虽如此,他却悄悄走到帐门口,撩起门帘往外看。只见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集结,马蹄声、号角声交织在一起,显然是训练有素,不像是消极避战的样子。
而此时的黑沙岭以北,阿木尔正骑着马,看着远处的沙泉镇,脸色阴沉。哈斯罕跟在他身边,语气带着几分担忧:“首领,咱们的人刚靠近沙泉镇,就被陆昭的哨探发现了,要不要撤退?”
“撤退?”阿木尔咬牙,“咱们已经没粮了。再撤退,兄弟们都要饿死。今日就算拼了命,也要抢到沙泉镇的粮。”
他刚想下令冲锋,却见远处尘烟滚滚,陆昭率领骑兵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萧晴的步兵。
阿木尔心里一紧,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却还是硬着头皮喊道:“冲,谁抢到粮,赏黄金十两。”
突厥骑兵们红着眼,朝着沙泉镇冲去。可还没冲多远,就见沙泉镇的方向也传来马蹄声。王老汉带着几十名镇民,拿着锄头、镰刀,跟在秦风的骑兵后面,朝着突厥人冲来。
“是陆将军的人,咱们跟他们拼了。”镇民们喊着,虽然没有兵器,却个个眼神坚定。突厥骑兵见状,顿时慌了,他们没想到,镇民竟会帮着陆昭。
陆昭抓住时机,下令冲锋。骑兵们如猛虎下山,很快便与突厥人缠斗在一起。萧晴手持长剑,冲在最前面,一剑挑落马背上的突厥士兵。秦风也率领骑兵从侧面夹击,突厥人腹背受敌,很快便败下阵来。
阿木尔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陆昭追上。陆昭手持佩剑,指着他的胸口:“阿木尔,你若再敢来犯,我定将你与阿古拉一同押回京都。”
阿木尔看着周围倒下的士兵,心里又怕又怒,却只能咬牙道:“陆昭,今日之仇,我记住了,咱们走着瞧。”说完,带着残余的士兵,狼狈地逃回了黑沙岭。
战斗结束后,陆昭回到军营,身上沾着血迹。李斌和王恺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李斌的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些:“陆将军,没想到突厥人真的来袭,多亏了你及时应对。”
陆昭擦了擦剑上的血,语气依旧平淡:“这是末将的职责。二位大人若没别的事,就先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商议如何加强沙泉镇的防御,免得突厥人再来。”
李斌和王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忌惮。他们本想找陆昭的麻烦,却没想到北疆的局势竟如此紧张,陆昭不仅深得将士和镇民的拥护,打仗更是勇猛。看来,想轻易扳倒陆昭,没那么容易。
而此时的中军大帐外,月光洒在地上,映得满地狼藉。
秦风走到陆昭身边,小声道:“将军,李斌和王恺虽然暂时没找麻烦,可他们毕竟是太子的人,留在军营里,总不是好事。”
陆昭望着远处的黑沙岭,眼神深邃:“我知道。但他们是奉旨而来,咱们不能硬赶。只能多加提防,别让他们抓住把柄。只要咱们守住北疆,平定突厥,太子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夜风渐起,吹得帐帘猎猎作响。陆昭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仅要应对突厥的袭扰,还要防备李斌和王恺的算计。
三日后,军营伙房的烟囱刚冒起炊烟,李斌就捏着筷子,对着碗里清可见底的粟米野菜粥皱紧了眉。粥里的野菜带着土腥味,粟米稀得能数清颗数,他扒拉了两口,“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这是人吃的东西?在京都时,本大人一顿饭要三荤两素,到了北疆,竟连口肉都见不到。”
坐在对面的王恺也没好到哪去,他把碗推远些,油腻的脸上满是不耐:“可不是嘛,咱们来这儿是督战的,又不是来遭罪的,再这么吃下去,不等突厥人打来,咱们先饿死了。走,找陆昭去,让他给咱们个说法。”
两人怒气冲冲地往中军大帐走,刚到门口就撞见了巡营回来的林岳和秦风。李斌一把揪住林岳的胳膊,语气不善:“林校尉,你们将军呢?让他出来。这军粮是怎么回事?就给咱们吃这个?”
林岳甩开他的手,眼神冷了几分:“李大人,这已是军营最好的伙食。将士们每日训练、护麦,吃的也是这个,将军更是顿顿稀饭,连菜都舍不得放,您以为我们不想吃好的?”
“少跟我来这套。”王恺上前一步,“朝廷的军粮呢?按规制,这月该送第二批粮了,怎么还没到?”
秦风冷笑一声,声音不自觉拔高:“军粮没到?您心里没数吗?军粮拨付要先经户部发文书,再由地方转运。户部尚书李嵩是太子亲信,文书迟迟不下,军粮能到才怪。我们将军为了省粮,每天只吃两顿稀饭,上个月在冬麦田查看时,差点晕倒在田里,您二位倒好,一来就嫌这嫌那。”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李斌和王恺瞬间哑了火。他们当然知道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人,也明白军粮迟迟不到的缘由,可在京都时,太子只说让他们来北疆找陆昭的麻烦,压根没提过缺粮的事。
“这……”李斌张了张嘴,想辩解却找不到理由,只能拉着王恺转身就走,“咱们回帐再说!”
两人匆匆回到自己的军帐,帐门一关,王恺就瘫坐在椅子上,语气带着哭腔:“李兄,这差事哪是来享福的,分明是来送死的。太子出发前怎么说的?说‘事办不好要掉脑袋’,可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办事啊。”
李斌也没了之前的倨傲,他烦躁地踱步:“太子只想着让咱们找陆昭的错处,哪管咱们的死活。现在军粮不到,咱们总不能真饿死在这儿。得赶紧写封信回京都,就说北疆缺粮严重,再不放粮,将士们就要哗变了,让太子赶紧催户部发粮。”
王恺连忙点头:“对对对,就这么写,把情况说严重些,让太子知道,再不给粮,别说找陆昭的麻烦,咱们自己都要撑不住了。”
两人慌忙找来纸笔,一边抱怨一边写信,连往日的傲气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而此时的云漠城西街,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里,正飘着饭菜香。这是萧家的住处。萧晴的父亲萧烈常年驻守北疆,便在云漠城置了这座院子,院里住着萧晴、母亲柳氏,还有一个刚满十岁的弟弟萧阳。
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一盘炒肉片、一盘凉拌野菜、一盘腌萝卜,还有一碗粟米羹。
柳氏给萧晴夹了块肉,语气带着试探:“晴儿,今日张校尉来家里做客,你们两个常在军中也算熟悉了,他今年二十五,立过三次战功,为人稳重,家里就一个老母亲,你看……”
“娘!”萧晴放下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说过多少次,我不嫁人。”
“你今年都二十一了。”柳氏也来了气,“张校尉哪点不好?跟你爹在一个军营里,人也受尊敬,你嫁过去,不用跟着受苦。”
“我不喜欢他。”萧晴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桌上的炒肉片,这是柳氏特意为她做的,知道她在军营吃不好。她伸手端起盘子,语气带着几分赌气:“这肉我带走了,军营里的兄弟们好久都没吃过肉了。”
说完,不等柳氏反应,转身就往门外走。
柳氏叹了口气,看着空了的盘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可陆将军已有妻室,女儿再执着,也只是白费功夫。
萧晴端着炒肉片,快步往军营走。刚到中军大帐门口,就看见陆昭坐在帐外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碗稀饭,正慢慢喝着。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劲装,领口空荡荡的,能明显看出锁骨的轮廓,脸颊也比之前清瘦了不少,眼窝微微凹陷,只有眼神依旧坚定。
“将军。”萧晴快步走过去,把炒肉片放在石桌上,“您怎么又只喝稀饭?这是我娘做的炒肉,您快吃点。”
陆昭抬起头,看到炒肉片,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不用了,你自己吃吧,将士们都没肉吃,我怎么能单独享用。”
“您不一样。”萧晴急了,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您每天要处理军务,还要去冬麦田,再这么吃稀饭,身体会垮的。上次您在田里差点晕倒,忘了吗?这肉不是给您一个人的,您吃一半,剩下的分给秦风他们,总行了吧?”
陆昭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知道萧晴的心意,也明白她的担忧。这些日子,萧晴总从家里带些吃的来,有时是一个白面馒头,有时是一小碟咸菜,每次都找各种理由,怕他拒绝。
他沉默片刻,接过筷子,夹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肉香在舌尖散开,这是他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吃到肉。他慢慢咀嚼着,看向萧晴:“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娘。”
萧晴见他肯吃,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您不用谢我,只要您身体好好的,咱们才能早日平定突厥。对了,李斌和王恺刚才去找您了,好像是嫌伙食不好,后来被林岳他们怼回去了,您知道吗?”
陆昭点点头,语气平淡:“知道。他们在京都养尊处优惯了,受不了苦也正常。只是军粮再不到,恐怕连稀饭都喝不上了。”
他说着,又夹了一块肉,放在碗里,对帐内喊:“林岳,秦风,出来一下。”
林岳和秦风很快走出来,看到石桌上的炒肉片,眼睛都亮了。陆昭把碗推过去:“这肉你们分着吃,最近辛苦你们了。”
“将军,这是萧晴姑娘给您带的……”林岳有些犹豫。
“让你们吃就吃。”陆昭打断他,“咱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总能撑到军粮来的。”
萧晴看着三人分肉的模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知道,陆昭心里装着的是整个北疆,是军营的将士,她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给他多些照顾,让他能少些辛苦。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