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啸

　　苏小秋出生在山阳郊区的乡村，虽说是乡村，但山阳城的村子总比青螺所在的村子发达，何况苏小秋还是家中独女，父母通情达理，对这唯一的女儿呵护有加，小秋的父亲在新城之战中立了战功，归来被赏二十亩农田，免征一半赋税，平日里勤劳耕作，简朴节约，比一般农户的日子丰裕富足，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家中的资粮总可以让小秋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闲暇之余还可以附庸风雅。

　　小秋的父母虽偶尔拌嘴，但从不会打骂甚至羞辱小秋，山阳城郊的乡村也有学堂，父母开明，在小秋八岁时就把她送进学堂，读书学礼，小秋聪明伶俐，妙语连珠，对学堂先生教授的内容过目不忘，常与学堂里的同窗打闹说笑，斗转星移，寒来暑往，转眼间小秋在学堂里度过了五个春秋，已入豆蔻年华的少女，娉娉袅袅，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气质，温柔中有俏皮，古灵精怪又不乏诗书底蕴。

　　母亲常在闲暇时候带小秋去山阳城里开开眼界，在繁华的山阳城中大街走过，顺便采买点瓜果蔬菜，碗筷杯碟，每次来山阳城内，总要在酒肆饭馆饱餐一顿美食。

　　虽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端庄典雅，但小秋的学问见识确是丝毫没有落下，她倒是比大家闺秀添了更多的灵动、俏皮，加上天生的聪明脑袋和匀称有致的身段，再孕育几年的女人味，这小家碧玉到时候就长成了小妖精。

　　有次母亲带小秋去山阳城里闲逛，溜达到一家布匹店，母亲想给小秋裁一件新衣裳，两人携手走进店里，见一白面俊朗、笑容灿烂的男子在迎来送往，顺势在柜台清点顾客的账目，这男子名叫沈岩，只见沈岩拨着珠算给面前的顾客算账，小秋在旁笑嘻嘻地说：“这还要用珠算吗？我已经用脑袋给你算好了。”

　　接下来苏小秋三下五除二说出了两匹麻布，半匹绢，一匹丝绸总共多少钱，惊的沈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刚十三岁的小姑娘。

　　沈岩的母亲出生在世代商贾之家，母亲出嫁之时，沈岩的外公陪送她山阳三家布匹店，一家客舍，一家酒肆，还有肥沃的农田百亩，沈岩的父亲是一介书生，性情平和，淡薄名利，家里的生意皆是母亲在打理，看着沈岩一天天长大，如今已十六有余，作为家中独子，母亲逐渐地将店铺生意交给儿子，并给沈岩请了有名望的先生教习功课，平日里忙生意，先生过来时便去学习。

　　小秋帮沈岩算账时，沈母正坐在旁边喝茶，看到小秋一通猛操作，不禁站起身来，上下打量这个小姑娘，只见小秋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嘴角自然上扬，亭亭玉立却毫不矫揉造作，眼角眉梢透着调皮与灵气，更别说那双灵动的眼睛，凭着她这么多年生意场上的阅人无数，断定这姑娘会是自己儿子的好帮手。

　　于是沈母缓缓走到小秋母亲的身边，说道：“夫人好，这小姑娘真是聪明伶俐，性情洒脱，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你可是有福气了。”

　　小秋母亲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依然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您真是抬举我家小秋了。”

　　沈母接着说道： “你们家住哪里？”

　　小秋母亲答道：“十里外的乡村，我们就是庄户人家过着平凡的小日子。”

　　沈母眼中掠过一丝光亮，然后娓娓道来：“所有的女孩子逃不出嫁作人妇，相夫教子的命运，只不过底层出身的女孩子出嫁后更为辛苦一些。”她扭头看着小秋说道：“不知道小秋嫁人后，还有没有这般的灵气和自如，不过如果在嫁人后依然有自己的营生，每月拿着月钱，不用伸手向相公要钱的日子对底层女孩子来说便是莫大的福分。”

　　沈母看着小秋母亲疑惑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我阅人无数，小秋如此聪明，还生的面容姣好，身段婀娜，真是得老天偏爱，不能让她一生囿于柴米油盐，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我手上有几家店铺，一直想找个聪明灵巧的伙计，有些事还真不能强求，这两年苦苦寻不得，没想到天上掉下个小秋。”

　　小秋母亲听完这番话有些紧张地说道：“可是我们家小秋才刚十三岁啊。”

　　沈母气定神闲地说道：“我儿沈岩是家中独子，比小秋年长四岁，这些年我丝毫不敢懈怠的便是他的学问见识，我给他请了先帝的老师，还有名冠全城的嵇康也会隔三岔五来给他讲课，如果小秋来店铺做帮手，便可与我儿沈岩一起学习，小秋帮工的月钱定是一天不拖，一钱不少，另外小秋可在山阳与我同住，我会单独给她一个女孩子喜欢的房间。”

　　小秋听到这里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但还是警觉地看了看身旁的母亲，母亲听完刚才那些话，来不及细想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沈母看着有些为难的小秋母亲安慰道：“夫人，不急，回去与小秋父亲商量商量，但最终还是要看小秋的意思。”

　　回到家，小秋默默地等待母亲的意思，晚上小秋轻掩卧室房门，听父母间的谈话，母亲向父亲描述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叹气道：“小秋和她家公子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天天一起学习，在一处院子吃住，又都在店里忙活，我怕小秋吃亏，如果沈岩是个浪荡子，小秋定受委屈，如果他是个良善君子，小秋能嫁给他做正妻还好，如若不能，就算他俩没什么，也影响小秋的名誉，女孩子家的，最重要的不就是声誉吗？”

　　父亲喝一口杯盏里的酒，毫不在意似的说道：“人家又没有让这俩孩子在一起的意思，只是考虑为生意找个好帮手。”

　　母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油盐不进的东西，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懂。”

　　父亲又喝了一口酒：“小秋如果愿意，你能奈何？”

　　夜深，人静，一家人各自安睡。

　　而小秋辗转反侧，深夜难眠，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面临人生重要的抉择。

　　清晨，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小秋依然心心念念那件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大事，她不像母亲那样忧心忡忡，反而觉得自己昨日撞了大运，遇见了贵人，她在村子里见过无数被生活的琐碎和艰难折磨的妇人，生养孩子，操持家务，几亩薄田交完赋税所剩无几，常年因贫穷吵架，因生活拮据而郁郁寡欢，自己没有经历那种困苦的生活，是因为父亲因战功被赏了地，减了赋税，还因为自己是家中独女，但凡有个兄弟，在这片土地上尤其在乡村，永远逃不开重男轻女的宿命，哪里容得她过如今舒适的生活，只是现在平淡无艰难，以后呢？世事多变，要早早为自己筹谋。

　　起床后她便走到母亲身旁用不容反驳的声音说道：“母亲，我要去沈母的布匹店。”

　　母亲当然不同意。

　　小秋不吃早饭，母亲也懒得理她，中午，小秋依然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母亲开始担心了，推开房门唤她吃饭，她态度决绝，不容撼动，母亲拿她也没办法。

　　到了傍晚，父亲把饭菜端到她房里，她依然面不改色，脸上全是十三岁姑娘的倔强，父亲把饭菜放她桌上便走开了，大约半个时辰，母亲忐忑地来到她房间，看到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第一次见识每日里欢快灿烂的女儿竟如此有主意，便说道：“小秋，你离开我们身边，到那山阳城，我们实在不放心，何况那个沈岩比你长不了几岁，又生的英俊潇洒，你们常在一起，我担心你年少不经事，受了委屈，毁了声誉。”

　　小秋依然不看母亲，有些憔悴地说道：“人家虽不是达官显贵，但也是富贵人家，教养得当不说，将来的婚配也一定是找门当户对的，用不得咱们操心，再说了，我是去做帮工，又不是上赶着嫁给人家，为什么你遇见事情，总要往阴暗处去想？”

　　这时父亲在门口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声：“小秋想去就去吧，不去就这么置气也够受的了。”

　　母亲无奈地说道:“我明天去送你吧，快点把饭吃了。”

　　小秋随即看向母亲，眼睛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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