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君

　　数数已是第五个冬天，府里的蜡梅早早地开了。
　　细瘦虬劲的枝干上缀满黄色的小花和待放的花苞，花朵小巧玲珑，似巧手仙女捻蜡搓成。隔着窗户望去，淡淡日光下花枝和绮窗横斜交错，几只白脸山雀扑簌落在枝头，踩得爪下枝丫不住轻颤，一框馨香，一框啁啾。练完剑路过此处的玉如君，不禁停下来静静欣赏。
　　突然，一阵急促又陌生的脚步声传来，鸟儿受惊飞远。来人是一位公子，年纪不大，衣衫华贵，腰间带剑，身后跟着的仆人也是生面孔。他们走近时，玉如君闪身躲在窗后。
　　他听见那人折下花枝时清脆的咔嚓声，心中不满，就算是姜念林的客人，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正欲上前理论一番，姜念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秦王，这里非请莫入。”
　　秦王嗤笑两声，信手把花枝抛掉：“这府上的一花一草都是仙品，本王手痒折了一枝，还望兄长莫怪。”
　　他到齐王府，本意并非招惹，可他天潢贵胄，被娇生惯养、众星捧月长大的，做事几时要考虑别人。不请便入，不问便折，一来就触尽了姜念林的霉头。
　　姜念林走近他，捡起地上的花枝，两手捧着，递了过去：“听闻再过三月就是你的生辰，你既说这花枝是仙品，我自没有不割爱的道理，必当双手奉上，权作贺礼。”
　　他怒上心头，骤然拔剑刺向姜念林。
　　枝条凌空抽过两道，他吃痛。长剑脱手飞出，歪歪斜斜插在树下泥土里，一朵离枝的小黄花飘落在他脚边。
　　“功夫稀疏，回京了还须勤加练习。”姜念林抱枝在怀，看定他的眼睛说道。
　　从前在宫中，他和姜念林并不熟悉。上回一见，姜念林就像赫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山峰，对山的憧憬和无法接近的矛盾，拉扯着他的心。今日看来，即使已经长得快要和姜念林一般高，姜念林也依旧是山。
　　“山永远不会低下头看我，而我只有仰望，不能亲近。”秦王自叹自怜，但一想到姜念林不是父皇所出，又马上站稳了脚跟，昂首挺胸，轻蔑地对上他的目光。
　　姜念林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这边请。”
　　语气还是轻飘飘的，不把自己当回事。秦王抽动眉毛，没说出话来，只忿忿把落花踩了一脚，拂袖离去。心里恨恨地想着：“异姓之人，早晚……”
　　一旁的仆人这才敢上前，替他收起剑，两人由管事领着向外走去。
　　待他们走远，玉如君从窗后走出，望望天，天色暗了一些，看起来要下雪了！
　　到夜晚时分，姜念林和玉如君围坐在小炉旁，炉上温着酒。
　　玉如君裹在锦衣狐裘里，怀里抱着一个南瓜形状的小手炉，内加梅花香饼，四周光滑，只在炉罩上雕有松与鹤。他其实不冷，是姜念林硬塞给他的。
　　玉如君喝了点酒，打了个哈欠，半趴到姜念林背上，拿着小手炉去暖姜念林的耳垂。他趴了一会，泛起困，手上渐渐没了力气，手炉一上一下地晃。姜念林接过手炉，抱起玉如君，把他放在床上，安置妥帖。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他打消了去书房处理公务的念头，在玉如君身边睡下。
　　明天如君肯定会很开心，又能玩雪了，得让厨房备着热姜汤，下午再和他去白徽府上坐坐，顺道四处逛一逛。
　　仆从歇房里，一只滚地锦被小侍女抱进房间。雪落千门万户，一层层堆积，齐王府和城中其他人家一起，在它的怀中安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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