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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
二人随少年往家里走去。
少年叫石雨生,自小随母亲与其他南下躲避战乱的平民百姓来到这个村寨。云清村远离战场,勉强偷得片刻安宁。只是好景不长,山里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山匪们的到来打乱了村庄原有的平静生活。
“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好菜……”石雨生揭开煤黑灶台上的大铁锅,一锅水,他用铁勺一搅,捞出几粒玉米。
边境地区常年战乱,几乎所有的青壮年都被征兵的征去了,要么战死沙场,要么杳无音讯,家里的农务留给老弱病残照料。而这里土地贫瘠,粮食只能种些玉米土豆,故而村民们时常往后山跑,去挖些野菜竹笋维持生计,偶尔采些蘑菇,运气好还能猎点野兽。
这茅草屋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竹木做的桌椅略带粗糙,想必都是自己做的。
石雨生动作利落地将采来的竹笋处理好,水焯断生,没油没盐,对于穷苦百姓而言已是一道佳肴。他从那锅几乎没有米而尽是汤的大锅里,为二人盛出半勺玉米粒,又往另一碗米多汤勺夹了大半竹笋,捧着往里屋走去。
借着掩映的房门,晏青看到里屋的床上躺着一名形容枯槁的妇人,石雨生叫那人妈,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外面传来动静,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孩闯进房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大喊,山那边的山匪浩浩荡荡下来了!
石雨生掩上母亲的房门,一脸凝重:“二娃,你可亲眼见了?”
“真真没有假!我亲眼看见,那伙人,起码有是个那么大的壮汉往下走,是要来你家抓……”他说着,目光瞟了眼一旁的晏青和闻鹤,声音小了下去。
这番动静引起了邻里的关注,众人纷纷走出房门,往这边探头。
方才捡回喂猪菜的村民在一旁叹气,朝石雨声说:“都让你不要滥发好心,这下真是自找麻烦!”
石雨生则担忧地看向两位:“少侠虽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定是有备而来,要寻仇来了,莫不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晏青摆手:“遇到问题就躲,算什么好汉?不怕,且让我吃完这顿饭。”
说罢在桌前坐下,端起饭碗泰然自若地扒起来。闻鹤迟疑片刻,也跟着坐下。眼看二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打退了不少闲看热闹的人,众人纷纷躲回家去,闭门关窗。
饭菜寡淡,饶是什么都能吃一口的晏青都有些难以下咽,没油没盐,还不如自己初学炼丹时烧的辟谷丹——那个好歹吃下去还有饱腹感。
但这一碗汤水,显然已是少年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了。
正吃着,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八个形容彪悍的山匪跟着方才被晏青一脚揣倒的守卫,往这边走来。还有一段距离时,最牵头的守卫便嚣张放话:“早上那妮子,给老子滚过来!”
晏青一撂筷子,闻鹤一只手按住她的小臂:“还是……莫要牵连到雨生兄弟。”
他话里有话,让晏青不要牵扯太多因缘。
点点头,晏青足尖点地轻快地跃出去:“叫你姑奶奶干什么呢?”
虽说目前晏青修为并未完全恢复,但作为筑基期的修者,对付几个明显是狐假虎威的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只两三下,几个壮汉扑通扑通地倒地,哀嚎讨饶。
原本还担心地站起来观望的石雨生,张着嘴默默又坐了下来。晏青揪着为首一人的耳朵,质问他是从哪里来,又为何要干着害人的差事?
那人哎哟哎哟地叫着,交代道。原来他们几兄弟是边关战败,才逃亡至此的散兵,仗着一村子老弱病残,便动了歪心思。
“那今后,还要不要干了?”
“不了不了。”
“回去之后要怎么办?”
“要,要遵纪守法……”
晏青皱眉:“什么东西,你们给我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姑奶奶饶命——”
一群山匪屁滚尿流地跑走了,见到如此畅快的景象,围观的百姓从门窗里探出头来,纷纷拍手叫好。
饶是石雨生一路上保持良好的修养没有问东问西,此刻也忍不住:“二位少侠可是……可是,山那边的仙人?”
二人俱是一愣。
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石雨生摆摆手:“是我冒昧了,传言山那边便是仙界,有人见过仙人腾云驾雾而来,我观二位衣着举止不俗,一时也是想不到更合适的形容。”
晏青顿了顿:“天机不可泄露。”
一句含糊的话,却也交代了大半。
谁想到石雨生“咚”地一声跪下来,头抵着指尖伏得极低,大声地喊道:“还请二位仙人救救我的母亲!”
闻鹤忙去搀扶人起来,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冰冷:“向来仙凡有别,今日出手已是有违律令,况且凡人之躯,难免受不住仙药……”
可一听到“仙药”,石雨生便再听不进去其他,挣脱了闻鹤又哐哐哐磕了几个头:“拜托了仙人,母亲自小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前年不知得了甚么怪病,如今重病在床,凡间医生都言无药可解。雨生……愿献出一切,还请仙人救我母亲一命呐!”
晏青也上前搀扶:“你的孝心,我们都知道,只是我俩打架倒还擅长,救病医人却一窍不通,哪敢轻易诊断?”
说道治病救人,倒是有一个人更合适,晏青心里倒是很快浮现出一个人选。
要是有丹行远在,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仙人可否教我几招,二位走后,我也有能力在战乱年代保护母亲,不说守护家国,也得先守护好乡关。”
闻鹤摇摇头:“宗门门规第八条便是武功不得轻易外传,我看雨生兄根骨清奇,在武术上自有自己的造诣。”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石雨生重重地低下头,半晌他直起身,拍拍膝盖的灰尘,笑了笑:“是雨生唐突了,得见仙人难免失言,二位见谅。”
晏青正欲说什么,又见他开始忙碌起来:“今日可是有劳二位,替乡里打跑了山匪,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事。还请各位仙人就此歇下,今天的晚餐我必须得好好款待二位。”
说着他背着竹篓又往外走去,单薄的背影引得晏青格外担忧。
窗外传来嘎吱一声意向,闻鹤警惕地望过去,紧接着传来一声猫叫,似乎是有野猫方才路过窗台。
合上门窗,晏青压低声音问闻鹤:“如何?你可感知到‘钥匙’的存在。”
闻鹤迟疑片刻,还是摇摇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空间秘术,还夹杂着时间阵法,恐怕还得等到关键的时间点,才能出现。”
晏青若有所思:“目前只有咱们跟着的这孩子有名有姓,空间几乎都是围绕他展开,周围的村舍都是一团模糊,只有与他对话的村民才有脸的模样。看来,他是这个空间的主人不错了。”
闻鹤点点头:“静观其变吧。”
石雨生拿着背篓和瓷碗出去,天擦黑了还未回来,晏青担心得想冲出去寻人,但人生地不熟,倒别把自己弄丢了。闻鹤倒还担心,此处房屋未消失,说明仍是空间秘术一大针眼。
明月高悬,石雨生回来的时候略显狼狈,头发扎满杂草,脸上和衣服脏污。见到二人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只说自己上山打猎,不慎摔了一跤,所幸猎到一只野兔,今夜也能开荤了。
他小心地从竹篓里捧出盛满杂粮的瓷碗,那是他挨家挨户讨来的粗粮。一只骨瘦嶙峋的野兔,还有半筐野菜,足够四人和和美美地吃一顿好的。
“雨生,吃呀,尝尝你的手艺。”晏青反客为主地往雨生碗里夹肉,催促他多吃一点,“要给你足够的食材,你定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好厨子。”
闻鹤矜持地点点头,身为半辟谷的人,筷子连连,这已是最高的肯定。
雨生却一晚上有一些心不在焉,捧碗的手有些许颤抖,他嘴唇抽动,挤出一个笑:“今日相见,即是有缘,二位仙人喜欢,一定要多吃一些。”
“来,敬一杯!”
晏青提起装满水的杯子,三人潦草地碰了杯。
宴会散去,闻鹤收拾棉被在雨生的卧室打了地铺,晏青往门外望去,却看见石雨生一人独自立在空地下,略显忧郁地望向天空那轮明月。
石雨生站了有一会,直到察觉夜里霜露渐凉,这才转身回房。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旁的晏青,此刻正含笑看着自己。
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躲过了晏青的视线,石雨生问:“这么晚了,仙人何不回房歇息。”
晏青却反问:“你又为何久久立于月下?是心绪激动难眠,还是忧思重重……”
石雨生不语,晏青越过他往前走去:“今晚的月亮确实圆,吃得太撑,不若出来消消食,我来教你比划两招?”
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石雨生下意识地说:“可既是门派机密……”
“谁说要教你门派机密了?”晏青挑眉问道,“一两招防身术我还是会的,怎么,你要不要学?”
几乎是大喜过望,石雨生用力地点点头,却又浮现出隐约的担忧。晏青以为他仍是担心闻鹤的问责:“没关系,他不会说什么的。”
月下竹影摇曳,衣袍纷飞,两道身影竟一比一划当真开始学起武来。起先晏青身影任意纷飞,到后来石雨生也能几次抓住她衣袍,出招也有模有样。到后来,房屋里观战的闻鹤也被勾了出来。
月光如霜,欢笑声在空地回荡。
作为唯一的女性,自然拥有了睡在石雨生床上的待遇,精疲力竭的晏青几乎是倒头就睡。满头大汗的雨生躺在地上,眼睛在黑暗里反着光,一时激动,一时担忧。
夜深了,在半梦半醒之际,晏青被轻轻地摇醒。她警惕地退开一段距离,却看到石雨生在黑暗中悄声地让她和闻鹤快走。
快走?走去哪?
睡梦中被唤醒的晏青一时糊涂。
却听得门外脚步声错杂,乡亲奔走相告:走水了!走水了!
空气逐渐升温,粘腻的头发紧紧贴在脖颈,晏青跳下床与众人往外跑去。石雨生却转头进了母亲的房门,要去叫醒母亲。
火光吞噬了大半的茅草房顶,烈火熊熊燃烧,方才的月下如霜的静谧被一把大火烧去,有如人间炼狱。
石雨生仓惶地从门外跑出来,却是孤身一人,他朝二人惊恐地叫道:“娘,娘,我娘不见了!”
什么?
关键时刻,晏青感到头部一阵刺痛,疼得她有片刻的恍惚,一手用力地捏着太阳穴。
糟了,这是七日丸的最后一天,而自己还没来得及吃最后一丸药,莫不是,毒素发作了……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经脉内两种交杂的内力再度冲撞。
一股寒冷的来自云山剑派忘归的剑气,而另一股炙热的想必就是九转真火九十九载烈火焚烧的燥热。
被蛇丹与草药淬炼过的经脉与之前相比拓宽数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与之前相较还算可以忍受。
晏青强行将两股力量压制下来,几个深呼吸。
此刻,她心里唯有一个念头:该死的丹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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