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箴言烙心暂避险暗流噬骨探深浅
诗曰:
蝼蚁营中有智叟,一言点醒梦中人。
可怜红颜遭鞭笞,犹怨春光不临身。
深闺岂知风波恶,犹自算计嫁娶恩。
谁言富贵皆天定,步步营谋是凡尘。
乔迪将父亲那几句淬着寒意的箴言,如同烙印般牢牢铭刻装在心底:这世上能害你的,多是知你根底的身边人。其一,他知你弱点软肋;其二,你们多半利益相悖。一字一句,似沙场霜刃般冷冽,在这金玉府邸的幽暗中,尤为刺骨。
有了这番箴言警醒,他更是如履薄冰,强自按捺住再去水龙寨探寻铁链女的急切心情。他用指尖嵌入掌心的刺痛提醒着自己:频繁探寻,无异于引火自焚,迟早自食恶果。眼下最打紧的便是在这敬慎所浊潭里扎下根,摸清平静水面下的暗流陷阱。
这日,一桩惨事瞬间打破了庄里的平静,亦令他再次窥见世子府祥和表象下的森然恐怖。
乔迪并未亲临那修罗场,但那穿透朱门的惨嚎,如淬冰钢针般扎进耳膜,直刺心底。事后,几个目睹过现场的小太监面无人色地聚在角落,声音颤抖着喃喃道:
"...那浸了盐水的牛皮鞭,抡圆了往身上抽!‘啪’!真是瘆人!一鞭就翻开一片血肉...两个水灵灵的姑娘,活活被打成...都没法说!哎哟,那血沫子溅得老远...谁要是晕厥过去,就被冷水泼醒!接着挨打!三十鞭打完,地上就剩两滩...两滩不成形的血肉,出气多进气少..."说话间描述者自己已是干呕起来,此时空气里仿佛又漫开了先前那血淋淋与绝望的咸腥。
这还未完,二人被剥尽最后一丝颜面,如同残枝败叶一般,被人从寿安苑锦绣堆丢进宜男院最腌臜的角落,专司倒夜香之贱役。从此,洗刷不完的恶臭将如影随形,伴其终生,她们也沦为府邸最底层、任何人都可以踩踏的贱仆。
这日午后,空气沉闷凝滞。乔迪刻意从宜男院旁的偏僻夹道绕行,浓重的劣质皂角与腐坏气味仍是扑面而来。他此时已是有些后悔,掩鼻疾走,欲尽快远离这片窒息之地,忽见墙角阴影里,三个婢女挤作一团,压着嗓子,声音中掺杂着恐惧与莫名的兴奋,议论着先前那桩惨事。正是汪华玲、管静与陈桂纯。
只听长得黑丑、最善煽风点火的陈桂纯咋舌道:“啧啧,你们是没瞧见!那血肉模糊的,真真可怜!听说,打完直接将人发落到宜男院,归彭世芳那老虔婆管了!”
汪华玲生得温婉,性子内敛,闻言只轻叹一声:“这下子,怕是要在床上躺个把月了。”
管静眼珠一转,问道:“彭世芳?那不是绮罗院婉真如夫人跟前的管事妈妈?”
“是的。婉夫人倒是个慈善人儿,”陈桂纯接口道,“不然,也没那福气生下两男两女。”
乔迪在一旁听得真切,只觉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袭,后背衣衫已是被冷汗浸透一小块。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只得连忙低头,佯装全神贯注搓弄衣角上根本不存在的污渍,屏住呼吸,恨不得钻进墙缝。
“哎!那新来的!鬼鬼祟祟做甚?”管靜尖利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谁?”
“喏!买办处那小子!”
乔迪心知躲不过,便抬首堆起憨笑,快步上前:“各位姐姐好,可曾见着我林哥哥?”
管静白了他一眼,呛道:“谁是你姐姐!”
乔迪眼珠几不可察的快速转动,对此浑不在意,反故作惋惜状掂了掂手中的油纸包:“那他可就没口福喽!”
说着掀开油纸包一角,焦糖、果仁的熟香立时四散。纸包里是刚出锅的糖炒栗子与椒盐蚕豆,栗子颗颗饱满油亮滚烫,蚕豆金黄酥脆盐粒晶莹。
他边说边瞟向三婢女。
陈桂纯早已会意,一把夺过纸包笑道:“拿来吧你!”
乔迪见计谋奏效,笑得促狭:“那我便跟林哥哥说,他确实没口福,因为他的吃食叫三只小馋猫抢了去!”
三女知他打趣,也不客气,拈起便吃,连声赞好。汪华玲到底心细,问道:“新来的,你从哪里弄来这些好吃的零嘴?”
不待乔迪答复,管静已抢先帮腔:“什么新来的旧来的,人家有名字的,他叫乔迪。”
“多谢姐姐记挂!”乔迪也抓了把栗子凑近三人,“方才姐姐们说得热闹,不知小弟可有耳福一听?”
吃人嘴短,陈桂纯便将秦蕾、梁偎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乔迪听罢,假作惊诧:“哎呀!她们怎敢……怎敢存这等心思?”又似好奇道:“难道……府里就没个奴婢成主子的先例?”
这话正搔到三女痒处。管靜立刻接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啊,这等事情,自己万万主动不得。须有主子真心瞧上你,再得主母点头,亲自抬举了身份,才算修成正果。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乔迪听罢,立时装作恍然大悟,对着三人深施一礼奉承:“哟!那依小的看,三位姐姐都在世子妃娘娘跟前伺候,又生得这般齐整,日后定然也有当主子的福分!小乔子这厢先给三位主子见礼了!”
一席话说得三女咯咯直笑,连日郁气仿佛也散了几分。
从婢女们那里套完话,乔迪估摸着时辰,寻了个由头溜向四宜堂。
买办处设在四宜堂二楼,回廊串联起各管事房间,房间前可办公后可起居。能居于某一房间成为执事之人,已是下人中顶天的存在,萧睿鉴便是其中之一。乔迪算准沈斌总趁管事午憩溜出去玩耍的习性。今日便要趁这空档,抓住机会在管事萧睿鉴跟前露脸。
四宜堂二楼的回廊里长年弥漫着一股纸墨香、上好檀香与药味混杂的奇异气味。四下安静的可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乔迪如狸猫般溜至门外,侧耳倾听,待听到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方用最轻力道推开一道仅可容身的门缝,闪身而入。
屋内半明半暗,巨大紫檀书案后,萧睿鉴正于锦缎软榻上闭目养神。乔迪呼吸轻缓,蹑足上前,小心端走凉透残茶,换上滚烫新茶。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紧绷的俊脸。他又取过一颗南边新贡、清冽果香的香梨。银刀在他手中稳而快,几下便削出薄如蝉翼的梨皮。他将削好的香梨切块,插好银签,带着近乎虔诚的恭谨,无声置于萧睿鉴触手可及的矮几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做完这一切,他垂手肃立,后背绷紧,等待未知的回应。
萧睿鉴阖目未语。恰在此时,沈斌回来,一眼便瞧见正在跟前伺候的乔迪,脸色霎时铁青。
乔迪极是乖觉,立时施礼告退,离开之际不忘对萧睿鉴道:“萧公公,沈斌哥哥既回,小的便不扰您清净了。”
萧睿鉴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他缓缓睁眼,望着乔迪的背影,心中暗忖:此子,倒有几分胆色心机。
乔迪行至门口,不忘回头对沈斌笑道:“沈哥哥,改日得空,小弟再来寻你耍。”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
又一日午后,阳光透过繁密蜀葵叶瓣,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斑。乔迪斜倚于花园拐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怀中那冰凉的琉璃球,目光却紧紧锁住映月桥方向。
果不其然,不多时梁志强领着两个小太监,从映月桥缓步而来。
乔迪觑准时机,佯作刚刚回神,猛一转身,"恰好"与打头的梁志强撞了个满怀。
“哎哟!”乔迪一声惊呼,手中之物应声落地。那物甚奇,乃是一通体透明的琉璃圆球。圆球在青石板上滚了几番,叮咚作响。
“哎哟喂!我的心肝!”乔迪脸上浮现出夸张心疼的表情,连滚带爬向着圆球扑去,小心翼翼捧起琉璃球,翻来覆去细看,口中不住念叨:"可别摔坏了宝贝!可别摔坏了宝贝......"
这番做作,果然勾起了梁志强的好奇心。他本因被撞而心生不悦,此刻见对方紧张在意的神情,也不免凑近去看。只见那琉璃球不过巴掌大小,中空的球体内嵌层层叠叠的立体玻璃迷宫,一颗小小金属球正随乔迪晃动,在其中骨碌滚动。
梁志强二十出头,平日除了当差,最嗜动手动脑的精巧玩意儿。乍见这奇异物什,眼睛便有些发直。
“这位小哥,”梁志强问道,“这是何宝贝?看着倒是个稀罕物儿。”
乔迪仿佛这才瞧见他,连忙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憨厚与局促:“小的乔迪,在买办处当差。不知是志强哥哥,方才鲁莽冲撞,还望恕罪。”
“无妨无妨,”梁志强摆了摆手,眼睛仍盯着琉璃球不放,“不知这宝贝是何物?。”
见他上钩,乔迪心中暗喜,面上愈发恭敬,“回哥哥话,这叫‘玻璃迷宫球’,是件西洋玩意儿。需得转动球体,让里头的小铁弹顺着迷宫道儿,从起点滚到终点,中途不能掉进‘陷阱’。最是考校手眼功夫。”
梁志强瞧得入神。乔迪趁热打铁,故作惋惜状:“说起来,这等手脑并用的精巧玩意儿,还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更有意思。可惜府里如今爱玩这个的,愈发少了。”
他见梁志强神情意动,续道:“就说那‘九连环’,便是最具代表性的解谜玩意儿。九个环一根杠,需拆解足足三百四十一步,最是考究心性。如今市面上还有那‘七连环’、‘十三连环’,更有雕了花的‘花篮环’、‘鼎环’,样式愈发精巧。我们这些小的,闲来皆喜凑到一处,比试一番,看谁解得更快,也是一乐。”
他又拿起玻璃球比划:“还有那‘卢班锁’,哥哥想必见过。六根开槽的紫檀黄杨木,拼成个严丝合缝的方块,拆解需先寻内里的‘机关’。前些日子读《恪物志》,书中说‘木作小器,有巧榫如锁者,可悦心目’,想来便是它了。”
“至于‘空竹’,虽被视作街头杂耍,手上功夫却大有讲究。抖、盘、抛、接,花样百出,没三五年功夫,断难练成。”
梁志强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赏,未料想眼前这个小太监,竟是同道中人。
乔迪见火候已到,将玻璃球往前一递,脸上堆满善意的笑容:“瞧着志强哥哥也是此道中人!这玩意儿我已玩熟,不若……借哥哥把玩几日?权当交个朋友!”
梁志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伸出右手,却又猛地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审视与提防。自己与这乔迪不过初见,对方为何这般殷勤?这小小玻璃球背后,会否藏着某种算计?世子府中,任何看似不起眼的示好,都可能暗藏玄机。何况这示好之物是这么件有趣的东西?
梁志强眼中的欣羡如石投深潭,漾起几圈涟漪,便迅速被深不见底的警惕吞没。他缓缓收手,脸上复挂起客套疏离的笑容,神情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多谢乔迪兄弟美意。只是这等精贵之物,若教我失手打碎,岂不辜负兄弟心意?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看看便好。"
乔迪心中一沉,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他真切感受到梁志强笑容背后的冰墙——这太监心思缜密、城府之深,远超所料。
他心中失望,面上却丝毫不露。立时将球收回,挠头憨笑:“是小弟唐突了。我……我是觉着与志强哥哥一见如故,心里欢喜,才这般说的。哥哥莫怪。”
“哪里哪里。”梁志强笑着应声,随即道,“我还有差事,便不陪兄弟了。改日得空,再切磋这些玩意儿。”
说罢,便领人转身离去。
乔迪立在原地,望着梁志强远去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渐敛去。
花园碰钉的挫败感如湿冷石头压胸,乔迪步履沉重,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待行至昭阳院藤萝花墙下,墙内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丝丝钻入耳中。当捕捉到"温迪罕"、"煤务"、"矿脉"几个沉甸甸的字眼,乔迪全身筋肉瞬间绷紧!他立时屏息,如游墙壁虎般紧贴冰冷湿墙,侧脸贴耳,凝神细听,心跳几停。
他听得世子妃牛茗岚叹息道:"...如今看来,唯有温迪罕家的这门亲事最是妥帖。温迪罕?其木格那孩子,我见过几回,不止模样齐整,言谈举止间更有股寻常女儿家没有的胆略。配咱们钊儿,倒是绰绰有余。"
随即是世子开疆的声音:"温迪罕家如今虽不算显赫,却人脉颇广,族人待人至诚,甚有美名。更要紧的是,他家还执掌着本朝煤务,圣眷正浓。府上新探得的几处矿脉,正需他家斡旋。这门亲事若成,于我们大有裨益。"
(温迪罕氏乃开国功臣之一,后卷入"废后之乱"蒙冤致死,家族因此凋敝。太祖晚年为其平反,特许其孙温迪罕?尚一袭二等子爵。尚一亡故,嫡子志胜袭爵,今上怜其家族经历坎坷,特允其再袭二等子爵,圣眷优渥。如今欲与炳钊结亲的,正是志胜的嫡孙女,温迪罕?其木格。)
世子妃接口道:"正是!他家这二等子爵竟袭了三代!已是破了本朝成例。长此以往,与世袭罔替的一等子爵何异?钊儿娶了他家姑娘,将来也是一大臂助。"
世子夫妇嫁娶算计背后,竟藏着如此巨大的利益牵扯!“煤务”“矿脉”于乔迪而言显得陌生冰冷,但他也敏锐地捕捉到其下涌动的权力与财富暗流。这王府的每桩喜事,恐怕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交易与利害。听至此处,一阵恐惧涌上乔迪心头,他不敢多待,蹑手蹑脚地退入到更深的阴影里。
又过了两三日,一股更深、带着窒息的寒意笼罩着水月升庄。
此次起因乃是那被配给菜农黄晖的戏子,武蓉蓉。这黄晖本是溱湖对岸庄子上的菜农,家里家外,向来攒着一堆人畜粪便,专做菜地施肥之用。他本人,成日里自然也是臭气熏天。武蓉蓉一个自小在梨园脂粉堆里长大的戏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嫁过去的第一天,便吐了个天昏地暗。
黄晖却是个老实人,光棍了半辈子,如今得了这么个美娇娘,心中欢喜得很,只盼将她宠着惯着。成婚当夜,他还特意买了红烛喜字,想着简简单单地拜个天地,也算圆了洞房。
谁知,武蓉蓉性子刚烈,又吵又闹,最后竟以死相逼,将那本就家徒四壁的屋子,砸了个稀巴烂,口中更是不住哭喊:“我就是死了,也绝不嫁给你这臭烘烘的庄稼汉!”
圆房之事,自然是办不下去。二人闹到深夜,只得各自睡下。哪知到了次日凌晨,庄子上便有人高声呼喊:“不好了!有人跳湖啦!有人跳湖啦!”
黄晖从梦中惊醒,回头一看,身边空无一人,再瞅着自家大开的房门,顿时大呼一声:“坏了!”
这武蓉蓉究竟是死是活,府里也是众说纷纭。有说人早就被捞上来了,浑身泡得发白,没救了;有说她水性好,竟朝着水月升庄一方游了几丈远,也不知是想求救,还是想回去寻个公道;还有说人被救下了,只是呛了水,一直昏迷着呢。
乔迪听着这些,心中不免唏嘘,只是他更好奇的是,好端端的一个戏班子,怎地就突然被解散了呢?连着几日,乔迪胸口如堵湿棉,沉重憋闷。世子府这镶金嵌玉的磨盘,正无声冷酷地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连同尊严希望,一并碾磨成齑粉,沉入深不见底的溱湖淤泥。无处不在的窒息感,让他每次呼吸都小心翼翼。
过了几日,又有消息在仆役中传开:牛家表小姐要走了。
辞行那日清晨,罕见的大雾包围着水月升庄。浓得化不开的乳白雾气,如巨大无声的亡灵裹尸布,吞噬了亭台楼阁、奇花异草,视野之中唯余影绰扭曲的轮廓,瞧着如荒诞压抑的梦境。
乔迪因当值早起,正抱几件待送物件匆匆穿行于浓雾中。冰冷的雾气带着湖水腥气,濡湿鬓角衣衫。忽然,他脚步一顿,隔着雾障望见御铃廊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是牛牧颖。
先前牛牧颖谢绝所有送行,只带一贴身丫鬟,沉默决绝地走向府外迎晖门。
期间她来到御铃廊,驻足观望,纤指扶住冰冷的朱漆廊柱,侧耳倾听,在雾中显出淡青剪影。风不知何处卷来,带着刺骨湿寒,拨动着檐下一排排古老青铜小铃。
"叮铃……叮铃……"
铃声空灵、寂寥、破碎,穿透浓雾,又迅速被更浓雾霭吞噬,只余一丝似有还无、带着金属寒意的余韵,在死寂清晨回荡,恰似为牢笼中所有困厄灵魂敲响的丧钟。
就在这时,东方天际浓雾深处,挣扎着透出一线微弱、带有暖意的橘红。太阳如困茧之蛾,拼力挣破束缚。稀薄光线艰难地晕开一小片雾,镀上一层虚幻脆弱的淡金色。湖面雾霭开始缓慢翻滚、升腾,变幻出诡异莫测的形状。
乔迪呆立原地,他看着淡青身影融入浓雾深处,看着挣扎的微光,听着断续终逝的铃声。一股悲凉与明悟涌上心头:或许,只有这般绝决转身,离开这黄金鲜血浇筑的华丽囚笼,才能呼吸到自由空气,哪怕前路茫茫雾霭!可是自己呢?他自己的路,又在何方?浓雾深处,方向已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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