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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宅
薛宁一直沉默地跟在薛宥身后来到了大门旁,刚准备开口,却被对方抢了先。
“你先回家,不许乱跑,直接回家。”
薛宥神色严肃,说完也无多话,不等妹妹回答,他便转身走远了。
薛宁看着阿兄决绝离开的背影,心中顿生委屈,喉咙发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抿紧双唇看着熟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然后颓然转身缓步走出了安镇司。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吆喝声和叫卖声连连,薛宁却全然不觉,哭丧着脸似与世隔绝般,沉浸在自己受阿兄冷言相待的委屈中,连有人靠近都未发觉。
“薛姑娘?”
薛宁霎时回过神来,侧头一看,来人是不久前与她同在安镇司正堂的春红,她连忙收起自己的沮丧,露出以往常见的笑脸。
“春红姑娘,你舅舅现下可还好?”她像没事人般,微笑向春红问候。
“大夫已经看过了,他现下已无事,但受了惊吓,还未醒转。此次真是多谢薛姑娘,如果没有你,舅舅怕是凶多吉少了。”
薛宁闻言粲然一笑:“小事,小事,我——”
“这不是小事!”春红一把握住她的手,情绪有些激动。
薛宁冷不防被打断,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对方眼眶都红了,似要哭出来,便反握住她的手,安静地等待下文。
“这不是小事,舅舅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救了他,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况且你也差点……”说到此处,春红眼眶里的泪珠满溢出来,低落到青石板上。
薛宁见状立即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无妨,我这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嘛。”
“薛姑娘,你舍命救下舅舅,就是我和舅舅的恩人,我真不知该如何答谢你……”话没说完,春红哭得更厉害了,泪水簌簌往下掉。
春红性情内敛,眼下竟在自己面前哭了起来,看来是十分看重救人这件事。思及此,薛宁抬手帮春红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
看着面前哭得顾不上说话的小姑娘,她一时间也想跟着她一起哭。溺水的后怕,对水中怪物的细思极恐,因阿兄而生的委屈,全都积压在心里,无从排遣。
薛宁轻轻叹息,向前一步,抱住了春红,柔声道:“哭吧。”
春红没有推开她,反用双手回抱,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颤抖着身体放声哭了出来。
薛宁感受到怀中人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衫,也许这泪水里面不仅有春红对自己的感激,还有她方才在安镇司答话时的害怕,思及此,薛宁抱紧了些。
看着此情此景,薛宁想到了以前,自己心中难过也会靠在母亲怀里哭泣。她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学着母亲轻拍怀中人的后背,自己则望着远方出神。
大槐树下,两个不算熟悉的少女紧紧相拥,一泣一静,引得不少行人侧目。
春红渐渐停止了哭泣,用手抹了抹脸,而后红着脸抬起头,声音有些嘶哑道:“薛姑娘,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薛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笑说道:“我叫薛宁,你看着比我小不了多少,叫我阿宁就好。你若想谢我,不妨送我一篮鸡蛋。”
春红擦干眼泪点点头,而后低声说道:“阿宁,我本就该还你一篮鸡蛋,方才我叫你便是想让你随我去杨宅取鸡蛋。”
薛宁爽快地答应了她,待春红整理好仪容,两人便并肩去了杨家。
到了杨宅,薛宁本想在大门前等候,但春红执意让她进去,正当她犹豫不定时,一个衣着清雅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公子。”春红看见来人便连忙低头屈膝行礼。
薛宁见状也跟着行礼,想来此人是杨家少爷。
“起来,这位是?”
她刚准备回答,抬头见杨家少爷并未看她,而是对着春红说话,于是她便识相地闭上了嘴。
“回公子,这位是薛宁薛姑娘,就是她今日救下了舅舅。”春红仍低着头,低声回答道。
杨硕闻言终于正眼看向薛宁,向她点头致意,而后淡然道:“多谢你救下陈管家,现下我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说罢,他便出了宅门离开了。
薛宁发现春红仍低着头,刚准备出声唤她,却见她突然迈步向前走去。
“阿宁,我先带你去见舅舅。”
春红不容薛宁拒绝,拉着她一路往前走,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上前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回应,知道舅舅已经醒了。
“舅舅,我将恩人带来了。”
“你们进来吧。”低沉的男声有些虚弱无力。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在外堂坐下,不一会儿,一个衣着整洁的中年男子在厮仆的搀扶下走出了内室。
薛宁起身行了礼,见对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拘礼,便又坐回了木凳上。
“姑娘贵姓?”管家在木桌旁坐定后问道。
“免贵姓薛,陈管家身体可还好?”
陈一比薛宁高不了多少,身材清瘦,面容甚是和善,自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笑意,这使薛宁渐渐放松下来,她心中的不自在也慢慢消失了。
“薛姑娘不必担心,我已无大碍,今日还要多谢薛姑娘,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怕已是黄泉幽魂了。”甫一说完,管家连着干咳了好几声。
春红见状立马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语气担忧道:“舅舅,别说这种话。”
管家笑着接过热茶,平复气息后,继续说道:“薛姑娘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皆可来找我陈一。”
薛宁闻言眼睛一亮,而后试探地问道:“陈管家,不知府上是否需要补衣工?我以补衣为生,若是您不嫌弃,可以将府上所有的衣衫交由我缝补。”
管家爽快地应下了此事:“这件事我能做主,你明日便可来寻春红取衣布。”说罢,又是几声干咳。
见对方身体不适,薛宁忙道:“多谢陈管家,您今日怕是着了凉,需要多加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管家自知现下不宜再多说,便微笑点头,示意厮仆带两人离开。
薛宁刚刚起身,便听得外间一串脚步声,随即有人向里面通报。
“陈管家,安镇司贺度使贺大人来了,说来看看老爷,也来看看您。”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身着常服的高大男子出现在门口。
贺羽和薛宁四目相对,皆有些讶异,但两人面上不显,神色如常。
“薛姑娘,真巧。”贺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薛宁微笑着点头致意,淡然道:“我来看看陈管家,现下正准备离开。”说罢,她便转过头,迈步朝门口走去,前脚刚迈出房门,就被人拉住了手臂,她便又将脚收了回来。
“我也要看陈管家。”贺羽语气平静,让人辨不出其中的情绪,说完便眼神示意张元。
不等张元开口,管家便出声让所有厮仆和春红离开了房间,房内霎时就只剩下了贺羽、薛宁和管家三人。
待房门关上,贺羽便松开了薛宁的手。她抚平发皱的衣袖,对于他突然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不知他要做些什么,但想到他救过自己,便也就随他去了。
“我身体已无大碍,不劳贺度使挂念,老爷现下已经睡下,不便见客。”管家始终笑着,脸色因方才的咳嗽泛起微红。
“坐下说。”贺羽在管家对面坐下,“今日我主要是来看你,既然杨老爷现下不便,我明日再来看他。”
薛宁也跟着在桌边坐下,见两人皆未看她一眼,便低头保持沉默,希望贺羽快点儿谈完,然后放她走。
“昨日晚上你为何去池塘?”
“睡不着,去池塘边走走,散散心。”
“水中那东西是何模样?”
“长发,大眼,身上布满尖刺。”
“今日去明华池作甚?”
“近来琐事繁多,处理完便想去明华池走走,吟诗作对,赏玩池景。”
贺羽面色冷漠地看着对面笑容如常的人,久久未言语。
薛宁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怪异氛围,不禁抬头,看见冷脸对笑脸的景象,刚准备出声打破沉默,贺羽忽地再次开口询问,她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你在明华池发生了何事?”
“我在池边散步,忽然被拖入了水中。”
“岸上的人说是水猴子。”贺羽故作停顿,看管家表情无任何改变,又继续道,“你看见了什么?”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并未看清,但那东西有手有脚,身上有刺。”
“你今日和昨晚遇见的怪物是同一只?”
“我不知道。”
房间再度陷入沉默。
薛宁自方才抬头起,便一直看着面前交谈的二人,此时两人的眼神交锋让她颇不自在,于是她把刚刚憋回去的话重新放了出来。
“贺度使,陈管家,你们——”话未说完,此前松开的手再次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
“陈管家,你好生休养,我明日再来府上拜访。”说罢,贺羽拉着薛宁离开了房间。
薛宁知他是故意截住她的话,便也就不再出声,跟着他出了房间。
甫一出门,贺羽就松开手,转身盯着她,语气不善道:“你阿兄要你回家,你就乖乖回家。”说完转身就走。
薛宁闻言赶紧跟上去,奈何对方走得太快,两人之间始终隔了些距离,她疾走几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贺公子,你能不能不要将我来过杨府的事情告诉我阿兄?”阿兄若是知道她没有直接回家,肯定会更加生气。
贺羽皱了皱眉,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而后有些无奈道:“你应该听你阿兄的话,好好待在家里。若薛宥问起,我会如实相告。”
薛宁松开手,缓缓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宅门。见贺羽和张元登上马车,她也准备离开,忽闻身后有人叫自己。
“阿宁,阿宁,等等。”
春红正提着一篮子鸡蛋朝她小跑过来。
“这个你拿着,我还要去找夫人,就不送你了,明天见。”
薛宁笑着接过鸡蛋,还未道谢,就见春红已经转身跑远了。她眼角含笑转过身,发现马车的窗帘刚刚被放下,张元向她招了招手,然后轻抖缰绳驾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贺羽这人真是叫人捉摸不透,让她留在管家房内,用意何在?薛宁提着鸡蛋,决定暂时不再想此事。
今晚她和阿兄吃面可以加蛋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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