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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被拒绝后,吴夺便没再说了。
谢合在研究那块玉,像玉这样的东西,贴身戴着,最容易沾上灵气。
她抚着玉,低声念了两句什么。
楚昙听了一耳朵,大致和玉解释不是你主人不要你,只是先放我这保管着,你可别暗戳戳使坏叫我倒霉。
玉绳荡了两下,谢合喜笑颜开地收起玉:“真乖。”
楚昙从她身上挪开目光,透过后视镜看着司机说:“去别狩山。”
司机下意识往后看了眼,见后排那人依旧闭着眼假寐,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一脚把车蹚出去。
路程远,车子蹚着雨开了四个半小时才到。
“用等你么?”到地方后,一直窝在后面假寐的吴夺终于舍得掀了下眼皮。
楚昙正弯腰准备出去,闻言回头看一眼他。
“也可以不等,我御剑飞回去。”
嘴淬了毒似的。吴夺转过脸,笑了一下又转回来:“剑恐怕没有,后备箱有把扫帚,可以骑那个飞回去。”
“……”
楚昙没接茬,“唰啦”一声拉上门走了。
一团雾聚拢又散开后,某棵歪脖子树后突然多出两个人。楚昙在徐家烧的那张黄纸就是给判官的,叫他上来问一些事,顺便带点必要的东西上来。
男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他手里抱着一个有年岁的木头箱子,垂眸弯腰简单行了一礼。
“楚哥。”行完礼才敢直视那人,他愣了一下,“你……”
“被偷寿了,”楚昙拨开箱锁,“我暂时回不去就因为这个,要解决了才能回去。”
“谁敢偷……阎王的寿?”
“吴夺。”
箱子里整整齐齐装了他点名要的东西,香火、钥匙、纸钱……
“专门引鬼物上路的,他们那脉我了解的不多,你回去帮我查查,还有……”他抬起眼,眉心不自觉蹙起,“这个过门……怎么解封?”
“不清楚,只有你们十位上来要过门。”
“上一个过门的哪位?”
“逄和。”判官说,“之前任七殿阎王,听说犯了大错被罢职了,过门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她为什么过门?”
判官仔细想了想:“我也是道听途说,说是伤重被秽物缠上了,为了掩去身上的气息,不得已过门的。”
“过的哪家门?”
“叫……祝槐?”判官说,“木鬼,祝槐……这得是七八百年前的事了,问这个做什么?”
楚昙:“就问问。”
他摸出那把钥匙,看到钥匙下面压着一张写有具体地址的纸条,入眼第一行就很眼熟。
“这不是三全顺寿衣店那条街吗?”
“现在还叫三全顺?”判官恍惚两秒,“那个店早在二十年前就盘出去了,但房东还是我们……回头叫老板把租金转你?生活用。”
“行。”
楚昙抬手落锁,突然问:“现在不用活人引路了?”
“现在死人没以前多,人手够用也就不麻烦活人了,毕竟不是一道的,干久了沾脏,对身体也不好。”判官说。
楚昙点点头,抱着盒子走了。
“唰啦——”
车门猝不及防被拉开,趴在谢合肩头的“男人”被惊醒,警惕地望来一眼,又不声不响地垂下眼。
楚昙这回没坐后面,而是坐到谢合身旁,他指了下前面开车的司机。
“谁糊的?”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懒得说。
后视镜里照出司机的样子,左右两腮抹着两团腮红,嘴唇中间点了一点唇脂,眼点了睛。
惨白的面、通红的唇……还有两腮的腮红。
甚至恶趣味地编了个小翘辫在脑后。
谢合看一眼唇红齿白,看着和正常人似的司机,以为楚昙好奇怎么用一个纸人当司机,于是解释说:“吴哥糊的……有时候出去办事得有个司机,正常司机不方便。”
“哦。”
楚昙转过去看一眼吴夺,问:“这人能借我用用吗?”
吴夺睁开眼,半醒不醒的:“你想怎么用?”
“收拾三全顺二楼的住房用。”
目光掠过噤若寒蝉的司机,吴夺好心想护一下司机,毕竟自己亲手糊的:“不好吧?吴语是纸糊的,搬不了太重的物品,手指手臂会被坠……”
说到“坠”时,吴夺注意到这人不动声色地掀了下唇。
哦。故意的。
“吴语,回头上楼帮忙收拾一下。”吴夺突然说。倒不是他不想护,不让那人折腾完这回,谁知道后面有什么等着吴语。
“……”
吴语在前面都快汗流浃背了……如果他能流汗的话。
他就不该调侃那人脸白。
回程只用了一个半小时。
他们这回出去有两三天了,店里人手不够,这几天都是歇半天、开半天。
谢合看着司机恹恹地往楼上走,她火急火燎绕到主驾驶,听到吴夺不放心地问:“让乔前给你当司机?”
“别了。”谢合一脚油门踩下去,“他脑子有问题,用他我还得提心吊胆的。”
“……”
他也没勉强。
刚进店,就听到二楼“哐”的一声。
青年吊着两只被坠断的手出来了,手臂还和肩膀连着,指骨一根根坠着往下,和骨头风铃似的,走着荡着。他迎面撞上准备上楼的楚昙,嗫嚅道:“楚哥,我……实在搬不动了。”
楚昙点点头:“不要紧吧?”
“你……”吴语有点语塞,煞白着脸说,“……不要紧。”
他又吊着两只手去找吴夺:“哥。”
“你惹他干什么?”吴夺烧了碗浆糊,帮他糊上胳膊手指。
吴语听了听楼上的动静,确定人在楼上才敢开口:“就是开开玩笑,谁知道他心眼针鼻似的……”
“说我吗?”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道幽冷的嗓音。
吴语抖了一下,被唬得不敢抬眼,也不敢接腔,老老实实戳那装死。
“糊好了……”吴夺帮他糊完手指,看一眼楚昙说,“再坠断我可就不管了,到时候你给他糊。”
楚昙刚吃完自己攒的香火,面色好看很多。
吴夺给他的香火不像上头发的那么好吃,吃了只能管不饿,管不了其他的。
身上没那么难受,人也变得温和一些。
一眼扫过去,纸人手上渗出浆糊,透过浆糊能看到里面塞着纸。
浆糊和纸搅合在一起,粗心的估计不会发现,要是遇到个心细的……细看两眼都折寿。
“就糊成这样?”楚昙问。
吴夺接了半杯水,喝完半杯说:“我没什么力气,只能糊成这样。他平时不见人,这样就……”
话音未落,余光扫到左右两只手被拢着一扯。
……扔到了垃圾桶里。
手指动了动,显然没反应过来。没臂的吴语愣了愣,有点绝望:“你干什么……”
“帮你糊新的,”楚昙抬起眼,“不要?”
“要要要。”吴语立马软了态度,小声问,“能糊一个好看的吗?手指长一点,手掌薄一点,骨骼感再分明一点。”
说完用目光示意吴夺那边:“我想要他那样的……”
筷子拧圈转浆糊的动作一顿,楚昙说:“那把他手扯下来给你安上?”
吴语瞪圆了眼,没敢接茬。
“试试。”
低头糊了半天,总算行了。他放下浆糊碗,看着吴语试着用手抓握两下,确定没问题后,说:“三天别碰水。”
正好楼上的动静也停了,楚昙绕出柜台,边看手机边往楼上走。
他推门进屋,里里外外又收拾了一遍,想躺下却发现没被子,于是想着下楼问问。
“有寿被吗?”见那人正专心致志在看对货单,他抬手敲了敲台面。
“……干什么。”
“铺床,盖。”楚昙转过来看着他,“有吗?”
“……有。”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顺嘴添了句,“寿鞋要吗?洗完脚穿。”
楚昙点了点头:“干净的寿衣也来一身。”
吴夺垂着眸看他,看着看着突然想笑:“你确定?”
楚昙“嗯”了一声。
穿着寿衣、盖着寿被对活人来说可能接受不了。但他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是新的就行。总比沾了尘、又不合身的旧衣服好。
寿衣店挺大的,分门别类好几个区域。
吴夺抱着一床朱红寿被出来,另一手勾着一件寿衣和一双寿鞋。
“够吗?”
楚昙点点头,准备拿东西上楼。吴夺顺手拦了一下:“不结账?”
门口的铃铛突然响了。
谢合闪进来,见楚昙在店里,把手里那包牛皮纸袋塞到他手里,边往外走边说:“下个季度的房租,中介叫我直接给你就行,没你微信,都是现钱。”
楚昙拆出来一捆,转手递给吴夺,眼皮也不抬地说:“结账。”
他又没忍住笑出声:“你当纸钱用?”
活人结账不这么结,这么结账的都是死了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活人烧倒头纸都是一捆一捆的烧,因为底下钱不当钱。
楚昙不清楚这边钱都是怎么使的,看着吴夺结完账,那捆钱也没少几张的样子。
他抱着东西想走,走了两阶又顿住,回头问:“什么时候进门?”
大凶的殃气一般不能直接用,得处理一下。
至于怎么处理,他没了解过。
“快了。”吴夺边记账边说,“谢合去找了。”
“找什么?”
“吃的。我要补下身体,不然扛不住那口殃,”他说,“她刚才急着出去就是为这事,两三天?最多不超过一周。”
漆黑的眼珠转了下,想起来吴夺之前吃的东西,闭嘴没再言语。
大半夜的,楚昙有点渴。
他以为楼下没人,光明正大地找了个一次性纸杯走到饮水机前接水。店里黑着,只有前台亮了一盏幽微惨淡的小灯。
边喝水边往回走时,也不知道踢到什么了,柜台后面有只脚收了回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好巧不巧,那人也睁眼了。
一身寿衣寿鞋的青年没表情地站在那,眼珠似乎更黑了,吴夺立马醒了。
“……穿成这样不准下来,万一店里有客,吓跑了怎么办?”
别说客人了,刚才一搭眼,他也差点没绷住。
“你怎么不回家?”楚昙没接刚才那句,满脸好奇地盯过来。
“你说什么?”
离得有些远,他也不叫读唇,所以听得很模糊。
“问你怎么不回家。”
“寿衣店都是24小时营业,”他这回听清了,也站起来去接了杯水喝,“我有时候在店里睡。”
楚昙好奇完就走,临睡前又在网上买了些有的没的。
一连过去四天。
快递都到了,也没听谢合那边有什么进度。
凌晨五点。
楚昙听到一阵啁鸣声……寿衣店开在市区,市区哪来那么多鸟。
侧耳听了听,楼下异常安静。他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换上之前网购来的新衣服,随手往兜里装了些能用的,这才推门下去。
刚下楼立马感觉到不对。
店里雾茫茫一片。
辨不清方向,听不到声音。他在雾里走了半天,隐约看到有一辆送货车停在那。
叩叩——
楚昙蜷起手指敲了两下车窗,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立马把窗户降下来。
一只很眼熟的手探了出来,紧接着,青年笑着冒出头来:“他们先进去了,叫我在这等你呢。”
说着就拉开车门下来了,指指前面说:“我带你过去。”
楚昙扫一眼青年手上那个防伪标识,确定是本人后才跟上去:“怎么不叫我?”
“因为吃的不能弄到市区来,只能他过去吃,”吴语说,“吃完就在原处用殃气开门了,来不及回来接你。”
楚昙本来想问那些恶鬼从哪来的,想一想算了。
这人是吴夺的人,能问出来才有鬼了。
“到了。”
吴语停住步子,就在楚昙回头想问人在哪时,一眨眼人不见了。
雾气突然散去一些。
抬眼看去,槐树下站着一个人。楚昙愣了愣,那株槐树他认得,是吸了秽物寿的槐。
如今枝繁叶茂,铺展开的树冠几乎能够遮拢住房子。
房子似乎常年有人打理,门的下方贴了两张门官,阻邪拦祟的。
楚昙收回目光,抬脚朝那人走过去。
近前看到那人闭着双眼,长发拢也没拢,就那么散着披垂下来,一阵雾来,眉心那颗红痣半遮不遮的。
以前的温和样没了,眉眼低阖,一副冷淡观音相。
楚昙抬起手,试着探了探。
最先碰到“门”的那两根手指直接消失了。
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虽然知道“门”就是他,但真的看到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楚昙回过神,用手指拭了下唇角滑下来的蛛丝。
然后迎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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