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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与往生
雨夜的上海滩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法租界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圈。陈公馆二楼的书房里,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陈父阴鸷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老爷,查到了!"
刘副官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潮湿的冷风。他顾不得擦拭脸上的雨水,从贴身的暗袋里掏出一张染血的地图,小心翼翼地铺在红木桌上。地图上,一个鲜红的圆圈醒目地标注着城西废弃纺织厂的位置。
"那个戏子兰烬的藏身处就在这里的地下室。"刘副官压低声音,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虚线,"这条地道直通法租界。我们的人跟踪了三天,亲眼看见她和五六个□□分子进出。"
陈父猛地站起身,雪茄的烟灰簌簌落在精致的波斯地毯上。他布满皱纹的手重重拍在地图上,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凶光:"好!好得很!这次定要一网打尽!"
"还有一事..."刘副官犹豫地搓着手,"沈家那个逃婚的小姐...也在其中。"
"那个小妮子!"陈父的脸瞬间扭曲,额角的青筋暴起。他一把掀翻了桌上的鎏金墨水台,黑色的墨汁在羊绒地毯上洇开,像一滩凝固的血。"传我命令!调集所有人手,今晚行动!"他咬牙切齿地补充道:"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陈父狰狞的面容。雷声轰鸣中,刘副官注意到老爷书桌抽屉微微敞开,里面隐约可见一把锃亮的毛瑟手枪。
凌晨三点,城西废弃纺织厂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三十余名黑衣特务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厂区的合围。陈父亲自压阵,黑色风衣的下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一组守住外围,二组跟我进去!"陈父低声下令,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发现□□分子,格杀勿论!"
特、务们踹开锈迹斑斑的铁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地下通道阴冷潮湿,手电筒的光束在斑驳的墙面上跳动,映照出墙上褪色的"劳工万岁"标语。地上散落着油印的传单和未烧尽的文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报告!发现□□物资!"
一名年轻特务兴奋地踢开角落里的木箱,扬起的灰尘让他打了个喷嚏。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的不是武器弹药,而是沙袋和稻草。陈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拔出配枪:"不好!中计了!撤!快撤!"
但为时已晚。
第一声爆炸从通道深处传来,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地道剧烈摇晃,砖石纷纷坠落。一个特务被掉落的横梁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陈父踉跄着往出口跑去,却发现来时的路早已被炸塌的碎石堵死。
"老爷!这边!"刘副官在浓烟中大喊。
他们跌跌撞撞地拐进一条岔道,却发现前方站着三个黑影。为首的女子一袭白衣,在火光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
"陈老爷,别来无恙。"兰烬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陈父举枪的手在颤抖:"你...你这个..."
"砰!"
枪声过后,陈父瞪大眼睛倒下了。他至死都没看清,那颗子弹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同一时刻,陈公馆笼罩在诡异的宁静中。
兰烬带着俞月等十二名同志翻越围墙时,沈槐序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行动,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沉甸甸的,枪柄上还残留着兰烬的体温。
"书房在二楼东侧,"兰烬的声音压得极低,"电报机和账本都在那里。记住,我们的目标是那些与日本人往来的密函。"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隐入立柱后的阴影。一个提着灯笼的老仆慢悠悠地走过,嘴里还哼着苏州小调。兰烬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一记手刀精准地击中颈动脉。沈槐序连忙接住滑落的灯笼,手心全是冷汗。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陈明远焦躁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时不时夹杂着纸张撕裂的声音。兰烬比了个手势,两名同志立刻上前踹开了雕花木门。
"谁?!"陈明远惊恐地转身,手中的电报机"啪"地掉在地上。
"陈少爷,别来无恙。"兰烬持枪指着他,嘴角挂着冰冷的微笑。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为她镀上一层银色的轮廓,美得如同索命的幽灵。
陈明远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你...你不是已经..."
"死了?"沈槐序走上前,枪口稳稳抵住他的太阳穴,"托你的福,我们都活得好好的。"她的声音很轻,却让陈明远像见鬼一样抖如筛糠。
书桌上,一份打开的文件赫然写着《日方军火交接明细》。兰烬快速翻阅着,脸色越来越凝重:"果然...你父亲不仅勾结军阀,还在暗中向日本人贩卖情报。"
"不关我的事!都是老头子..."陈明远突然扑向抽屉,却被沈槐序一枪击中手腕。他惨叫着跪倒在地,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这一枪,是为了兰烬。"沈槐序的声音冷得像冰,"下一枪,是为了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俞月匆忙跑来:"特务处的援兵到了!"
兰烬当机立断:"撤!带上这些文件!"她转向面如死灰的陈明远,轻声道:"放心,法律会给你公正的审判。"
当他们从后花园的暗门撤离时,整个陈公馆已经乱作一团。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
翌日清晨…
"号外!号外!"报童清脆的声音从街上传来,"军阀陈某某伏诛!其子涉谋杀罪入狱!"
沈槐序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兰烬捧着一束新鲜的栀子花走了进来。将刚出的《申报》放在床头,头版赫然印着陈父血肉模糊的遗体照片,旁边的小字写着"其子陈明远因涉嫌谋杀多名进步人士已被捕"。
"结束了。"兰烬将一朵栀子花别在沈槐序的发间,指尖轻轻拂过她苍白的脸颊。
沈槐序凝视着报纸上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军阀,忽然笑了:"不,是刚开始。"她握住兰烬的手,发现对方的掌心有一道新鲜的伤痕,"这是..."
"没什么,取文件时划的。"兰烬轻描淡写地带过,但沈槐序注意到她袖口隐约露出的绷带。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货轮鸣笛声远远传来。沈槐序突然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兰烬走到窗前,望着黄浦江上缓缓驶离的货轮。晨雾中,轮船的轮廓模糊而温柔。
"苏州。"她转身微笑,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听说拙政园的荷花开了,虎丘的枇杷也熟了。"
沈槐序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好。"她轻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枕边那枚火纹玉佩,"我们去苏州。"
这是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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