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陌路

　　三模成绩公布的那天，盛夏的阳光把成绩单晒得发烫。蝉鸣在香樟树上此起彼伏，将油墨未干的分数表蒸腾出刺鼻的气味。江明夕的名字牢牢钉在年级前十榜单，红笔标注的物理卷上却突兀地扣了两分。那道关于量子隧穿效应的简答题旁，写着阅卷老师潦草的批注——"理论模型与实际应用存在偏差"。他捏着试卷的手指微微发紧，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B班教室——林深正倚在门框边，腕间的银表折射着细碎的光，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学生档案袋上的姓名标签，动作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那张写有"江明夕"的标签被他反复摩挲，仿佛要将名字刻进掌心。林深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扫过A班教室。

　　"别看了，林老师又不是什么齿轮怪人。"崧君陌用圆珠笔敲了敲他的课桌，试卷上抛物线方程的解题步骤被红笔圈出完美的弧度，"倒是你，这次数学压轴题居然用拓扑学解法，监考老师都看傻了。"少年颈侧的月牙形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发紧，"不过...我昨晚又梦见坐标系里的函数图像变成齿轮了。"他压低声音，翻开草稿本，内页边角处密密麻麻画满被涂改掉的齿轮图案，最新的那幅还带着湿润的橡皮擦痕。每一个齿轮的齿数都不同，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数字连起来竟然是圆周率的小数位。更诡异的是，在某几页的夹层里，还藏着用铅笔绘制的人脑神经网络图，突触连接点被替换成了齿轮形状。

　　午休时分，B班实验室的门虚掩着。时若风调试智能眼镜的手指突然顿住，镜片上骤然跳出猩红警报：检测到同源量子波动。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智能眼镜侧边的散热口发出高频嗡鸣。白砚行改装过的计算器突然吐出一长串乱码纸带，末端印着模糊的齿轮轮廓，像某种加密的图腾。"不对劲，"白砚行扯下领带擦汗，露出藏在衣领下的微型探测器，红色指示灯疯狂闪烁，"学校的监控系统从昨天起就有高频数据异常传输，每小时23分准时出现，误差不超过0.3秒。而且这些数据流向...竟然是学校的天文台旧址。"他调出笔记本电脑上的数据流图谱，那些波浪线在每个整点23分处突然隆起，形成尖锐的峰值，如同心电图上的室颤波形。

　　江明夕刚凑近，就听见林深的声音从室内传来："第三组实验数据还是不对，NY-010的特征值......"话音戛然而止，金属门被猛地推开。年轻老师依旧戴着温和的笑容，怀里却抱着台老式天文望远镜——镜筒上斑驳的刻痕，与江明夕记忆中父亲实验室的设备如出一辙。林深的目光扫过三人，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不易察觉的冷光："几位同学对天文感兴趣？这是学校准备淘汰的设备。"他转身时，江明夕瞥见望远镜支架内侧刻着的编号——NY-003。更诡异的是，望远镜目镜中残留的星图，竟与永夜科技意识海中的齿轮矩阵有着相似的拓扑结构。那些星星的连线组成的图案，在智能眼镜的增强现实模式下，显现出人脑神经元的突触形状。

　　放学路上，暴雨骤至。江明夕躲进便利店，玻璃门外的街道瞬间化作浑浊的水幕。手机突然震动，匿名邮件的提示音格外刺耳。附件是段十秒视频：昏暗的机房里，戴着兜帽的人正在破解服务器，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组成齿轮矩阵，末尾闪过他的学生证照片。更诡异的是，背包里的机械表表盘开始发烫，停止转动的齿轮出现细微裂痕，裂痕中渗出幽蓝的光，在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意。他注意到视频背景里有个老式座钟，钟摆摆动的频率，和白砚行检测到的数据传输时间完全一致。视频的音频轨经过频谱分析后，会发现其中夹杂着次声波，频率与人类焦虑时的脑波频率相同。

　　深夜，江明夕翻墙潜入学校。铁丝网划破校服袖口，他却浑然不觉。顶楼机房的铁门没锁，月光透过积灰的窗户，照亮满地散落的齿轮状零件。白砚行改装的干扰器在背包里剧烈震动，显示出强烈的电磁信号，频率与三模考试时林深讲台上的教具完全吻合。当他摸到那台老式电脑时，机械表突然发出蜂鸣——屏幕自动亮起，登录界面的密码框里，赫然是NY-009的编号在红光中明灭。键盘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指纹，其中有一枚，和林深档案袋上的指纹完全重合。电脑的回收站里，藏着数十个被删除的文件，文件名均以"NY-"开头，最近一次删除操作就在三模考试当天。

　　"在找这个？"林深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手表表盘投射出全息键盘，每个按键都雕刻着微型齿轮，"江明远教授的儿子，果然不会让人失望。"他摘下眼镜，眼底闪过数据流，镜片背面密密麻麻写满公式，"三年前那场火灾，根本不是意外。你父亲藏起的不仅是机械表，还有......"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整个机房的齿轮零件开始悬浮，在空中拼凑出巨大的齿轮矩阵。矩阵的转动带起阵阵强风，将地上的文件吹得漫天飞舞，其中一张泛黄的照片飘到江明夕脚边——那是他五岁生日时的全家福，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清除目标"。

　　剧烈的震动打断对话。整栋教学楼开始摇晃，天花板坠落的粉尘中，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齿轮虚影。江明夕的机械表彻底碎裂，露出藏在夹层的微型芯片——芯片表面，父亲的字迹在蓝光中浮现：当心披着公式外衣的齿轮。而在校园的另一端，时若风的智能眼镜突然黑屏，重启后显示出倒计时：03:59:59，背景是不断闪烁的齿轮图案，每个齿牙间都映出她惊恐的倒影。她发现倒计时的秒数跳动时，和自己的心跳频率产生了诡异的共振。智能眼镜的麦克风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经过声纹识别，证实是林深的声音在重复某个数学公式。

　　实验室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白砚行的探测器发出尖锐的啸叫："是脑波共振装置！有人在强行启动三模考场的备用系统！"他扯掉衬衫，胸口贴着的电极片显示出异常波形，"他们要利用学生的考前焦虑情绪，把整个考场变成新的意识共振腔！而且这次的频率...是针对所有高三学生的脑波特征定制的！"他调出全市高三学生的体检数据对比，发现从三个月前开始，所有学生的脑电波α波频段都出现了异常增强。

　　林深的银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表盘裂开蛛网状纹路："来不及了。"他的语气不再温和，反而带着某种解脱的疯狂，"江明夕，你以为销毁了永夜科技的实体装置就安全了？真正的齿轮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密的数学骗局。"他的话被突然涌入的数据流打断，整个人化作由代码组成的虚影，在空气中拼凑出巨大的齿轮矩阵。矩阵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少年的轮廓，和崧君陌有着相似的身形。矩阵表面开始浮现全市高三学生的姓名和照片，每个人的头像都被齿轮状的锁链束缚着。

　　江明夕握紧芯片，父亲的字迹在掌心发烫。他想起拓扑学教案里被反复批注的段落：完美的齿轮咬合会扼杀自由，唯有不规律的震动才能打破闭环。当倒计时跳到02:59:59时，他将芯片插入电脑主机——无数齿轮状的数据洪流从屏幕喷涌而出，却在接触到他脑电波的瞬间，开始逆向旋转。他的脑海中闪过父亲的教导："所有看似完美的系统，都存在致命的拓扑缺陷。"芯片释放出的能量在他周身形成防护罩，数据流冲击在防护罩上，显现出林深这些年的行动轨迹——他早在五年前就潜入学校，逐步替换了学校的核心电子设备。

　　暴雨依旧肆虐，而在学校地下三层的备用机房，数百台服务器同时亮起红光。监控画面里，A班和B班的教室正在被无形的齿轮网络笼罩，熟睡学生的太阳穴处，隐约浮现出淡蓝色的纹路。时若风的智能眼镜突然重新启动，自动连接上某个神秘频道，传来陈墨沙哑的声音："明夕，用你父亲的拓扑学悖论！记住，真正的密钥...藏在不完美的齿轮间隙里！"信号戛然而止，但江明夕已经看到芯片表面浮现出新的公式——那是用抛物线方程解构的齿轮图谱，每个节点都对应着一个学生的脑波频率。他注意到图谱的边缘，有个微小的缺口，形状与父亲机械表上的裂痕如出一辙。

　　林深的虚影在数据洪流中逐渐清晰，他的袖口滑落，露出与正嘉卓同款的齿轮纹身："你以为我只是代课老师？"他的声音混着机械杂音，"NY-010早就存在于你们之中，而你，就是激活它的最后一环。你以为崧君陌那些奇怪的梦境只是巧合？他的大脑，就是最完美的意识接收器！"说话间，整个机房的齿轮零件开始悬浮，组成囚笼将江明夕困住。囚笼的齿轮每转动一圈，江明夕就感觉自己的思维被压缩一分。囚笼表面开始投影出崧君陌的脑部CT扫描图，重点标注的海马体区域，布满了类似齿轮结构的阴影。

　　千钧一发之际，白砚行突然将干扰器调到最大功率，时若风举起改装后的□□："我们早就防着这招！"两人配合着攻击齿轮囚笼，白砚行的计算器吐出新的纸带，上面的乱码竟组成了完整的防御矩阵。这些乱码仔细看，是用ASCII码写成的求救信号。江明夕趁机将芯片嵌入自己的机械表残片，表盘裂痕处的NY-009齿轮重新转动，释放出的能量波与林深的数据虚影激烈碰撞。碰撞产生的冲击波中，他看到了林深的记忆碎片：父亲将机械表交给他时，林深就在暗处窥视；永夜科技的实验室里，林深正在调试NY-010的实验体。这些记忆碎片里，还夹杂着林深的日记片段，记录着他对江明夕的长期观察和实验数据。

　　当倒计时跳到00:00:00时，整座教学楼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江明夕在意识模糊前，看到林深的虚影中闪过一张熟悉的脸——那是父亲实验室合影里，站在角落的年轻研究员。而在城市的暗网深处，某个名为"齿轮永动"的组织论坛，新帖正在疯狂刷新：NY-010激活失败，启动B计划，目标：全体高三考生。论坛的背景图，是一张精密的齿轮结构图，中心位置，赫然标着临江一中的坐标。在学校的天文台旧址，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运转，而这，仅仅是齿轮计划真正的序幕。天文台的地下室里，整齐排列着数百个休眠舱，舱内沉睡着与崧君陌有着相似面容的少年，他们的颈后都烙着NY-010的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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