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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手机屏幕亮着,五条悟看见他的消息转为已读,立马又发了一条新的过来:
【我怎么不记得我签过这个字?】
直人点开图片放大,最底下露出个蓝色印章的边角,直人认得是硝子的章,说明流程已经走完了。
他退出图片,盯着那句话看了半天,期间五条悟破天荒很安静,像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直人最后打字:
【我晕车,不舒服,下车了回复。】
果然,消息刚发出去,五条悟就转问:
【你去哪?】
【大阪。】
没等那边再回,直人又补了一句:【别打电话。】
然后他按熄屏幕,把手机丢到一边,弯腰从脚边的文件袋里抽出一沓资产证明和财务报表。
御三家多少都有些副业。
毕竟御三家维持运转,光靠术师祓除咒灵的酬金远远不够。族内能产出稳定收益的术师不足三分之二,各级术师酬金抽成后,真正能进入家族公账的资金,要支撑整个禅院家的开销,时常捉襟见肘。
禅院在大阪港和伊丹机场附近各有一家物流公司,明面上从事普通进出口货物的仓储运输,暗地里负责咒具、咒物在关西地区的安全运输。
且在西成区还有一家建筑公司,与咒术协会和政府合作,接管了整个中央区和天王寺区因咒灵而不得不进行的建筑工程。
以上是直接服务咒术师的产业,更多是为了方便术师活动,盈利有限,物流公司的月净利润有时候甚至还赶不上直哉一个月的税后酬金。
真正稳定的现金流来源,是家族世代积累的土地和房产租金。尤其在难波拥有一处市场,容纳百余户商户,位置处于商业繁华区,人流量大,租金收入可观,是关西地区产业的重要支柱。
但近几年,负责人禅院一郎上供本家的金额不仅没有随市上涨,还有所下滑。
由前几年的每月约1.8亿日元,到今年已经降到1.4亿日元左右。
禅院一郎给出的理由是税收增加和维护成本攀上,且有一大部分商户是很多年前签了长期合同的客户,租金无法上涨。
直毘人没耐心听这些弯弯绕绕的理由,他让直人过来,就是为了让这笔租金收入达到理想的水平。
无论怎么样的手段都好。
只要最后上供的数额能让本家满意,那未来这个市场的负责人就是直人。
“我看过近期的账目,每月列支的管理及维护费用在一千五百万日元上下。”风介从后视镜看了直人一眼,见他怏怏的,说,“晕车的话就到地方再看,你要是吐车里我会杀了你的。”
直人没理他,他翻看着土地面积、商户数量清单,又对比了大阪当地同类服务的市场报价,“我们有自己的物业服务团队,即便算上他们的薪酬、公共区域维护和行政杂费,实际成本也应在八百万到一千万日元之间。”
当然,无论是大阪还是其他地方,产业负责人从各项开支中捞取一些油水是常态,直毘人对此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几百万日元的差额尚在容忍范围内。
但直人仔细核对了租赁合同,发现签订超长租约的商户比例并不高,不足两成。而更多近几年新入驻的商家,其租金水平竟然与周边人流稍逊的地段持平。
这处市场可是位于难波的核心商圈。
“禅院一郎是在做慈善么?”直人语气平淡。
风介握着方向盘,哼笑一声:“不清楚。不过他名下确实没有登记不动产或其他显著资产,一直住在家族提供的公寓里。”
禅院家规严禁非家主成员持有固定资产,个人账户也由家族财政统一管理,任务酬金与生活津贴分卡发放。
“开什么玩笑,禅院还能有这种大善人。”
“要做慈善,也不该拿本家的产业来做。”直人将资料塞回文件袋,他脸色有些发白,手肘撑在车窗框上。
“要开窗吗?”
“不。”要是吹一路风,等到了目的地肯定会头疼。
直人闭上眼休息,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
“禅院一郎的妻女呢?”
“按规矩,在本家。”
外派人员的直系亲属需留居本家,既是便利,也是人质。
直人嗯了一声。
车直接开到了难波,停进一栋高层公寓的停车场。直人下车扶着车门缓了一会儿,风介把行李全都从后备箱拎下来,两个人才上了楼。
直毘人提供的套房在十二层,两室一厅,视野开阔。
他们这次过来没有通知禅院一郎,对外只说被外派到禅院在这边清剿咒灵的驻点。
风介把行李随便往客厅一丢,打着哈欠进了次卧:“我再睡会儿。”
直人没说话。
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望着远方蓝到发白的天,半晌,折返回客厅,将里面近几年的财务报表全部摊开在茶几上。
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时间慢慢过去,窗外的天色从明亮的上午转到偏斜的午后。
风介终于从房间里出来,直人头也没抬,点了点桌上只动了两三个的寿司:“我中午点的外送。”
风介随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已经凉透了,他反正不挑,几口把剩下的全都吃干净。
“有什么发现?”
“账目做得很漂亮,只有部分项目虚高,严格追究起来的话,他负责的这八年他从中获利三亿日元左右。”
直人抬眼,和风介四目相对。
八年,三亿日元,那可真是太廉洁了。
直人见过几次禅院一郎,是个看上去谨小慎微的中年人,穿着很朴素,每次回本家,身上灰扑扑的和服都是同一件。
他的妻女在本家待遇也一般,并没有得到他太多的照拂。
但是,三亿日元在日本,足够一个普通家庭过得很富裕。
风介笑了一声:“他把钱花哪了?”
“不清楚。他账户里没那么多钱。”
直人翻动文件,突然问:“他现在独居?”
“看上去是的。”
“那就让人去跟一下。”
“知道了。”
“本家财政总管……六月初把他叫回京都,”直人说话声音很慢,他眨眨眼,试图让视线聚焦,盯着记录手札断断续续地说,“责问他为什么给新来的商户远低市场价的合同租金。”
“他怎么说?”
“他说,”直人把手札调转方向推给风介,“他想给一些年轻商人一些机会,高昂的租金会让一些新鲜血液望而退却。”
“如果市场的商品不能够吸引年轻人,收入的确会大打折扣。”毕竟他们才是现如今消费的主力军。
“但是这可是在难波核心商圈。”风介翻了两页就丢回桌面,在直人对面坐下:“我可没听说奢侈品贱价甩卖,就为了扩大穷人的市场。”
“明天白天去市场看看。”
今天这个点已经到了生意最好的时候,商户恐怕没什么精力应付他们。
直人倚倒在沙发上,抬手蒙着眼睛。
“你去睡,剩下的我来看。”
直人窝在沙发折角,僵直的脊背今天第一次陷进沙发,过了片刻,他才从沙发上起身往卧室走。
等他终于瘫倒在床上,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腰间脊椎发出回位的咔哒声响,直人盖上被子全身舒展开,闭上眼,意识开始涣散。
他逐渐陷入睡眠,身体下沉——手机铃声响了。
……
直人烦躁地啧了一声。
是五条悟。
直人拿过手机接听,那头传来五条悟的声音:“你在大阪哪?”
直人不情不愿地拖长音调:“难波。”
紧接着,直人就听见五条悟喊伊地知,让他转向。
“好巧,我也在难波,上次不是说请我吃饭?就今天吧。”
直人沉默了几秒,他睁眼望着天花板,已经没什么困意了。
他心想五条悟为什么不能早点说,这个时候该订哪里的餐厅。
“喂喂喂?怎么不说话,晕车还没好?”
“不……”直人从床上撑起来,弯腰去捞地上的裤子。
五条悟听见直人沙哑的声音,过了会改口:“改天也行。”
“就今天。”直人更喜欢把事情一次性解决掉,他掀开被子,床上的温度才刚变温,直人搓了两把眼睛,边想边说:“等会儿……我把地址发你。”
“……我来订吧。”
“哈——?”
“没关系,到时候你结账就可以了。放心,我不会点太贵的。”
“……”
直人索性也懒得再想,于是松口:“记得找环境隐蔽的,然后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过来。”
“你是在和我偷情吗?”
“没什么区别。”直人声音平平,径直挂断电话。
他下床,在摊开的行李箱跟前楞了半天,才伸手挑了件大领口的长袖上衣套上,走出房间。
风介正好拎了外卖进来,他关上门,看向像鬼一样立在那里的直人:“怎么起来了,吃不吃?”
是一大盒天妇罗。
直人光是闻到就想吐,感觉肠胃都绞在了一起。
五条悟速度很快,已经把地址发了过来,是一家酒店。直人步行过去大概只要十分钟。
直人戴上鸭舌帽和口罩,越过风介往外走。
风介一向不爱管直人往哪去,就只问:“晚上还回来睡觉吗?”
“路上遇到咒灵记得跑啊——”
嘎吱一声,直人把风介的声音锁在门内。
直人走进酒店,在前台报出五条悟的名字,前台小姐闻言没有确认他的身份证件,而是直接把房卡给了他。
等直人刷卡房门,偌大的房间,五条悟坐在落地窗前,双腿伸直交叠在地毯上,面前的餐桌铺了白色桌布,已经上了红酒。
五条悟听到声音,回头对直人挥挥手:“怎么样,还满意吗?”
直人没搭腔,他反手关门,摘了口罩和帽子,走过去,视线没在酒杯上停留。
他和五条悟没一个人能喝酒。
五条悟带着眼罩,脸随着直人的走动偏转方向,直人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倚着落地柜看向窗外。
这家酒店地段很好,五条悟开的房间在顶楼,能俯瞰整个大阪。天色渐晚,商区的霓虹灯一层层亮起。
房间里谁都没说话。
五条悟嘴角挂着微妙的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弧度渐渐变浅,直至完全消失。
“藤野贺,”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哪位?”
他心知肚明。
直人站在餐桌另一侧,没接话。
五条悟也不需要他回答,看着窗外的夜景,自顾自说下去,语调轻飘飘的:“亲儿子出车祸死了,就觉得丢人,连名字都改了,随便丢在高专不闻不问……真是好冷酷的心肠。”
他微微偏头,面朝直人的方向:“哪天你死了,不会也是这种待遇吧?”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带上点戏谑,“那我会替你收尸的,保证给你风光大葬。”
“多谢。”直人说,声音没什么起伏。
五条悟低笑了一声,再开口,声音变得冷漠:“他到底怎么死的?”
……
气氛逐渐变得凝重。
直人终于看向五条悟,他知道隐瞒并没有用,他直直地看着五条悟漆黑的眼罩,嘴唇动了动,吐出句:“就那样。”
……
五条悟愣了两秒,然后嗤笑,他转头看向窗外,又看向直人,嘴抿着,最后又笑出声。
直人还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刚摘了帽子,头发乱糟糟地没有梳理,眼睛无神地望着他。
但五条悟知道,这已经是他在示弱了。
就是这个样子,是在向他示弱。
“直人,你是觉得反正我会原谅你,所以你就这么有恃无恐吗?”
直人没说话。
“直人,”五条悟又开口,他看向直人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你长得和直哉越来越像了。”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五条悟单手抵着下巴,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他没有看直人,自己回忆着:“我以前从来不觉得你和直哉像,我心想你们根本不算双胞胎,完全两模两样嘛。”
直人换了个姿势,他的腿有些累。
“这是第几个了?”五条悟又问。
直人垂下眼,他不太记得清了。
“为什么?”
五条悟的声音很低,他也低着头,像自己在问自己。
“他碍了直哉的路。”直人回答得很坦然。
“……”
按理这是禅院家的事,五条悟其实管不着,他也懒得管。他很忙,何必为别的家族那点明争暗斗留神。
但是,五条悟再度看向直人,直人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麻木,淡漠。
直人终于迈开脚,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直人停在五条悟跟前,俯身蹲下,手试探地扶在两边扶手上,他仰头看向五条悟:“最后一次。”直人说。
“我没办法看直哉受到威胁,他是我的兄弟。”
五条悟没说话。
过了很久,五条悟再开口:“只是为了他?”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吗,真的吗?”五条悟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为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真心实意的吗?”
直人抿紧了嘴唇,依旧沉默。他的侧脸在室外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暗沉。
“哈。”五条悟短促地笑了一下,靠回椅背,“真让我惊讶。在那样的地方,对着那样一个兄弟,你居然能……‘爱’到这种地步。”
他刻意加重了“爱”这个字,带着说不清的嘲讽。
“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想过离开禅院吗?”
回答他的还是沉默。
“哦,我忘了。你当然想走。”五条悟像是才想起来,语气恢复了那种轻佻的残忍,“但是你离不开直哉。但他不会跟你走,对吧?对他来说,禅院家主的位子才是最重要的。”
“那种废物,连家主的位子都要靠咒力都没有的兄弟帮忙——”
“那你呢?”直人打断五条悟,声音轻得要命:“你当年为什么不和夏油杰走。”
五条悟敲击扶手的动作停顿。
“是真心想留下来‘为民除害’,做一个伟大的咒术师,”直人一字一顿,声音带着嘲弄的笑,“还是夏油杰……没邀请你啊?”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不知过去多久,五条悟再试着开口,声音揶揄:“说话这么绝情?当年他差点杀了你,还是我救了你呢。”
直人像没听到,他起身,走开了几步,手撑在桌面上,他问五条悟:“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真心实意想要的吗,你感到幸福感到完成你的使命了吗。多高尚,多崇高的理想。”
他看着五条悟,最后说道:
“我太弱了,没得选。”
“五条悟,你也一样。”
“你太强了,照样没得选。”
五条悟露出的半张脸,由窗外的光照分割成两半,嘴角平直。
“五条悟,我还是那么讨厌你。”
“为什么?”五条悟终于有了反应,低声问。
直人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五条悟坐在宽敞的椅子里,漂亮的白发被霓虹灯染上不同的颜色,他垂着头,高挑的身体却束手束脚。
多可怜。
直人不再看他。
“从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你为什么总是说你讨厌我?”五条悟摘下眼罩,仰头看向直人。
直人别过脸,喉结微动:“……我伤害到你了吗?最强那么脆弱吗?”
“或许。”
“……我不会再说了。”
“也不必。”
五条悟笑了下,“你一直是个很坦率的人,高专的时候,你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
直人怔了一下,开口:“我没——”
“给自己留条回头的路吧,直人。”五条悟打断他,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直人:“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道歉的话今天才说出口。”
“你在说什么?”直人蹙眉,“都说了我不是因为那种小事——”
“给自己留条回头的路吧,直人。”五条悟又重复了一遍。
“别走杰的路。”他固执地看着直人,蓝色的眼睛空空荡荡。
直人哑声,思索夏油杰的出现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五条悟也笑了,又用起高专时候硝子调侃直人和夏油杰的称呼:“你们两口子,还真是挺像的。”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们。”直人烦躁地回答,但他的姿态轻松了不少,“我和他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五条悟举起双手投降:“是是是。你和他已经分手了。”
气氛活络了起来。五条悟看了眼时间,又看向直人,意味深长:“我还能在这里留一个小时。”
直人一时没懂。
五条悟的视线往下,又说:“一个小时,你应该绰绰有余了?”
……
直人看着已经起身的五条悟,沉默良久,他闭上眼又睁开,声音苍白:“说真的,你不累吗?”
“诶,直人你才26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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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是不是很长,感觉我不行了
虽然标注成人向,但不知道各位能不能接受
下一章上回忆
旧两口子:一个杀术师,一个杀猴子
直人对五条悟的感情挺复杂的,说了几句重话又后悔了。
直人不是那种能专一且守身如玉的,唯一坚定的是直哉第一位(兄弟情兄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