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阴湿男鬼（双重生）

　　他来势汹汹地撞过来，却被许恭喜一把推开了。

　　许恭喜左看右看，确认策苟脸色如常，没有哭鼻子，也没发疯撒泼，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额角的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整个人像刚被阳光滚过，连气息都带着一股秋天蘑菇的潮气。

　　策苟眉毛搭拉着，伸手小心翼翼地牵住许恭喜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幼儿园，策苟见门口没了那辆破烂自行车，便仰头偷瞄了许恭喜一眼：

　　“哥，车呢？”
　　谁知一开口，抱怨就止不住，
　　“被那姐姐骑走了吗？”
　　“你不是说后座只能我坐吗？”

　　“哥哥，之前你手臂上那个牙印，是不是也被那姐姐咬的？”
　　“为什么被她咬？我也想咬哥哥的手，可以吗？”
　　新仇旧恨，纷纷像机关枪的子弹一样，从他嘴巴里发射，噼里啪啦砸在许恭喜的耳边。

　　许恭喜被这小尾巴绕得没辙，忍不住一把把他捞进怀里，像拎走一只粘在裤脚的牛皮糖，“车坏了。”

　　“坏了？是不是被那姐姐坐坏的？”策苟小小声在他锁骨窝里咕哝，“她好重哦，不像我，怎么吃都长不胖，班上同学都欺负我。”

　　许恭喜额角的汗水一串串落下，嘴角都快拉到地上去了，喘着气，一边走一边揩汗，“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长得矮吗？”

　　话音刚落，策苟眨着一双无辜的黑眼睛看着他，像一团湿漉漉的墨，甩到哪都留下一地黑。
　　许恭喜自知又被套路，脸色一横，把头扭到一边，佯装没看到。

　　策苟笑了笑，忽然环住他的脖子，声音软糯，还带着点鼻音，偏偏每一个音节里又透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像是抓住了许恭喜的软肋。
　　“哥哥，你跟那个姐姐认识很久了吗？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她是谁？”
　　“那个姐姐也好，杜非宇也好，你都不愿和我说”

　　许恭喜本想发火，头刚拧过去，嘴边的“你烦不烦”还没冒出口，眼角余光却瞥见策苟垂下的眼睫毛和低落的神情。他心头浮起的那点烦躁，早被这画面冲得烟消云散。

　　他一时有些恍惚。十六岁的自己要是碰上这种场面，会怎么做？是耐着性子哄两句，还是干脆甩开袖子走人？
　　秋风吹过，天边的雁阵一字排开。
　　他抬头望着，步子慢慢往公交站的方向挪，脑子里想了半天，终于冒出个答案。

　　上辈子，根本没有这一段。

　　他其实一直挺护着策苟，从不带他见自己那些狐朋狗友。
　　毕竟大家圈子天差地别，硬塞在一起，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策苟家底殷实，生来不愁吃穿，要是被自己身边那群小混混盯上，趁他不在带坏了，到时候他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虽然现在回头再看，这人肚子里早被蛀成空心菜了，可当年他是真心觉得策苟是好孩子。

　　他低头看怀里的策苟，这小孩还紧紧贴着他，像是不敢撒手。
　　难道其实是……想见见自己身边的人？

　　许恭喜脚步忽然一顿，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他半蹲下来，把策苟从脖子上扒拉开，和他大眼对小眼：“你是想认识我朋友吗？”

　　策苟窝在他怀里，原本听着心跳正安稳，忽然被许恭喜从身上扒下来，他眨眨眼，鼻尖一皱，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点头的那一瞬，许恭喜他悟了。
　　再下一刻，三人已经坐在了金拱门的椅子上。

　　策苟扫向面前的儿童套餐，又斜着眼扫向对面的余倩。

　　余倩没吃过金拱门，手里盘着汉堡包盘了半天，汉堡包都要招了，她都找不到开口。许恭喜看不下去，伸手帮她拆开，你拆我掰，一来一回，这画面化作策苟的一肚子气，晚饭还没下肚，人就先气个八分饱。
　　他闷着脸拆儿童套餐里的塑料小车，“邦邦邦”地敲了两下，声音不小地抗议。

　　“这是我弟，策苟。”
　　“这是我朋友，余倩。”

　　许恭喜本来还想让两个人融洽点，结果两个家伙互相打量了半天，似乎谁也看不上谁。

　　余倩嘴里啃着汉堡包，原本觉得这俩人眼睛有点像，可此刻细看，又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这两个人压根不是一路气质。
　　哪有亲兄弟差这么多的？

　　店里其实不算吵，可余倩还是悄悄凑过来，在许恭喜耳边低声嘀咕：“他怎么脸这么臭？”

　　许恭喜吸可乐的动作一滞，顺着她的目光瞟了策苟一眼，声音也压低了：“他一向这样。”

　　这来来回回的低语，莫名像根细针似的扎进策苟眼睛里。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画面，可心里还是一阵发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的习惯作祟，许恭喜总爱和余倩一边坐，留他孤零零一个对面看风景。
　　三个人的饭，两个正好，多一个总有点拥挤。

　　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说什么想要认识余倩这种话，得亏杜非宇不在，不然他能气个半死。

　　气氛有点冷清，也没人说话。
　　其实余倩今天来，也是因为许恭喜说要介绍人给她，刚好她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许恭喜互相介绍了彼此之后，就当起甩手掌柜。
　　他托着腮，随手把薯条一根根往嘴里送，眼神越过落地窗，望着夜色下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亮晃晃的霓虹灯，心里那点小小的欣喜怎么都藏不住。

　　策苟看着那眼神里的微光，心里却莫名发凉。
　　他太熟悉那种眼神了……

　　许恭喜一定是已经凑够学费了，才能这样高兴。
　　他要去上学了，要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了。

　　而上辈子，许恭喜没能去上高中，反而一脚踏进社会，当起小混混，直到再回头时，早已和正常人的生活渐行渐远。
　　再后来，他混得很好，学历也变成了无用的纸张。

　　策苟顺着许恭喜的视线，看见街头穿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走过。

　　他知道许恭喜羡慕这样的生活。
　　而他也羡慕能和许恭喜一起上学的人。

　　他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跨越十年的差距，尽管未来自己会高许恭喜半个头，却也无法在现在，踮脚和许恭喜齐平。

　　许恭喜的身边有余倩，心里有江平，就连恨，也轮不上他，他就跟捡来的一样。

　　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让许恭喜动上学的心。

　　策苟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薯条塞进口里，像嚼棉花一样没味道。

　　余倩觉察气氛不对，主动提出要先走，许恭喜点头送她后，转身又看了策苟一眼，随手把他的小手牵起来，低头也不解释，带着人就出了店门。

　　外头夜风扑在脸上，策苟还沉浸在刚才的郁闷里。等回过神，两人已经走进了新华书店。

　　书店灯光柔和，空气里飘着书本的气味。
　　店员熟络地和许恭喜打招呼：“又来啦？下午还说怎么没见你。”

　　许恭喜只是随口应了句，“有事。”
　　他挑了几本自己要看的辅导资料，又带策苟去了绘本区。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要去继续高中学业的事吗？”
　　“我准备下周一去学校交学费，十月五号插班报道。你也挑本喜欢的书，我送你。”

　　一排排彩色绘本整齐码在架子上，策苟眨着眼，随手抽了本最薄的，递过去，“我要这本。”

　　许恭喜瞥他一眼，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语气也温和了些，“我最近在找房子。你想和我一起住吗？”

　　策苟本来还有点蔫，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像电了一下，眼睛瞬间亮起来，带着点小动物一样的急切和戒备：“真的可以吗？”

　　他心头的欲望像是被人一下戳破了个口子，眼睛死死黏着许恭喜，呼吸也乱了。

　　他心道一声不好，许恭喜好像知道如何钓他了。
　　想通这一点，他指尖微微蜷起来，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再来点。

　　再来点。

　　要不是现在只是六岁的身板，他恨不得把许恭喜的腿折断后困在身边，让他只能看到自己。
　　那样一来，两个人就不会有任何区别了。

　　“不过……哥哥，家里的阿姨都不让我夜不归宿。”

　　许恭喜看他那副样子，挑了下眉，“我以为你家里没人管你了。”
　　这话听着刻薄，倒也是实情。要不然六岁小孩，怎能天天跟着他这个十六岁的小混混每日瞎混在一起。
　　要不然，也不会阴差阳错被“绑架”送到许恭喜身边。

　　听说他家里的保姆介绍司机，司机介绍家教，家教再介绍园丁，四五个人轮流盯一个小孩。
　　到最后，倒也就是保证能三餐温饱，活下去就行，至于关心，有是有，但全都落空里去了。

　　“工资每个月还是发的。”
　　策苟低头捏着绘本，这才注意到封面上画着一只巨大的眼睛。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眼珠子，抬头看向许恭喜。

　　“哥哥，你会爱我的吧？”

　　许恭喜被他问得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策苟又眨了眨眼，声音里带着一点撒娇的执拗。
　　“会爱吗？”

　　“爱。”许恭喜有点无奈地笑了下，不知道他这大庭广众突然发什么疯，“很爱，行了吧。”

　　两人一前一后去收银台结账。
　　收银小姐姐看着策苟，忍不住夸，“小朋友长得真可爱！”
　　许恭喜本来就心情好，这下眉眼也软下来，微微点头道谢。

　　出了书店，傍晚的风吹过来，带着城市的喧闹，还带着点扬州炒饭的烟火气，吹得许恭喜眼睛发涩，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角。

　　就在这时，忽然街对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又像是什么被人猛地掀翻。人群哗然，一阵乱流裹挟着尖叫和急促的脚步。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强风扑面而来，许恭喜看不清楚，只觉得背后汗毛全竖起来。

　　有个身影正朝他疾冲而来！

　　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全部炸裂开！
　　上辈子的恐惧、挣扎、疼痛，像潮水一样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记起来了。
　　他记起自己是怎么瞎的。

　　那一天晚上，常条张敲开他家门，硬塞了个蛇皮袋给他，让他照顾个三天。
　　他一打开，就发现自己无意间成为了绑架犯的同伙。

　　三天又三天，还是不见常条张来领人。
　　追问之下，常条张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这富二代的家人根本不管他死活。
　　许恭喜也发现自己上当了，常条张失联了。

　　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许恭喜再也坐不住，用一根火腿肠收买了只流浪狗，将策苟丢在派出所门口。
　　还找了个公共电话，把常条张和胖子给顺手举报。

　　结果警察没逮到常条张，但常条张却找上门报复他。

　　这辈子他没有举报常条张，可这一切居然依旧上演。
　　常条张挥着刀，疯了一样冲他扑来，力气大得像头发疯的公牛。

　　电光火石间，他本能地往左躲，却余光扫见策苟正站在左侧，怀里紧抱着刚买的绘本。

　　那一瞬，什么理智、恐惧、迟疑全都抛在脑后。
　　一种诡异的愤怒与恨交织翻涌，让他猛地扭身，强行将身子往右甩，反手一把将那抹寒光击落。

　　“砰——！”

　　后脑结结实实撞在消防水栓上，脑中嗡地炸响。
　　他视线开始发黑，天地瞬间天旋地转。模糊地看见刀从常条张手中飞出，“嗙”地一声扎进不远处的树干上，树皮被劈裂，飞溅出一小片木屑。

　　所有的声音都像在水底传来，只剩血液在耳边轰鸣。倒下的瞬间，他感觉世界成了一片黑白，时间仿佛凝滞。

　　余光里，策苟抱着绘本，冷眼看着他倒下，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许恭喜嘴唇失血而苍白，他抬手摸了一把后脑，湿热一片，黏稠的血顺着指缝流下。
　　心里只来得及骂了句“真他妈倒霉”，意识便如潮水般彻底淹没了他。

　　黑暗袭来，他死心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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