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关系

　　郑洪文在首都大学读博，他今年跟着导师去国外进修去了，这次回来是家里有点事请了小长假。
　　他心里也十分挂念陈祈安。
　　昨天刚下飞机他就立马约陈祈安，要不是他昨天有事，他和陈祈安早见面了，还用等到现在？

　　“祈安，你气色好了很多啊！！“郑洪文这个人，就是坐着也不老实，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莫名兴奋，“欸说真的，我出国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我跟你说我可是很敏锐的，我敏锐地察觉到你现在春光满面，快快跟我老实交代。”

　　陈祈安已经习惯郑洪文这不着调的模样，他腼腆一笑，说：“我结婚了。”
　　“哇塞。”郑洪文下意识捧场，这是他的习惯。他吃了一口排骨，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排骨从他的嘴边滑落，掉到碗里，发出一声“噔”的声音。
　　“——啊？”郑洪文呆呆地看着陈祈安，道。

　　郑洪文很少有这种大脑宕机的时刻，陈祈安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坏心眼地静静欣赏对方从平静转为惊愕的模样，才施施然开口：“真的。”
　　“啊？？？”郑洪文音量拔高，转而变成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密密麻麻的话宛若在陈祈安周围萦绕。

　　“天呐真的假的？”
　　“你也是出息了，我才出国多长时间你就有发展对象了？”
　　“我可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可不怎么和女生来往，别人来找你你就用你楚楚冻人的表情冷冷地道歉婉拒。”
　　“我一直以为你是无性恋。”
　　“没想到啊，结婚那么早！”
　　“欸我没记错的话你才二十六吧？”
　　“天呐太不可思议了，我连女朋友都还没有，你怎么就结婚了？”
　　“还是不是朋友了？怎么不告诉我？”
　　“哎呀告不告诉我也无所谓啦，但是我总能见见吧？”
　　“唉我真的挺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的。”

　　他的话实在太密，陈祈安完全没有机会插嘴。他一个人就唱了一出大戏。
　　陈祈安习惯地等他把话噼噼啪啪一口气说完，终于见缝插针在他喘口气的时候能说：“她最近工作忙，等她放假了我问问她。你这次回来要呆多久？”
　　“行啊！“郑洪文十分爽快，他摆摆手，说：”我这次回来呆到六月三号这样，嗨呀，如果你老婆没空，我们暑假再见也一样的，我暑假有一个月假期呢。“
　　郑洪文挑眉得意的模样令陈祈安无奈，他摇头说：“知道了，知道你有暑假，好羡慕。“

　　如果陈祈安是演员，那么他的这句台词烂到透了。
　　没有感情，完全不走心。

　　可惜导演是郑洪文。
　　他哈哈大笑，身体下意识微微前倾，爽朗道：“那当然了！羡慕吧你！哈哈哈！你现在已经沦为社畜了，无法享受迷人的暑假咯~~~~”

　　陈祈安万年不怎么变化的表情在遇到郑洪文之后就会转换成一百分的无语，“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郑洪文夹起另一道菜吃了一口，说：“欸说真的我这次出去真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多人的想法都非常牛，感觉我重活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想到。”
　　陈祈安静静地吃着东西，一如既往地做一个称职的倾听者。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相处模式，郑洪文眉飞色舞地说他这段时间参加的比赛、比赛时遇到的趣事、在国外遇见的新朋友、最近感悟的新想法……等等。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陈祈安心情瞬间变得低落。
　　郑洪文有很多事情和他分享，他却什么都没有，除了“结婚了”，他再也没有任何有趣的事情。
　　他的工作也没有给他带来欢愉。
　　他比别人幸运，不用受工作的裹挟。
　　他也比别人不幸，他找不到自己的追求。

　　大家都有梦想，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他们丰富多彩，即便辛苦，但也快乐。
　　他的生活除了单调就是无聊，比起别人的缤纷，他的倒显得死气沉沉了。

　　陈祈安当然不会把这种负面情绪传达出来，他们现在不容易见面，郑洪文很忙，他不希望他们之间的见面变得不开心。
　　他一直微笑着看着郑洪文绘声绘色地描述他看见的一只巨型犬。
　　郑洪文终于说完，他喝了口水，看着陈祈安，说：“害，别光说我了，你看我，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说说你呗，都有啥好玩的事情？”

　　“我没什么有趣的事情，我的每天都是上班、下班、睡觉、吃饭。”陈祈安说。
　　郑洪文大大咧咧惯了，一时嘴快说了一句：“欸我说真的，你真的特别适合做理论研究，你不继续深造真的可惜了！”
　　“我……”陈祈安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茫然无措。
　　他这副模样令郑洪文也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表情变化了一下，沉默地又喝了口水，硬生生把话题转移了。

　　陈祈安到家的时候快八点，跟他和冬游说的时候大差不差。
　　他刚进门，发现冬游正在下楼梯，惊讶道：“你怎么下来了？”
　　平常这个点冬游都在楼上书房处理工作，晚饭过后不到睡觉时间都见不到她人。

　　冬游：“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下来看看你是不是回来了。”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刚才在上面工作因为陈祈安在外面心神不宁，工作效率奇低。
　　也是很奇怪，明明平常在公司也一直见不到，倒没什么思绪。怎么这会儿十分想念起来。

　　陈祈安不知道说什么，沉默地慢吞吞把鞋脱了换上室内拖鞋，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冬游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寸步不移。
　　这目光让陈祈安有些不适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胡乱说了一句：“好渴，我去倒杯水。”
　　说完也不等冬游反应，直接走到客厅自己倒了杯水，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在他仰头喝水的间隙，冬游已经走到沙发边坐下，静静地看着陈祈安的动作，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你心情不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甚至不是疑问句，话里十分有九分的肯定。

　　陈祈安差点被水呛到，不明白冬游从哪里得出的结论，他认为他的一切如常。他缓缓放下水杯，语气平静：“没有。”
　　冬游一直看着他，没说话，像是在斟酌他话里的可信度。半晌，她问：“有人欺负你？”
　　她的表情渐渐严肃：“今天见的不是朋友？他欺负你了？”
　　看她就要动怒，陈祈安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真的。”

　　冬游静静看他几秒，暂且信了这句话，又关切问：“那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陈祈安依旧表现得很冷静。
　　但冬游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侧的手已经捏紧了。

　　看他实在不愿意说，冬游也不好逼迫他，只得作罢，对他说：“快去洗澡吧。”
　　陈祈安点头，转身往浴室走去。留下冬游对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祈安往浴室走之后，冬游便回到书房工作。陈祈安回家之后，她的工作效率明显提高，干活都有了劲儿。可没多久，她就听见隔壁的一声闷响。
　　书房的隔音还算不错，这声响能让冬游听见，那是真的很大声了。冬游心跳都漏了一拍，立刻搁下手里的文件冲到主卧，听见主卧的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她敲了敲浴室的门，紧张道：“小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冬游心里紧张，唯恐陈祈安出了什么意外，敲门的手活生生弄出了拍门的气势，感觉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还好，陈祈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没事……！小游姐姐……”他的声音被浴室的花洒弄得断断续续，“我刚才不小心弄倒了架子。”
　　冬游松了口气，还是对里面说：“没事就好，有什么事情要叫我，不舒服要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了。”

　　确认陈祈安的安全，冬游准备回到书房继续工作，却听见一声来消息的提示音。
　　冬游转身查找声音来源，发现是放在桌上的陈祈安的手机。
　　她一直很尊重陈祈安的隐私，从来没有不经他同意就看过他的手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但这次。
　　鬼使神差的，冬游走到手机旁，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郑洪文：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些心里话，刚刚不好意思说，那就在这里说说，你别嫌我唠叨……】
　　【郑洪文：我知道以前那些事让你不敢去。】

　　冬游眨了眨眼，心中升起疑惑：什么事？什么事让他失掉了勇气？他想做什么？我为什么不知道？

　　过了几秒，那边又发来两句：
　　【郑洪文：但是人总要往前迈一步才行，对不对？】
　　【郑洪文：我知道你很喜欢。】

　　冬游若有所思，又等了几分钟，发现对面没什么话要说了之后，她直起身，深深地看了浴室的门口一眼，转身走出了主卧。

　　这天晚上，冬游比前几天到卧室更早，这时陈祈安还没有睡觉。
　　他刷着手机，蓦地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抬头发现是冬游走了进来，他的眼中不无惊讶：“今天这么早？”
　　冬游略过了这句话，说：“我先洗漱。”

　　洗漱完，正好到陈祈安睡觉的时间，熄了灯，在黑暗中，冬游突然说：“你不是说有空带我见见朋友吗？是什么时候呢？”

　　陈祈安不明白冬游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刚好郑洪文也说了这个，陈祈安迷迷糊糊地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他二号之后回国……”
　　冬游沉思，心中搜索自己的行程，估摸着自己能把哪一天的晚饭时间空出来去见见陈祈安这位至关重要的朋友。
　　她轻声说：“后天下午，我们和他一起吃顿晚饭，好吗？”

　　空气很安静，无人回应她，只有身旁人平稳的呼吸在告诉她身旁有人。
　　应该是她思考的时间太久，陈祈安太困，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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