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捡到古代人

　　一颗一抱之粗的枫树上，火红的枫叶间若隐若现地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密发——此人正是叶池砚。
　　也不知道这个丁点大的小孩是如何爬上这么高的树的，此刻他坐在树杈上，双腿悠闲地晃悠着，吹着早晨的清风。
　　沙沙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叶池砚睁开眼睛，收起双腿，手扶住树身探出头来往下望去。

　　“哎，老李！”似乎有人叫住了李叔，这是一个叶池砚从未听过的陌生的声音。
　　“咋的？”
　　“那小孩儿现在在哪呢？”
　　“那小孩还能在哪，跟着他们阿婆呗。你有事？”
　　“你们去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

　　“老子早就发现了，就是他们这群王八犊子造的孽。”老李呸了一声，恨恨骂道。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怎么突然动手了？”
　　“谁知道这群混蛋东西脑子里装的哪条臭水沟？早就跟他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了。”
　　“还有一点我没搞懂，他们既然选择动手了，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小孩儿？老李，你说会不会，他们留下这个孩子，就是为了找出来我们在哪儿，好一网打尽？”

　　老李的语气登时夹杂了几分不悦，“瞎想什么呢？你真当他们手眼通天了想杀谁就杀谁？那小孩既与他们无冤无仇也不是他俩亲生的，杀了他那群人麻烦大着呢。别胡说八道，给小孩儿听见还得了？”
　　“有道理。但……”
　　“能不能别怂得跟个软蛋似的？你打算怎么整？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孩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
　　那人不说话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老李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群王八羔子要能这么容易-找到我们那是脑子被驴踢了才那么久不找事，你在这儿急得跟被踢了蛋似的，有这操心的功夫不如滚去干活。这话给老子憋死在肚子里听见没？让那小孩听见了老子先踢爆你的蛋！”
　　那人悻悻地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

　　那人离去后，老李嘴里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接着抬起脚步继续走去。
　　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一块细小的石块突然落入墙根的草丛里，发出娑娑声响。

　　老李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的高墙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老李原以为他跟着阿婆，却不想此刻竟跑到了这里来，看着叶池砚乌黑的眼睛，心中难得地泛起了几分心虚，他粗声粗气地道：“你这小孩怎么跟个鬼似的？这么高的墙你怎么坐在上面？谁把你弄上去的？是不是宋淮州那个混账小子？”

　　老李说着，走到墙下，伸出手作势要接住他,"下来！摔坏了没大夫帮你看。"
　　叶池砚犹豫片刻，乖顺地下了高墙。

　　*

　　当时的神出鬼没只是老李随口一说，不料这孩子反倒真的总是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忽然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面无表情地和眼前的人对视。

　　那天老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宋淮州将叶池砚找来，说是有事。
　　宋淮州这几天忙得连轴转，头都要大了，好容易坐下来喘口气，屁股下的凳子还没热乎，就又被打发了出去。

　　老李说，好办，你出去溜达会儿，自然就能碰见他了。
　　宋淮州于是就去了。

　　时间刚过一刻钟的时候，宋淮州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找个小崽子嘛，于是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悠哉悠哉走着。
　　等到一个时辰过去了，他那小曲儿就已经哼不起来了，但这个时候他还是有点乐观的，心说肯定是老李为了哄骗他当劳力模糊了这个“一会儿”的概念。
　　宋淮州就这么样跑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没能看到叶池砚的一根头发丝。

　　泛着红的晚霞披上了一圈金边，落日给波光粼粼的池水镀上了一层橙黄，池鱼欢快跃起，撩起一片水花，落入水中，激起大大小小的波纹。

　　宋淮州弯腰捡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子，抓在手里摩挲两下，用力抛向水面，石子嘭彭跳跃几下，撞上了一条刚刚跃起的金鱼，倒霉催的金鱼又被砸了回去。

　　忽而，宋淮州的余光一瞟，发现湖的对岸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在那做什么？
　　宋淮州下意识想，随后心中不住叹道：这小崽子可让我好找一通，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淮州心中有意要给这个小崽子一点教训，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一个人乱跑。
　　他放轻了脚步，悄摸沿着湖边，借着密密麻麻的芦苇丛遮掩自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绕到了叶池砚的身后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

　　“你来这里做什么？”

　　稚嫩的声音响起，莫名有几分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冷硬，听起来不算大，可落在做贼心虚的人的耳朵里，就是惊雷一般的炸响。
　　宋淮州差点当场跳了起来。

　　“你对这件事看上去很感兴趣啊……”
　　宋淮州听见他又压低了声音如是说。
　　“你想多了，这只是我的职责所在。”这次又换了个平淡冷漠的语气。
　　“啊，原来如此吗……”
　　……

　　他在干什么?
　　宋淮州皱起眉。

　　宋淮州仔细地想了想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平时有没有胡言乱语——事实是有的，几个小孩这个扮县长那个扮官兵，还有个要扮李叔的原因是他觉得李叔更凶一点……

　　总之他们闲来无事时，总是时不时地演上几出，在宋淮州听来都是一样的无厘头。
　　但孩子们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有来有回的，与这个自言自语的小崽子还大有不同——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叶池砚只有一个人，自然是要自说自话地演独角戏了。

　　宋淮州迈出一步，正欲叫住叶池砚，脚步忽然僵住。
　　凭他目前对这个小崽子的了解，如果他当面戳穿了叶池砚在这儿自娱自乐，这个闷不吭声的小崽子大抵更不会搭理他了。

　　他真是太体贴了！
　　宋淮州在心底为自己赞叹一声，悄摸躲到一颗树后，决定给这个小崽子留一点面子。

　　不多时，叶池砚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回去了。

　　宋淮州远远地缀在他的身后，心中想到：反正找我也找到了，人也要回去了，我跟在他后面做什么？
　　他这样一边暗暗唾弃自己，脑海中又回想起了阿婆说过的话。

　　很久以前阿婆为了让孩子们不在天黑时分四处乱跑，总爱讲一些坏人偷小孩的故事，那时候数宋淮州最不老实，阿婆就吓唬他，说坏人就爱偷长得好看的小孩。
　　以至于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长得越好看的小孩越容易丢，像叶池砚这种的在他的认知里就属于那种刚放出去就找不着影的。

　　……罢了！
　　这小祖宗初来乍到，现在又天黑人稀的，万一走丢了他回去怎么交代？

　　＊

　　叶池砚回到阿婆身边的时候，阿婆笑着对他说：“来啦？怎么自己回来了？见到你淮州哥没？你李叔让他找你呢。”
　　叶池砚愣了下，随后摇了摇头。

　　“啊……没事，那他应该该一会就回来了。”阿婆说道。

　　过了片刻，门被推开，阿婆和叶池砚同闻声转头，只见宋淮州走了进来。
　　宋淮州和阿婆打了个招呼，一扭头像是刚发现坐在这儿的叶池砚，一脸惊讶，道：“呦，原来在这儿呢？找了你半天！我都快累死了，一下午白搭……”
　　阿婆若有所感地接话道：“是噢，跑了好半天呢！我原先还以为你找到了。”

　　宋淮州顿了顿，目光移向叶池砚看了片刻，唏嘘道：“小崽子太能跑了啊……”
　　叶池砚瞥了宋淮州一眼，后者伸了个懒腰，继而絮絮叨叨道：“你还记得李叔不？哎就那个胡子拉碴的老头！一会儿吃完饭你去看看那老头找你干嘛呢……”

　　一阵喧闹自门口响起。
　　结了课的孩子们一窝蜂地涌了进来，你挤我我挤你地围着餐桌坐了过去，嘻嘻哈哈的，大声讨论着今日新习的符咒。

　　叶池砚仰起脸看着阿婆，问她李叔在哪里。
　　阿婆说李叔他们还要等这群小孩儿吃完再吃——地方不够大，一群小孩将就够塞下，于是轻声细语地让他们老实吃饭，吃完出去耍。

　　孩子们坐的位置换了几番，，阿婆拉着叶池砚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宋淮州是最后过来的，只有叶池砚的身边有空位，他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叶池砚握着筷玩子，看上去不知道在走什么神。

　　宋淮州突兀地开口：“啊，我突然想起来，这小崽……孩子刚来，对什么都不熟悉，咱们庄子里也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哎，说你们呢，别光顾着吃。”
　　宋淮州用筷子隔空点了点面前呼哧呼哧风卷残云一般狂吃的小男孩。道：“没事儿带着人家熟悉熟悉环境，也可以带着人家一起玩儿，知道了吗？”

　　他说这话时，身边的叶池砚掀起眼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他握着筷子思忖着。

　　忽然，他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宋淮州，见对方正在跟圆滑的花生仁作斗争，叶池砚便收回了目光。
　　彼时他才发现，自己干净的碟子中，不知何时多了两只虾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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