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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只是......必须走
晚上六点五十分。
初夏的风从宽阔的江面上吹来,带着沉沉的凉意。白天的燥热退去,江滨公园的游人不多,只有零星散步的人和几对依偎在长椅上的情侣。
旧渡口废弃已久,锈迹斑斑的铁链拴着几艘同样破旧的小船,随波轻晃。
桑榆早到了十分钟,以往都是裴青砚早到的。
她挑了个远离路灯,靠着江边栏杆的阴影处站着,努力把自己缩在黑暗里。
终于,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猛地抬起头。
裴青砚的身影走过来。他没有穿校服,换了一件深灰色薄卫衣,下身是一条普通的黑色长裤。江风掠过,吹动他额前微乱的碎发。
他看起来......有点陌生。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脚步停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看清彼此的表情。
“来了。”他的声音不高,被江风吹散了一些,听起来有些飘忽。
“嗯。”桑榆应了一声,喉咙发紧。
裴青砚没再说话,他侧过身,也靠在了栏杆上,目光投向远处江面上零星的几点灯火。
“那个......”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因为紧张带着颤抖,“我......我是想说......”
裴青砚却在这时,毫无预兆地转回了头。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
“桑榆。”他开口,声音不高。
“我可能要出国了。”
桑榆愣了一下,下意识“啊”了一声。那些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时间仿佛被静止了。
“出国?!”
“去哪?A大呢?你不是要去A大吗?出国的事情,你之前......从来没提过......”
“美国。”
“为什么......这么突然?那......那......”
“有些事情......总会有变故嘛......”裴青砚终于转过头,重新看向她。
“桑榆,有些路,不是自己能选的。”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哑了些,“下周就走。”
下周就走......如此仓促。
裴青砚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苦笑了一下。
他这次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安慰她。
“裴青砚.......你......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走?”
她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倔强。
裴青砚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眼神闪烁,最终却被他死死地压了下去。他看了她一眼。
“没有为什么,”
“只是......必须走。”
“我......”桑榆还想说什么。
“回去吧,”裴青砚轻声说,“有点凉...”
桑榆知道,这是告别了。
但她还是问了一句:“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也不确定,到时候看看吧。”
她不再看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一步一步,缓慢地沿着江岸离开。
裴青砚站在原地,望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渐渐融入江岸的夜色与远处阑珊的灯火中,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也没有期待身后会传来任何挽留的声音。
他抬起手,极其缓慢地按住了胸口的位置。
许久,他才对着前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对不起,桑榆。”
这句迟来的无人听见的歉意,连同少年人所有未曾言明的心事和沉重的秘密,一起被风吹散。
-
“什么?!裴青砚出国了?!”
林小满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
桑榆把手机往旁边挪了挪。
“你说清楚啊,什么时候的事?他上周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出国了?去哪个国家了?为啥啊?”
“他说去美国,下周就走。”
“美国?那A大呢?”林小满的声音降了些,“到底为啥啊?家里出事儿了?还是有啥别的原因?”
“不知道。我问了,他没说,就是说有些路不能自己选。”
“这叫什么话啊!哪有这么办事儿的?不行,我得问问他!”
“别...我在手机上问过了,他没回,我们还是...别再打扰他了吧。”
日子还得照样过。
填志愿的时候,桑榆在第一志愿那一栏填了A大。林小满劝她:“你真要去啊?他都不在那儿了。”
她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我想去。”
去他曾经最想去的地方,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哪怕只是隔着千山万水。
大学四年,桑榆过得很平静。
上课,泡图书馆,和林小满偶尔约着逛街,身边也有过示好的男生,但她都礼貌地拒绝了。
心里那个角落,始终空着一块。
她再也没联系过裴青砚,他的微信头像一直是那片灰蓝色的天空,从没变过。
毕业后,她选择了回到了以前那个城市。说不清为什么,好像只有踩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心里才踏实点。
她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在一家设计院画图。
这天下午请假去办事,路过市中心那条老巷口时,桑榆突然停下了脚步。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子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心里猛地一抽,说不出的熟悉。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巷尾那家旧书店的招牌,还是块掉了漆的木牌子,写着“旧时光”三个字。
桑榆的呼吸顿了顿。
以前,她和裴青砚放假有空就到这条巷子里来。
来刘叔的旧书店,在书架间翻找半天,桑榆还记得好几年前,裴青砚带着桑榆从刘叔这顺了一盆小仙人掌,现在还在她家卧室窗台边放着呢。不管搬家多少次,那个小仙人掌是必须带着的。
还有刘叔的手艺,那甜到发齁的豆沙糕。
鬼使神差地,桑榆推开了书店的门。
“叮铃——”
门口的风铃响了,声音很清脆,跟记忆里的一样。
店里很暗,只有几盏台灯亮着,没人。
桑榆往里走了两步,脚踢到了门口的旧藤椅,发出“吱呀”一声。
“谁啊?”里屋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门帘被掀开,刘叔走了出来。他比以前老多了,看见桑榆,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
“你是......?”
“刘叔,是我,桑榆。”
“桑榆?”刘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快步走过来,拉着她的胳膊,“真是你啊!多少年了......快坐快坐,我给你倒杯水。”
桑榆摆摆手:“不用麻烦,刘叔,我就...随便看看。”
“哎呀哎呀没事的,不麻烦不麻烦。”
“小姑娘怎么长这么大了,差点认不出来了。”
他转身去倒水,手在抖,杯子碰到桌面发出轻响。
“您身体还好吧?”
“老样子,老样子。”刘叔搓着手。
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人坐在藤椅上,聊起这几年的事。
聊着聊着,桑榆的目光落在墙角,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咬了咬嘴唇,还是问了:
“刘叔,您......还记得裴青砚吗?”
这话一出,刘叔就立马沉默了。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
“丫头啊......”刘叔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转过身,颤巍巍地走向柜台后面那个积满灰尘的角落,拿出了一个箱子。
“他......”
“他当年......是去治病了。”
桑榆一愣,下意识说了句:“什么?!”
“很重很重的病...好像是脑袋里的...说是..可能治不好。”
“他走之前...偷偷来找过我一次。”刘叔的眼眶红了,他摘下老花镜。
“他瘦了好多...看着都心疼。”
“后来从国外寄过来个箱子,说...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你。”
桑榆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控制。
箱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幅画,和一叠信。
收信人都是她,却一封都没寄出去。
最上面那封的日期,是她第一次在画室画银杏树那天。
字迹还是那么飘:“桑榆,你画的树歪歪扭扭的,可我没说,怕你下次不来了。”
“桑榆,你怎么这么变扭?”
“桑榆,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桑榆......”
桑榆。
............
有很多封,她一封一封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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