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雨

　　“我这几天工作比较忙，就不来回跑了。”何耀祖一边说着，一边在旁边用发胶喷头发。

　　张兰蹲在地上在给何耀祖收拾带去厂里的行李箱。衣服用不着带多少，因为那边有工服，带的都是一些比较贴身的，或者一些吃的东西。

　　何岫坐在房间写作业，房间的门没有关，可以听见隔壁的动静，并且他爸喷的劣质发胶的味道，也飘进了她的鼻间。

　　但对她来说，这个味道总比满屋子的香烟味儿要好很多。

　　“对了，我们厂里有食堂，你别老是让女儿大老远跑去给我送饭，她上下学也累。”

　　“你倒是体贴你女儿，我关心你倒还成我的错了。”

　　“没有没有，我当然最爱你。”

　　何岫写字的手没来由地一顿。

　　不知道怎的，空气中飘着的劣质发胶气味儿，变成了一阵浓烈但不刺鼻的玫瑰花香，何岫的脑子里出现了水泥厂安姐的脸。

　　气味可以记住一个人，一个字一句话，也可以让何岫想起一个人。

　　听他说到“爱”，何岫的脑海里竟然不是她爸妈的脸。

　　“岫岫，爸爸走了，你要什么跟爸爸说，爸爸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何岫没有回头，只是给了他一个点头的背影。

　　何耀祖对于这个总是闷闷的女儿早已习惯，反倒觉得她这些行为，都是她乖巧懂事的体现。

　　“何岫，给你爸把行李箱抬下去。”张兰将行李箱推到她门口。

　　何岫闻言没有拒绝，放下手中的笔，便起身跟着何耀祖的后面下去。

　　天色很暗，楼道上的感应灯各有各的特点，有的压根就不亮，有的疯狂闪烁，有的跺脚时不亮，不跺了反而又亮了。

　　何岫手里提着行李箱，好几次都差点踩空，好在这次没有上次的重。

　　“行了，就到这吧。”何耀祖在铁门前才停下脚步，接过何岫手中的行李箱。

　　“在家好好听你妈的话，爸爸下次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何耀祖说罢便转身走了。

　　何岫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看到何耀祖刚转身就开始掏手机，在接电话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很奇怪，她感觉她爸最近很奇怪。如果有了稳定工资后能让一个人变大方还好说，他一个月的工资都还没下来，态度转变实在太大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在何耀祖在消失在视野里后，何岫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

　　她小跑着，生怕错过了什么，但她心里在打鼓，大概是害怕看到她心里想的东西。

　　她跑到拐角后，跟着的人不见了，她开始慌乱了起来。

　　南巷只有这一个拐角，是一个角度很大的弧形拐角，过了这个拐角之后，放眼看去本该可以看到何耀祖的身影才对，更何况此时路上只有两三个行人。

　　但是——

　　“岫岫。”

　　何岫闻言猛地回头，脸色被吓得煞白，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男人，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何耀祖嘴里叼着烟，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问：“你怎么跟出来了？是有什么事要跟爸爸说吗？”

　　边上就是一个垃圾堆，在他话音落下后，从旁边飞速跑过了两只老鼠，一头撞进垃圾堆里，叽叽喳喳地开始打架。

　　何岫攥紧了衣角，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你，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何耀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出来的路口，这条路也可以通向外面，刚入门就是一个非常先进的幼儿园。

　　“我买了包烟，”何耀祖冲着旁边的小卖铺扬了扬下巴，又说：“看到后边有只流浪猫，就买了根香肠喂它。”

　　“怎么了？”

　　届时当真响起了一声猫叫，何岫接着又是一激灵。

　　“没，没事，我出来买酱油。”何岫说着便抬脚朝着小卖铺走去。

　　“老板，一瓶厨邦酱油，中瓶就好。”

　　“来，七块。”

　　何岫出门之前是在写作业，身上穿的是没有口袋的睡衣，压根就没有带钱出来，在那抖着手摸半天也摸不出什么来。

　　何耀祖用手指将嘴上叼的烟取下，走到何岫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说：“再拿两包零食，凑个十块。”

　　“……拿瓶冰红茶好了。”

　　“也行。”何耀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只有一个钱包对折时压出的压痕的现金，递到小卖铺老板的手里。

　　“买完酱油就赶紧回家吧，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别老大晚上跑出来，多不安全。”

　　何岫没有再犹豫，拎着东西便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在回头再也看不见何耀祖的背影时，她才拧开了冰红茶的盖子，颤抖着仰头喝了一口。

　　冰凉的酸甜感稍微缓解了她的紧张，她又接着喝了一大口，一下干掉了半瓶。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张兰正要打着手电筒出去找她，就在三楼楼梯口碰到了。

　　何岫从张兰身边走过，说：“不是没酱油了吗？顺便去买了一瓶。”

　　张兰进门后便往通向厨房的窗户看了一眼，放在橱柜上的酱油确实已经见底了，她光顾着给何耀祖收拾东西，忘记了这茬。

　　“行，快去做完功课睡觉吧。”

　　作业不多，但何岫还是做到了后半夜，她做着做着思绪便飘远了，要么就开始发呆。

　　本来今天晚上应该要同意吴律的□□好友申请的，但因为暂时还没有染上手机的瘾，写完作业后自然而然地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在校门口遇到吴律姐妹，才猛地想起来。

　　“我忘了……”

　　吴律头疼道：“我昨天等了你一晚上，作业都没写完。”

　　吴忧立马冷笑一声：“分明就是玩了一晚上的全名农场，才没有做作业的吧。”

　　吴律冲着吴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没事，今天第一节不是班主任的课。”

　　“小组长把昨天布置的作业收一下。”游珑走进教室，手里的东西还没放下便说。

　　吴律一整个瞳孔震惊，她刚把何岫的作业借过来，一个字还没开始动，班主任就来了。

　　出门没看黄历？

　　“地理老师早上有课，今天四节课都是数学哈。”

　　“啊~~~~~”众人发自肺腑的哀嚎。

　　吴律身为班长，作业没做那还得了？她的脑子急速运转，想着如何蒙混过关。

　　结果游珑却迎面走了过来，在吴律的身前停下，拿起了她的作业本翻了翻。

　　“昨晚为什么不做作业？”

　　如果吴律不扮出一副局促的模样，游珑可能还不会亲自下来找她。

　　“昨晚……”吴律想着，脑袋上突然“叮”的一声响了起来，有了！

　　继而便带着哭腔说：“我外婆昨晚突然病重，我和姐姐连夜过去照顾她老人家了。”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一定记得把作业带去医院。”

　　游珑对她说的事情半信半疑，但见她眼角带着泪光，也没好意思在人家外婆病重这件事情上说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也难为你一片孝心，早读课补完。”

　　“好，谢谢老师理解。”

　　坐在角落里的何岫见了这一幕，低头笑了一声。
　　她是真的很喜欢吴律的性格，开朗活泼，甚至是不用打草稿，说谎都能眼睛不眨一下。

　　“老师，徐涵走了，我们第四组没有组长。”

　　游珑站在阳台上皱眉观摩了一番，才回道：“那就，暂时先由何岫担任小组长吧。”

　　突然被点名的何岫猛地抬起脑袋，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了踪影，起身摆手：“老师我还不太熟悉班里的同学，这活我干不了。”

　　“还没干怎么知道干不了？干了就和同学熟悉了，再说了只是暂时的，等我物色好人选，你就不用干了。”

　　何岫只好妥协。

　　她的学生生涯一向很透明，从来没有在班级里担任过任何一个职位，尽管她的成绩是班级里靠前那一挂的，但因为她的性格，在班里仍然没什么存在感。

　　何岫起身将同学的作业收起来，放到讲台上时，班级的门突然被敲响，她抬眼看到了游珑翻了个白眼。

　　随后游珑便抱着胳膊，一拽一拽地走到门口。

　　班里的同学都知道是什么回事，一个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有事说事。”

　　游珑面前的女人是文科十班的班主任牧浓，她的手里拿着一沓表格，见游珑这个表情她也很无奈。

　　对方貌似并不能做到公事公办，总是要带着点私人恩怨。

　　牧浓也没什么兴致跟她说太多，走进班里，将手里的表格放桌面上，离开时路过游珑的身边，才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自己看吧。”

　　游珑对她这举动很是不满，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发现班里的同学都在盯着她时，她才松开手臂走进班里，翻看着表格的内容。

　　“老师，这是啥啊？”

　　游珑撇了说话的同学一眼，才说：“参加秋游的同学，把致家长一封信给家长签名，然后在表格里签名，下周前交。”

　　游珑话音还没落班级就沸腾起来了，不止她这个班级，还有隔壁的几个班级，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二中也是奇葩，没有春游，但有秋游和冬游，说天冷的时候，才能让同学们感受到人间疾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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