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叹

　　宋今禾听到他说没有记忆这话有些许心虚，但是想想自己以后有个万一也不会牵连顾家，便避开他的眼神，小声道：“问清楚了，爹娘早些年就不在了，我家之前牵连进一个案子，剩下个异母弟弟又贬官外放，京城我是回不去了，再说，他应该不至于骗我吧，我身上没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顾宴清见她回避自己的眼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敛眸低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嗓音有些暗沉冷淡。

　　宋今禾如今身上不缺银子，又是乔迁大喜，便从酒楼订了一桌酒席，大家恭贺她在庆安站稳脚步，一顿饭宾主尽欢。

　　盛情难却，她在席上浅浅喝了一杯酒水，等众人离开后，便有些犯困，揉了揉眼睛打算去卧榻上睡一会，刚入睡不到一刻钟，周景初却去而复返。

　　宋今禾听见他的声音，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景初递过来一个竹哨和一个鸣镝，淡淡道：“如今就你和两个婆子住在这里，终究不安全，我最近会留在庆安，若是有事就用这个找我，我听到了会赶过来。”

　　将这两个东西接过来，宋今禾困意已经消散了，靠着门扉，姿态懒散，试探道：“庆安很太平，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些，不若你搬过来住，厢房还空着一间呢。”

　　周景初冷冷道：“我还没娶妻呢，可不想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说罢上下打量她一眼，将目光定在她的肚子上。

　　宋今禾憋屈地当着他的面将门咣当一声关上，进了屋内，将两样东西藏在枕头下的荷包里，然后愤愤不平的躺下去，不一会就睡着了。

　　新宅子除去初始两天住着不适应，半个月后宋今禾也习惯了，按部就班的又过了十来天，倒是陈夫人那边又派了人上门，之前教给她的法子，她练了二十来天便有了些效果，这次是专程来道谢的，那嬷嬷的态度比之前客气尊敬了许多。

　　因着宋今禾也怀有身孕，陈夫人知道她快生了，除去红封还特地送了些孩子的衣物，她摸了摸，布料很柔软，都是些好料子，而且针脚细密，一看就费了不少工夫，倒让宋今禾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东西顾夫人也帮她准备了满满一大箱子，她还想着要不要再多备点，谁知道陈夫人也送了，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再另行置办了，宋今禾心里对陈夫人的些微芥蒂也没了。

　　郑大夫的礼品比她更丰厚，看宋今禾眉开眼笑的模样觉得有些伤眼睛，摇头道：“快把你财迷的样子收起来，也太不矜持了。”

　　江清舟也帮着他说话：“你如今连宅子都买了，又不缺钱，这么点东西就能收买你了？也太没出息了。”

　　宋今禾扇了扇鼻子，似是闻到了什么，扭头问顾宴清：“你闻到了一股子酸味了吗？”

　　郑大夫哈哈大笑起来，顾宴清也忍俊不禁，只有江清舟黑着一张脸，想要过来锤她几下。

　　快乐的日子转瞬即逝，眨眼间已经是四月初。

　　宋今禾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顾宴清有些不放心她在医馆帮忙，只让他回去养胎，宋今禾看了看自己比寻常人要大些的肚子，听话地点点头，于是每日留在家里读书写字，每隔几日再去看看顾夫人和顾意初，倒也潇洒自在。

　　家里请的两个仆妇知道宋今禾如今随时要生产，这些日子轮流睡在房间的卧榻上，防止她半夜发动。这一日晚间宋今禾睡到半夜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她伸手摸向身下的被褥，已经湿透了，知道自己是要发动了，便大声喊外间的王婆婆。

　　王婆婆被惊醒后知道她要生了，连忙跑到里间，宋今禾忍着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给自己倒杯水，然后再去宁安堂叫人。

　　王婆婆将李婆婆叫起来去厨房烧热水，自己则匆匆跑去宁安堂，值守的三七在隔间的卧榻上睡得正香甜，被敲门声惊醒，赶忙披着外衣过来开门，听说宋今禾要生了，又将几个伙计唤醒，一人去请稳婆，一人去顾府报信。

　　两辈子第一次生产，宋今禾还是有些害怕的，她只希望自己和孩子能平平安安闯过这一关。

　　稳婆和顾宴清他们来的很快，连顾夫人都来了，宋今禾吃了几口特意给她煮的面条便有些吃不下去，肚子太疼了，她没有胃口，顾夫人劝道：“再多吃两口，待会才有力气，不然疼上来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宋今禾知道是这个理，勉强多吃了几口，最后顾夫人看她实在吃不下便也不再勉强，趁着她宫口没开，又和稳婆扶她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

　　接下来的记忆很混乱，宋今禾只记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撕裂，连绵不绝的痛楚让她有些神色恍惚，她听到那个半年没露面的女声在脑海里呻吟，房间里响起痛呼声，她一时有些分不清那是原主人还是自己发出来的呼喊。

　　半睡半醒之间，她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那道女声如泣如诉：“我保住孩子，你记得帮我带他回京城，京城中有你想要的东西。”

　　宋今禾痛到无法出声，只看到那道影子向自己扑过来，然后自己仿佛置身在火焰里被燃烧，脑海中闪过一帧帧画面。

　　稳婆还在喊：“夫人，用力啊。”

　　顾夫人握着她的手，焦急喊她：“阿禾，不能睡，再坚持一下。”

　　宋今禾虚弱的睁开眼，勉强笑了笑，说道：“好，我再试试。”宋今禾配合稳婆一点点用力，脱力的前一刻，她感觉一股热流涌下来，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她仿佛睡过去很久，又仿佛只睡了短短几刻钟，顾夫人和青叶正在窗前缝衣裳，见她醒了忙上前给她垫了个软枕，将两个襁褓报道她跟前，笑道：“你看，这两个孩子长得多漂亮。”

　　宋今禾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涌上来奇异的感觉，她对自己突然间升级为母亲感觉到有些微妙，生命的诞生原来是这样子吗。

　　一应物品早已经准备齐全，如今两个孩子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宋今禾好奇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仔细端详了片刻，看着那个稍微瘦弱的孩子，语气犹疑：“这个孩子……”

　　顾夫人顿了下，柔声道：“是兄妹，哥哥虽然弱小了点，但是清儿看过了，左不过多调理些日子，慢慢将养就是了，你一下子生两个，孩子小些也正常。”

　　宋今禾点点头，将两个襁褓接过来放到自己枕头边，看着粉嫩嫩的两张小脸，这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孩子还在睡，她却觉得有些看不够。

　　顾夫人怜爱的看着两个孩子，问道：“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宋今禾摇摇头，孩子的名字她琢磨了很久，拟了好些个，却一直没有定下来，沉吟道：“之前倒是拟了一些，却一直没选定，这两日我再想想吧。”

　　顾夫人道：“也好，暂时先用大宝、二宝混着叫，也不急。”

　　两人说了几句，顾夫人见她面带困意，知道才生产完容易疲累，扶她躺下休息，将两个孩子报到外间的摇篮里，自己和青叶守着孩子去了。

　　顾宴清和江清舟每天从宁安堂出来后都要先看看宋今禾和两个孩子，然后才回家，顾夫人和顾意初也隔三差五的过来陪她说话，青叶更是直接留在这里帮忙照看两个孩子。周景初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奶娘送了过来，如此一来，宋今禾的院子住得满满当当不说，孩子的事她都有些插不上手。

　　月子里的孩子一天一个样貌，等到满月，两个孩子已经长开，粉雕玉琢惹人喜爱，宋今禾也终于坐满月子，能出门了。

　　一出月子宋今禾就回了医馆接着学医，两三个月没回来，她很想念这里。

　　不少人知道她生了龙凤胎，都凑过来祝贺也顺便沾沾喜气，宋今禾连声道谢，只是在别人问起孩子姓名时卡了壳，见她如此，江清舟幸灾乐祸地笑了。

　　谁让她取个名字也要耗费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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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今禾从宁安堂回来，才进家门，坐在廊下的青叶便惊喜道：“小姐，你看他们会抬头了。”

　　孩子的名字终究在百日前定下来了，宋今禾挑挑拣拣，选了顾宴清取的两个名字。宋清然生下来身子便有些弱，郑大夫开了温补的方子给奶娘喝，几个月喂养下来，虽然看起来仍比妹妹瘦一些，但是也长大了许多。

　　她怀里的宋清然听见开门声已经扭头看过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配上肉乎乎的小脸，煞是可爱。

　　宋今禾看着他，心中柔肠百转，回房换了身衣裳，回到廊下抱起他。

　　宋清语原本坐在摇篮里，看见娘亲抱起哥哥，也跟着伸手，嘴里含糊不清的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宋今禾看着肉嘟嘟似福娃的闺女，只能上前也将她抱在怀里，两个孩子在母亲怀里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咧着嘴笑起来。

　　青叶将宋今禾给两个孩子做的布偶收拾进竹筐，笑道：“周大人今天回来了呢，来这里看了下两个孩子，又匆匆走了。”

　　宋今禾问她：“他说最近忙什么案子了吗？”

　　青叶摇头：“这个倒是没说，只是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这些日子很忙。”

　　宋今禾没有再说话，只是逗弄怀里的两个孩子，青叶背对着她，便也错过了她眼中的沉重。

　　一直到晚间两个孩子睡下，宋今禾洗漱后躺在床上，才有空去想周景初这一趟是不是回京去了。从她生产后没几天周景初便离开了庆安，在宋今禾几乎以为他们的约定不作数时，他又回来了一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下孩子，然后又匆匆离开。

　　宋今禾只能猜到肯定与孩子的将来有关，却摸不准周景初在部署些什么，她不敢轻举妄动，孩子太小，她赌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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