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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银杏的叶子黄了又落。楼下的落叶被宿管阿姨扫到一边,黄灿灿的,一堆又一堆。北风的呼啸声越来越急切,冬的影子孕育了三个季节,破壳而出。
行人身上的衣服加了一件又一件,每一步都承载着自身的厚重。
持续了大半个学期的写生课迎来了结课,每个人交上两幅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即可,没有考试。
心理指导的那节晚课也进行了结课考试,当晚每个人写一篇一千两百字的感悟,主题为秘密。
什么样的秘密该被埋藏心底,永不揭露,什么样的秘密又能够被拿出来分享,对于刚上大学的他们是个很好的问题。
他们中有的人已经成年,有的人刚要成年。进了大学,就算是半只脚迈入了社会,对于人与人之间相处尺度的把握,三观的构筑,以及自我底线等等都将被纳入评分考量。
再者,借由文字的方式,适当的扫清尘土,揭开一些心底的阴霾,也对过往心底创伤的修复有一定的帮助。
最后一节晚课,一千二百字,有人写的行云流水,有人为了凑字数抓耳挠腮。直到大家陆续开始交卷,一个一个的离开考场。
字数其实不难凑,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天经历,甚至几个小时的体验都能写出长篇大论,问题的症结在于,应该拿出哪些秘密来进行分享。
那些让人情感迸发,能够织就冗长桥段的故事。
姜亦杰没有写他和张柏青的事,他写了一个一块钱的故事。
一个家境不富裕的小孩,从他爷爷那里偷了一块钱,走过泥泞小道,穿过窄桥,去镇上买糖吃。
卖好吃的大团白色棉花糖的叔叔没来,他只能去小卖铺买了一包水蜜桃。
小小的真空包装袋里装着两个黄色的水蜜桃,底下还浸着汁水。
小孩高举着那袋水蜜桃,透光太阳的光线看着那诱人的色泽,想象着入口的酸甜滋味,就已经按捺不住。但他还是准备拿回家。
等拿回家,爷爷吃一个,他吃一个,就不会挨骂了吧,他是这样想的。
路过窄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男孩吸溜着鼻涕喊住了他,小孩有点嫌弃,还是搭理了他。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小男孩边说话边吸着鼻涕。
“这个是水蜜桃。”小孩回答,他纠结了一会儿,撕开包装,“给你一个吧。”
男孩三两口就吃完了,桃子很脆,果核都很嫩,他在衣服上蹭蹭手,把汁水擦干净,很快,衬衫上黄了一块,“真好吃,你不吃吗?”
“我等回家再吃。”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姜亦杰。”
“哦,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名字,小孩就要走了。
“我先走啦。”
小孩挥挥手,笑得灿烂。
纯洁无暇的笑容让男孩心中升起暖流,他伸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但还来得及说再见,小孩就走远了。
小小的背影落在男孩的眼中,逐渐远去,像是在男孩小小的胸口凿开一道缝隙,让阳光透了进来。
小孩回到家后,犹豫再三,把剩下的水蜜桃给了爷爷,谎称自己已经吃过一个了。
晚上父母知道后,小孩还是吃了一顿皮棍烧肉,暴躁的老父亲举着皮带教导他重新做人。
一块钱换一顿打,还啥也没捞着。妈妈帮他上了药,药膏清凉,小孩心里郁闷,在屁股不断传来的灼烧感中进入了梦乡。
这是姜亦杰众多秘密中的一个,也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却让他记了这么多年未曾忘却。父母教会他,辩是非,明对错。
张柏青的写下的秘密关乎一只蓝色蝴蝶,一颗水蜜桃,和一个难以忘怀的笑容。
一个感冒了的小男孩,被父母带到乡下亲戚家,他追着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跑远了,又在一座窄桥上失去了蝴蝶的踪迹。
而后,他遇到了一个小孩,拿着一小袋水蜜桃的小孩。
小孩分给了他一个,又笑着告别。
后来,随着时间的更迭,记忆有些模糊,他有点分不清让心头萦绕起酸甜滋味的究竟是那颗水蜜桃,还是小孩的笑容。
硬要说的话,他当时才那么小点,也不太懂得什么是爱吧,只是觉得喜欢,比那只会飞的,好看的蓝色蝴蝶,还要喜欢很多倍。
是一种忍不住想要拥抱的喜欢,是想要一直陪伴,永远呵护的喜欢。
张柏青没有写的是,小男孩有着一个重组的家庭。
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去世了,父亲新找的女人有个女儿,比他大几岁,他们小时候的关系很不好,经常打架。那次到乡下也是因为打架,被父亲送到亲戚家反省。
父亲逼他叫那个女人妈妈,叫她的女儿姐姐,而且似乎也将母亲去世的怨怼全部撒在他身上了,总是没缘由的责骂,好像他就是那个害死自己生母的元凶。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那段难熬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对张柏青来说最重要的永远只有那个窄桥上偶遇的小孩。现在和他一起坐在教室里,一起考试,一起答卷的姜亦杰。
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的不可捉摸,两个孩童时偶遇的人在高中再次相逢。现在还上了同一所大学,选的同一个专业,甚至住在同一间宿舍。
当然后面几样都是张柏青努力的结果,当然他的英语是真的菜。至于选宿舍,是在开学时候找导员问了的。
可以说他俩的纠葛一半是命运使然,另一半就是某人的刻意为之。
哪有那么多的好运,分离后能再相遇。多少次的幻想,多少次的心底默念,才能换来擦肩而过消失在人海的两人,有再见一面的机会。
太多的故事,无法弥补的遗憾都随着分别戛然而止。那些离散的人,背对着背,越走越远。
素描和心理学结课之后,周二一整天算是空出来了,距离期末也越来越近。
本想着在着难得闲暇的第一个周二好好休息一下,姜亦杰就被张柏青一个消息叫去了大学生活动中心。
也不说具体啥事,就一直发消息说很急,十万火急,让他赶紧过去。
原本张柏青是去大学生活动中心的室内篮球场打球的,离他过去的时间也没多久,现在才早上八点,宿舍其他几个都还在梦乡,也不知道他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八点多的路上都还有点冷,姜亦杰穿了个夹克,好在里面搭了毛衣,毛衣领子紧贴脖颈,阻挡了寒气。
大学生活动中心是一栋二层建筑,设立在操场旁边,从宿舍走过去大概得十来分钟。
刚到大学生活动中心门口,姜亦杰就碰到了熟悉的人。
那是一个烫着卷发,戴着黑墨镜,穿着粉色皮草,挽着灰色小包的女人。
上次见到还是高中时候,是那个在操场上给张柏青带水的女生。
现在已满是成熟,像是熟透的石榴裂开缝隙,露出诱人多汁的果肉,吸引着过往的人去采摘。
女人老远看到姜亦杰,就对着他挥手了。等他走近了,才摘下墨镜放进包包里,露出黑亮的大眼睛和忽闪的长睫毛。
她带给人一种和张柏青类似的豪放感,一眼看去就是直爽率性。
“艾玛,可算来了,等你老久了。”她的普通话里带着些许口音,让人觉得没啥距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等我?”姜亦杰脑海中闪过多种可能,但始终没能想到她为什么在这儿等他。
既然特地过来,肯定是来找张柏青的才对。
“走,进去找个地儿说,外头老冷了。”女人耸耸脖子,伸手拍着姜亦杰的肩膀把他往里带。莫名的有种家长带着自家小孩的错觉。
姜亦杰和女人一起去了二楼看台。
一楼是篮球场地,几个替补坐在场地旁边的长椅上,其他人都在打球,包括张柏青。
时间太早了,来的路上都没什么人,看台上就更没人了,姜亦杰他们俩坐那儿特明显。
张柏青打球间隙看到他们,冲着姜亦杰招了招手,随手擦了擦汗,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球衣在汗水的印渍下隐现胸腹轮廓,宽阔脊背,露在短袖外的胳膊更是线条明晰,肌肉紧实。
“忘了打招呼。我,杨婕,咋称呼都行,大你几岁,叫我姐也成。”杨婕开口。
“好的,姐。”姜亦杰有点招架不住,杨婕有点儿太自来熟了。
“咋样儿啊?帅不帅?你看那腿,那腰,那胳膊,那肌肉老大了,哎我去。”杨婕从包里掏出手机边拍照边开口问,她其实还挺好奇张柏青在姜亦杰心里是个咋样的形象。
反正在她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鬼。
刚好趁机说两句诈诈姜亦杰,看看他怎么回。
“还行……吧。”姜亦杰上看下看,也看不出张柏青身上有杨婕形容的那么夸张,帅倒是蛮帅的。
张柏青是有肌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身体线条也明显,但大块到让人那么的惊讶,也没有吧。
“谁让你瞅那小子了,往那儿瞅。”杨婕指了指球场边上穿了件红外套配黑色运动裤的教练。
原来她一直盯着的是那块儿。
杨婕心里对姜亦杰的回答暗自满意,好歹瞅着不是对臭小鬼没看法,那就是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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